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宝玥闻言,好奇试探道,“难不成……这里以前是战场?”
“对,战场。”叶曦伸出手指,划着那一片,道,“这一带都是。前朝衰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外敌侵扰,后来先祖杀到都城时并没有急着登基,而是将前朝皇族关押起来,和外面那些人又纠葛了好些年,直到平定那帮蛮夷才登基为帝。当年交战便是在这一带,死的人不少,侥幸有些认识的活人还能把尸骨带回乡好好安置,大多都成了孤魂野鬼了,大火烧了半个月都烧不完那些尸体,后来过了好些年也没人敢去那边了。直到我朝第四位君主登基后,才开始向外扩展修建城池,才有了后面几个地方。”
“然后这地就这么……荒了?”
“嗯?”叶曦一时间没听懂宝玥的意思。
宝玥解释道:“我之前听昭月提过,公主所说的几个地方都很是荒凉,但是……像这种地方的地,吸收了那么多人身体里的营养,土壤不应该更好吗?有土,有水,万物应该都会很好,好好打理说是块宝地都不为过,为什么会说荒了呢?”
闻言,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良久,昭月才轻声道:“宝玥姐姐,这里的荒,跟你想的可能不太一样。”
宝玥诧异:“那是什么样?”
昭月道:“像座鬼城,阴森不已,一年四季都冷,是那种没有人气儿的冷。你说的不错,如果那里被好好利用起来,应该可以养成一块风水宝地,可惜了,那里的东西没人敢用。”
见宝玥面露不解,昭月解释道:“如今那一片百姓用的水,是修了水渠从别处引过去的,吃穿用度,也可以说都是花银子从别的地方买的。即使真说自己种自己养,畜生吃的草料和百姓种的瓜果粮食用的土,也都是外面的,种在盆子里。”
“好端端的,费那么大力气做什么?”
“怕鬼啊。”许殊接过话茬儿,道,“成千上万的尸骨,烧不干净,被风刮着沉到地下去,水从地下来,但一挖开土,露出来的可不一定只是水,还可能有谁的手脚头颅。随便一棵草底下说不定都连着什么奇怪的东西,还有那土,你也说了,全是人堆起来的,这么个地方,谁敢用啊。”
宝玥微张着嘴,满脸诧异,好半晌才道:“这话说的没道理吧?从古至今哪个地方没死过人?搞不好咱们现在站的这块儿地底下还埋着谁呢。都说三代以后不认人,人家后辈都不一定知道有这个老祖宗,那就当没了得了,若是为这个这么难为自己,谁还能好好活?”
叶曦干咳一声,道:“话不是这样讲的,旭川一带一直都是如此,故而不管是做封地还是封官,基本都是塞给犯了大罪又罪不至死或者皇帝看不顺眼的人的,本就人丁稀少。纵然只是市井传说,朝廷也觉得晦气,也就这么过去了。”
昭月道:“现在看来是不是市井传说都不好说了,殿下看看这个。”
“什么?”叶曦接过昭月递来的两本书,一本是有叶家四郎几个字的,另一本就是写那分身的故事。
叶曦匆匆扫过,忍不住挑眉:“这是?”
“一点儿有意思的故事。”昭月道,“不过若是事实的话,那这个应该可以叫作秘辛……先皇驾崩之际说定王之死有疑,先祖皇帝这个所谓武曲星下凡的分身也身份不明,我去看那一座被人动过的墓碑上写了一个甲,其他的我还没有看过,不知道这个甲究竟是什么意思,再就是西平郡王当年备选的几个封地。公主叫我查,如今我只查出来这些。”
叶曦思忖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你如今有正式官职在身,如今又有太多双眼睛盯着,确实不太好像以前一样到处明目张胆地跑。说吧,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我给你去走明面儿上的过场。”
“谢殿下。”昭月笑道,“浮屏那边原本要做什么现在就去做什么,我这边……我想去看看其他几个墓,但是可能会涉及到一些乱力怪神,我不懂,所以这次要带着许殊哥哥。”
“可以。”叶曦答应的爽快。
许殊却有些犹豫了:“但臣轻易不能离开……”
叶曦不等他说完,便反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了?许监正乃修行之人,一年闭关个十个八个月见不着人,难道不是常有的事?”
