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钰顿时攥紧了拳头,皱眉道:“你说什么?”
“臣女不敢说谎。”楚萱面露伤感,缓缓开口道:“六年前,父亲卷入了科举舞弊一案……”
六年前,因父亲含冤入狱,忙的焦头烂额的楚添第一次踏入了赵王府。
彼时的秦铮笑容满面的迎上去问候道:“行之,稀客啊。”
那时的楚添年仅十九岁,却有着不同寻常的冷静,见到热情的秦铮他并不意外,只是客气道:“臣参加赵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行之特意来见本王,所为何事啊?”秦铮示意楚添平身,笑意吟吟的望着他。
楚添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恳求道:“求殿下网开一面,重新彻查科举之案。”
秦铮不解道:“科举一案已有定论,何来重新彻查一说?”
楚添说道:“臣的父亲是被人冤枉,求殿下重新彻查,还他一个清白。”
秦铮听了楚添的话,似乎不为所动,只是摇摇头说:“行之这就是为难本王了,况且证据确凿,事实摆在眼前,本王已经写好了奏折,明日便要呈给皇上。”
“求王爷,臣的父亲一世清廉,为人正直,绝不可能会做徇私舞弊之事,求殿下……”楚添冲着秦铮重重叩头道:“臣走投无路,只能来求殿下,只要殿下网开一面,臣愿意做任何事。”
“做任何事?”秦铮玩味地勾起唇角,打量着楚添。
楚添低头道:“求殿下救家父一命,臣必结草衔环以报殿下大恩。”
“既然行之有此诚意,本王也并非不近人情。”秦铮轻笑道:“本王听闻行之的妹妹正值豆蔻,本王府上正好缺一侧妃……”
“殿下,这……”楚添见秦铮打起了妹妹的主意,顿时警觉道:“臣的妹妹年岁尚小且资质平庸,怕入不得殿下的眼。”
“哎,行之这是说的哪里话?”秦铮站起身上前,走到楚添面前暧昧道:“行之生的如此貌美,相必令妹定然国色天香。”
“臣……求殿下三思。”楚添攥紧了拳头,指甲扣入掌心,顿时渗出了血丝。
“行之舍不得?这可不好办啊。”秦铮弯下腰,同跪在地上的楚添对视道:“行之既想救父亲,又舍不得妹妹,这让本王如何是好?”
“臣……”楚添轻轻合上了眼睛,绝望道:“臣自身能做到的,都应允殿下,但臣的妹妹,还请殿下放过她。”
“既如此,本王正好有个主意,不知行之意下如何?”秦铮说着,忽然伸手抬起了楚添下颚,温柔道:“不如行之离开那秦钰,跟了本王可好?”
楚添向后仰头避开了秦铮的触碰,释然道:“臣可在朝中为殿下做事,定报殿下大恩。”
“非也非也。”秦铮讪讪地缩回手,继续道:“本王的意思是,让你彻底抛弃那傻子,明白了吗?”
听到秦铮如此称呼秦钰,楚添顿时额头青筋暴起,他反驳道:“六殿下乃是王爷的骨肉兄弟,王爷不该如此说他。”
“是本王错了,你可是那傻子最忠诚的拥护者。”秦铮说罢背过身去,摆摆手道:“看来行之是不愿意弃暗投明跟随本王了,那令尊之事,本王也无能为力。”
“王爷恕罪。”楚添连忙道歉说:“臣并无此意,王爷也知道六殿下痴傻,必不会对您构成威胁,臣为六殿下伴读多年,定然不能抛弃于他。但臣向您保证,以后在朝堂之上,臣为您马首是瞻。”
“行之啊,你还是不明白。”秦铮忽然笑道:“不如本王跟你说个明白。”
楚添茫然地看着秦铮的背影,只听见秦铮轻飘飘道:“昨日皇宫夜宴,本王那傻六弟与九弟一起玩耍,却突生歹心,将九弟推进了湖里。”
“王爷慎言。”楚添顿时瞪大眼睛,气恼道:“六殿下心智不全,与年幼的九殿下在一处玩耍,不小心一同掉下栏杆,但六殿下会些武艺这才抓住栏杆没有落水。”
“人人都说行之是玲珑剔透之人,可本王看,你是糊涂至极。”秦铮摆摆手冷声道:“本王帮不了你,来人,送客。”
“殿下。”楚添焦急万分道:“您听臣解释。”
“行之不必解释了,本王的意思很明白了。”秦铮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楚添。
楚添忽然明白了秦铮的意思,连连摇头道:“六殿下是无辜的,此事与他无关。”
“与他无关,那只好与你有关了。”秦铮不怀好意道:“你既然忠心于他,本王可帮不了你,明日本王就上书,奏请纳你妹妹楚萱为侧妃。”
“殿下……”楚添徒劳的膝行几步,哀求道:“您不能如此。”
“不能如此,那就按本王说的做。”秦铮盯着楚添,似乎在看着唾手可得的猎物,说道:“你出面指认是秦钰故意将九弟推下水,然后本王就重新彻查科举案,还你父亲清白,也不再打你妹妹的主意,如何?”
