伴君知 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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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鸣殿碧瓦朱檐，雕梁绣柱，如琼楼玉宇，走鸾飞凤。

红木桌椅双并排位于大殿之内两侧，朝廷内所有高官均到座入席，国舅国相宰相等入上座，几人间虽有的面和心不和但也面带着笑交谈中等候皇上入席。

国宴甚是声势浩大，席客繁多，服侍宫人也有上百余人。

丝竹声在坤明宫都能听到悠悠扬扬的曲调。

景玉甯在众宫人服侍下身穿盛装，除去新婚喜服，这是他第一次身穿皇后盛典凤衣，身披金色凤凰长袍。

宫女们为他戴上繁琐精致的纯金凤仪礼冠，双侧簪红玉鹤钗，发尾镶进赤玉。

美丽却沉重的发冠压得他刚开始戴上去的时候呼吸都有些困难，梳发的宫女教他如何呼吸气息，待他调整好气息，便要把头部摆正，一整日都要保持着这个姿势。

整理完头部发饰，随后便是面部妆容。景玉甯本就天生绝美，面上自是不需要太过粉饰，涂上一点唇蜜保湿后就足够引人注目。

作为一个男人，他没有太多化妆修饰的兴趣，被掸了些说不上名字的香粉后，便在夏灵与陆琪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有过大婚时珠翠满头，一身厚重盛装的经验，景玉甯很快也掌握了要领。

他们一路从西偏殿走到东暖阁，望眼看去发现身着龙袍帝冕的赫连熵与其身后一众侍从也已等候在了坤明宫门口。

“臣见过陛下，愿陛下龙体安康，万福金安。”景玉甯走上前行礼。

赫连熵盯着眼前身穿艳服的绝色佳人，景玉甯与往日素净不同的美让在场所有人看了都心惊动魄，帝王心口无意间加快了跳动，没给人跪下的机会，便抓起他的胳膊将人扶了起来。

“皇后免礼，随朕一同乘轿吧。”赫连熵把扶着景玉甯纤细胳膊的手向下一寻便牵住了景玉甯的手。

景玉甯的手修长且骨骼分明，摸起来是属于男人的触感。但指肚与手掌却比常人要软，很是细腻。

赫连熵握在手心里能感觉到他的手有些冰凉，便握得更紧了，在众人的目光中亲自牵着皇后坐进骄撵。

“是。”景玉甯向后睨了一眼和他一起出来的坤明宫众人，看到林英手拿画卷跟在众人身后，他轻呼口气，迈上轿内。

景玉甯与赫连熵在进入轿中后并无过多对话，他看得出赫连熵神态中掩藏的思量，便识趣地不去打扰他，只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

直到骄撵已到长鸣殿，在快下轿时景玉甯察觉着赫连熵的脸色依旧隐藏着些许凝重，他状似随意地对赫连熵说道，声音清晰而好听：

“臣以为，以同利为朋者，利尽而交疏，不足为患。”

赫连熵闻言抬头看向景玉甯，只见景玉甯对他轻轻一笑，笑中清澈而温和，清浅的眼眸如若蕴含着强大的从容。

不带有一丝妖娆与勾引的微笑让赫连熵心底顿感安然，仿佛一切难题都将随着这抹干净的笑容迎刃而解。

待下了轿，景玉甯远远望向长鸣殿内，里面高官贵客乌央，却唯独不见主桌之上太后的身影。

景玉甯回头看了一眼陆齐，陆齐也随着景玉甯的视线看到了太后空旷的席位，他对景玉甯轻微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景玉甯很快意识到不妥，他欠下身对赫连熵道：

“臣有失礼德，请陛下责罚。”

赫连熵一时没懂，垂眼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景玉甯低头道：“臣未侍奉太后一路同来，是臣之疏忽过失。”

赫连熵这才了然，他侧头也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太后席，随后跨一步上前，俯身对景玉甯附耳低声道：“太后今日偶感风寒，正在福禄宫歇息，是来不了了，这不是皇后的过错。”

听到他这样说，景玉甯眉宇微乎其微地簇了一下。

太后在国宴之日抱恙非同小事，可他却在今日什么也没有知晓。

景玉甯的浅眸在阳光下显得朦胧间透着引人入胜的美感，赫连熵仔仔细细地看着他，没有把话再接着说下去。

景玉甯快速地思考着，通过他对太后的了解，这是一位对权势有着很强把控欲的女人。除非病情极为严重，已经难受到无法动唤或神智不清，否则这样的场合她一定会坚持出席。

太后今日到底何时抱的恙？

景玉甯抬首向上看去，正对上赫连熵深渊般黑色的眼睛。

赫连熵既然知道太后今日不适，这便说明政华殿与皇帝寝宫是通晓消息的。

而坤明宫未闻半点风声，只能表示是有人故意把消息压了下去。

如今湘贵妃禁足，坤明宫内大体上已经没了她的眼线，根本做不到如此。

坤明宫内太后的人倒是不少，但若太后真是病到无法出席国宴，她自当想方设法拖延国宴，直至推迟取消今日安排。故而太后非但无理由将消息噤声反倒会希望将此事传给景玉甯，让他设法迁延今日国宴。