许殊一愣,反应过来笑着点点头,道:“臣明白了。”
昭月又看向宝玥,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
见状,宝玥举起手,道:“带我一个?”
昭月问:“我把你这个大老板带走了,铺子那边……”
“没事儿,有糖果儿呢。”宝玥笑道,“糖果儿那赚银子的本事难道你还信不过?”
闻言,昭月点点头:“好。”随即又看向叶曦。
叶曦道:“你们几个去可以,但总要给我带回来点儿什么有用的东西。再者就是……走之前替我料理几件事,温窈商听说宗望离开,如今又愈发得势,有些看不下去,总想把当年他做的那些勾搭挑出来,只是如今还不到时候,替我安抚她几句。还有那位林神医要我转告昭月你的,近来她一直在京中义诊,病人看的差不多了预备着走了,给你留了个地址,说让你有事直接往那里寄信,她会看到。还有我父皇生前伺候他的那几个老太监,嘴严得很,撬不出话来,还想跟我摆谱儿,我不方便直接做什么,替我套麻袋把人打一顿去。”
语罢,叶曦看昭月给自己比了个“三”的手势,道:“小事!”
几个老太监虽然说是伺候先帝的人,但先帝在世时他们也就是因为是皇帝身边儿的人众人才忌惮,又不是因为真的得脸。
如今先帝驾崩,叶曦才是主子,他们再摆谱宫里也没几个人想给面子。
毕竟与其讨好几个老太监,不如直接讨好新主。
昭月给几人套麻袋的时候甚至懒得避讳,被几个小太监撞了个正着,她还朝几人笑了一下。
几人一见是她,话都没敢说,麻溜儿地走远了。
林芷那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请叶曦带的,原本昭月还想找她亲自告别,到了客栈才知道林芷已经走了好几天了,只能作罢。
至于温窈商,昭月左思右想,怎么也觉得叶曦的目的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温窈商是个聪明的,按理来说不会看不清如今是什么局势,怎么会闹着现在就要掀宗望的底儿?
几人原本的计划是先放任宗望去收揽名声,待他最得人心的时候再把这件事捅出去,这样才能做到最好的效果。
那时温窈商和其他人都没什么意见,如今却改了口,昭月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没问,温窈商也就静静坐着没说话。
好半晌,昭月才开口问:“有心事?”
“怎么这么问。”温窈商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异常。
昭月却看到她一只手掐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拇指,手指已经通红一片,她自己却没松手,像感觉不到一样。
昭月不置可否,静静看着温窈商那只手。
温窈商似乎也感觉到了,连忙松了手,脸上的愁绪却并没有消散。
昭月问:“出什么事儿了,能让你突然间这么着急。”
温窈商看着昭月,眼中更加黯淡,她轻声道:“我想让他死。如果我说他现在不死,事情按照你们想的发展下去,会有更多人死,你信吗?”
昭月顿了顿,问:“我们想的?”
“你们想让宗望去做他想做的,然后跟在他后面把真相一点一点拼凑出来。”温窈商低叹,“我瞒了你们一件事,本来我想着,只要不到最坏的时候,我就不说出来,让它一辈子烂在我的肚子里,可是现在看来不成了。”
昭月没有太大反应,只是道:“人还活着还能有解决办法就不叫最坏的时候,你说与我听听?”
“宗望在找玉,玉还没找齐,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温窈商眸光微闪,眉心又拧在了一起,好像是陷进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里。
“但要是真让他找到了,就会有很多无辜之人,成为祭品,成为他请玉的工具。”
“请玉?”昭月有些疑惑,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曾找到过一个,还没被人翻出过来的藏玉的墓。具体的我不清楚,只知道那天有五个人从院子里被带走了,我躲在门后面看,看他们被推到宗望面前,被倒吊起来,剃光了头发,从百会穴那里开了一个口子,流干了血。那个老妪还有刘戴那个狗官一直恭维他,说收购了血,就能去请玉了。”
温窈商没说一句,昭月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血色尽褪,整个人也微微有些颤栗:“请……那个玉璧?”
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答案,可是这件事听起来太过骇人,昭月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温窈商重重点头:“是,可最后搭了五个人的性命请回来的那块玉璧也不是他要的,最后还是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