楚添即刻否决,坚定道:“殿下,臣不能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秦铮无奈地摊开手,说道:“那本王就爱莫能助了。”
“王爷三思,六殿下心智痴傻,毫无夺嫡之心,不会对您构成任何威胁。”楚添稳住心神,解释道:“臣保证,朝堂之上定以您为先。”
“行之不能下定决心,那本王也就无话可说了。”秦铮摇摇头,转身走回了内殿。
楚添则失魂落魄地起身走出殿内,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散落在地,遮住了地面,却遮不住这世间阴暗。
楚添慢慢地向回走着,任凭大雪落了满身。
一边是父亲妹妹,一边是秦钰。
一边是做儿子兄长的义务,一边是为臣子的良心。
一边是孝,一边是忠。
楚添茫然地抬起头,让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头发上……
他就这般在漫天飞雪中一步一步走回了府中。
一进府门,他的祖母、母亲和妹妹便焦急的迎了上来,紧张地问着情况。
楚添看着一夜白头的祖母,面带愁容的母亲和尚且年幼的妹妹,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当今圣上仁慈,罪不及家眷,他父亲获罪,他祖母、母亲和妹妹并无性命之忧。
可若父亲获罪身死,让他年迈的祖母如何接受,让他母亲接下来的日子如何熬过,让成为罪臣之女的妹妹如何嫁人?
楚添安慰了几人几句,便独自一人回到院落。
刚一进院,便看到了前几日秦钰堆的雪人,如今正咧着嘴巴乐呵呵地看着自己。
楚添只觉得心如刀割。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雪人面前,瞬间泪流满面。
“我该怎么办?”楚添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雪人的头顶,喃喃道:“阿钰,我该怎么办?”
去求皇上?不,皇帝因科举舞弊一事万分震怒,且目前一切证据皆指向他的父亲,有口难辩。
去答应秦铮?不,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阿钰!
雪越下越大,将楚添的头发染白,越积越厚,仿佛压垮了他的肩膀。
楚添默默地跪在雪人面前,泪眼婆娑地看着它,夜色渐深,楚添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就这样在院子里枯跪了一夜……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便有下人急忙来通传,说他祖母方才急火攻心晕过去了。
楚添忙起身去看,却不料跪了一夜的双腿毫无知觉,他扑通一声狠狠栽倒在地。
楚添急忙赶到之时,却被告知祖母随暂时苏醒,但郁结于心,恐怕时日无多了。
楚添看着卧床的祖母和守在床前的母亲,忽然模糊了视线。
他胡乱拂去了身上的积雪,向前沉重的走了几步。
满屋子的哭声和呜咽声响彻在楚添耳畔,楚添只觉得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
翌日,楚添走进了赵王府,回头看了一眼蔚蓝色的天穹,在心底默默说道:阿钰,对不起。
岁月如梭,时光消逝,曾经被楚添护在身后的小姑娘长成了亭亭玉立的绝色美人,但无论过去多少年,楚萱都不会忘记那一日她哥哥眼中的绝望。
楚萱跟秦钰说着,不知不觉竟落下泪来,直到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才恍然发现,拿起手帕擦了擦,说道:“臣女已将所知之事全然告诉殿下,臣女不敢替哥哥祈求殿下的原谅,但请您看在他这些年都活在无尽的悔恨痛苦的面子上,别不理他。”
秦钰茫然地看着楚萱,心底泛起丝丝缕缕的疼,盖过了背上的伤口。
真相摆在眼前的那一刻,秦钰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有的只是无尽的心疼。
他强行扯起唇角,冲着楚萱道:“多谢姑娘。”
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秦钰唯一的想法是想抱抱楚添,抱抱刚刚被他恶语相向的楚添,抱抱六年前那个独自跪在雪夜的楚添……
他想告诉楚添,我原谅你了。
下一章就和好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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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