从前些日里赫连熵和太后为了丛骓一事的相处中也不难看出，太后是一点也不想让赫连熵独揽朝廷大权，任其越过自己发展威势。

景玉甯望进赫连熵墨色深邃的双眸中，皇宫中唯一有理由压下消息并能因此获取利益者便只有面前的帝王，他的目的应当是为消减权臣们所能发挥的底牌，好在今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没了太后的牵制，对他来说今日便是绝佳的时机。

如此推敲逻辑倒是通了，但景玉甯还是觉得此事尚有异样。

他回头环视了一眼跟在后面很是气派的众多侍从。

龙凤仪仗交叠，气势磅礴，无数侍从宫人站成列列纵队，高举龙凤黄旗标志，彰显着帝后威仪。

看着这样的阵仗，景玉甯顿时于片晌间发觉出自己自入皇宫后一直疏忽的漏洞。

在宫中表面上太后与湘贵妃自分两波，二者介于赫连熵的存在而不分伯仲，只得井水不犯河水。直到自己的到来才打乱了她们原先的“平衡”，使得皇宫中的局势分布又有了新的变化。

可赫连熵又是如何在太后多年掌权的威势下保护刁蛮任性的贵妃并保护了她这么多年？

以太后在皇宫的强势，贵妃在皇宫的这些年里一直未能遭到太后的迫害与重惩，这点着实古怪。贵妃纵使拥有帝王的宠爱，但这些在太后的面前也根本不堪称之为一块保命牌。

景玉甯忽然意识到，在这后宫众人皆知的太后与贵妃相斗的势力中，双方在毫不相让之下保持了常年的微妙平衡，这些很有可能其实都是出自赫连熵的手笔。真正与太后相较之人并非贵妃，而是隐藏在贵妃手握刀刃之下的赫连熵。

这位帝王其实早在很久前就把自己的势力渗入了进来，并在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暗中加以控制。

景玉甯轻抿了下薄唇，他此刻终于体会到古人所说“伴君如伴虎”当是何种滋味。

皇宫中属于赫连熵所布署之人实际上恐怕比他想象中还要多上许多。

他们隐藏于各个地方，甚至其大部分就连自己也未能发觉。

“国宴结束后，臣会去探望太后，还请陛下放心。”景玉甯神情认真地对赫连熵说道。

既然他已经有了如此猜测，那在面对君王时，更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揣测他每一举动每一句话的用意，回应时做到完美与周全。

赫连熵未置可否，他再次主动牵起眼前人的手，掌心中柔嫩纤细的手比方才握住时还要冰凉，他便握紧了，将景玉甯的手牢牢攥在掌心。

景玉甯随他一同向长鸣殿走去，他回头又看了一眼立于人群后的林英，林英手拿画卷朝他微一点头，景玉甯会意后便回过眸，神情淡然地跟在赫连熵身侧，与他一同走上长鸣殿前的长阶。

景玉甯心定回神，他自是明白，此次国宴不仅是赫连熵与沈崇元需要打赢的一场仗，亦是自己要尽快打消赫连熵对他猜忌的一场硬仗。

“微臣拜见皇上皇后，愿皇上皇后里连同心，万岁永康！”

随着帝后到来，众高官全数下坐跪地叩拜，洪亮的朝贺声响彻殿内。

赫连熵牵着景玉甯径直走到殿台，双双坐上主座。

景玉甯第一眼就看到了台下的父亲。

他凝眸注视了景怀桑一会儿，便听见赫连熵朗声道：

“众爱卿平身。”

景玉甯略微调整了一下表情，嘴角弯起一抹柔和的笑意，金色凤袍与高贵发冠衬得他更显皇后的雍容气度与华美。

众人起身入座，他们无不抬头望向殿台上的帝后二人。

赫连熵与景玉甯论模样都堪称绝色，坐在一起极为养眼。帝王硬挺俊美，五官深邃，带着不怒自威的恢宏霸气。身旁的皇后美貌绝伦，不似女人的婀娜柔美，却眉眼间柔和华贵，气质超群，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帝后美得比任何壁画都要令人沉迷，纵是见惯了各路美貌佳人的高官贵客也都被眼前的景色惊住了双眼，有的甚至失礼地都看得两眼发直。

沈崇元坐在众多高官的后座，只能远远地看着景玉甯。

他的心跳得厉害，为了抑止殿前失态只能牢牢在袖中攥紧双拳，隐忍着内心泛起的激荡与苦涩。

这么多年未见，他依旧那么美。

如同很早以前他站在万人瞩目的高台上品书论道时一样，身上好似发着光，在浑然不觉中便能吸引着所有人的眼睛，牵动着无数人的心。

沈崇元看了殿台上二人半晌后，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赫连熵与他坐在一起的画面如天作之合，美轮美奂。龟龙麟凤凤翥龙翔，光耀夺目。有如龙凤金鞍软玉鞭,雪花光照锦连乾。

景玉甯值得这世间最好、最崇高的男人。

沈崇元苦笑了一声，终是自己不配。

「以同利为朋者，利尽而交疏。」出自欧阳修《朋党论》

「龙凤金鞍软玉鞭,雪花光照锦连乾。」出自《宫词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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