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 第3章 “你笑起来多好看啊”

农村的夏季比城市好玩也无聊，好玩之处在于可以下水摸鱼，可以上山摘野果子，可以在任何一个集会上去淘金。林寇却不喜欢同龄人的活动，所以很无趣。

阳光泼金一般把大地照得明晃晃的，土狗都嫌热，趴在屋檐下一动不动。林寇双手撑在下巴上，目光落在院边一颗枣树上，看了一会儿，站起来走进屋里，把林丹丹的一把石头子儿抹在地上，自己跟自己抓着玩。

林敏敏午觉睡醒，趴在门边喊她，“我要去舅舅家。”

林寇道：“你自己去，我要看门。”

“你陪我去，我怕狗。”

从林家到陈家的距离有两公里多，路上要经过一座桥，桥边人家拴着一条大狼狗，不管谁经过都要叫两声。体型比林敏敏还大，有一次林敏敏跟哥哥们玩，她堂哥开玩笑把她推到那狗身上，虽然没被咬，林敏敏却吓得够呛，每次一见那狗就怵。

林寇教她，“你把昨天咱们吃剩下的骨头拿一个，它要朝你叫，你就把骨头丢给它。”

“我不，你陪我去。”

“我不想去。”

林敏敏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爸妈都疼着，一旦有事情不如她的意，就开始哭。林寇捂住耳朵，不管她魔音穿耳，领居家的婶子扛着锄头回家，站门口道：“林寇，你家老三咋了？”

“没咋，睡醒了找爸妈呢。”

“我要去舅舅家，我要去舅舅家。”林敏敏大声要求。

“去就去，你别哭了。我带你去还不行？”

林敏敏七岁，不爱走路，喜欢叫人抱着。林寇不大抱得动她，走了一段把她放下来，“你自己走吧，我抱不动你。”

“我不。”

“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扔到狗窝里去。”

林敏敏瘪瘪嘴要哭，林寇赶紧剥了一颗牛轧糖塞她嘴里，“我拉着你走。”

姐俩的影子在阳光下慢慢拉长，看见陈家的大门，林敏敏便松开林寇的手，颠颠跑过去。陈家舅舅看见她，抱起她进屋去了，林寇跟在后面踏进大门。

祝贺的声音便出现在她们来的方向，“不好了，林寇，你家着火了。”

“什么？”

厨房位于整个院子的西面，西北方向安着一个鸡笼，过去就是猪圈。厨房侧后方沿着墙根推着跟房子齐高的柴火，一捆捆整齐的玉米杆围了后院一周。

玉米杆都是晒干或者晾干的，用来生火，最容易点燃。林寇跑回家，就看见窜天的火苗，几乎把院子的整个西面都点燃了，她呼吸一窒，完了，爸妈肯定会打死她的。

院子前围着好多人，手里拿着盆盆罐罐的，又在接水又在泼。许慎最快，因为是中间的玉米杆被炮火点燃，他把前后两端的几捆干柴搬走，火势才没有蔓延下去。

玉米杆燃得又快又急，燃烧殆尽火势才止住。好在房子修建不久，砖紧漆新，房梁木还是湿木，只不过整个一面白墙被烟熏成了黑墙。

来帮忙的大人们安慰了林寇几句，就回去了。

经常跟许慎他们玩得一个男孩子，坐在林寇家门槛上，看着被灭下去的火势哭，林寇道：“你哭什么？”

那男孩子苦着脸，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他爸妈都不在家，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两个老人家管他不住，成日里跟着几个调皮的朋友到处捣乱，天不怕地不怕。今天几个人就玩炮，看谁家院子安静，就把炮火点燃往谁家里扔，恰巧就扔在林寇家柴堆里了。

“我不是故意的，是许慎说你家没人。”

林寇眼睛里含着愤怒，怎么看许慎怎么可恶，“又是你。”

许慎脸色一变，嘴巴动了动，不知是不想解释还是解释不出来，到底没说什么。祝贺因为这一通忙活，是满头大汗，看了一眼比他还狼狈的许慎，道：“林寇，不关许慎的事，我们本来找你玩的，许慎就问曹满志看见你没有。哪里知道曹满志他们乱扔炮。”

曹满志道：“那这些炮我们也是跟许慎买的，商店里一块钱一盒，他卖给我们五毛。他要是不卖，我就不会买，不买就不会点了你家房子。”

祝贺特别不服气，看向曹满志道：“又不是许慎叫你点人家的房子，你也太不讲理了。”

许慎挖苦道：“以后你买了一把刀，杀了一个人，你也去跟警察说，不关你的事，叫他们去抓卖刀的人。”

曹满志脸上一白，喏嗫着不说话了。林寇看许慎的眼神，是嫌弃到多看一眼就要心肌梗塞的程度。虽然他帮了忙，可是也有责任，林寇没有理他，转身进屋去了。

许慎脸色不大好，盯着她的方向，阴晴不定。祝贺道：“你手上烧伤这么大一块，怎么办啊？”

许慎看了一眼自己手臂，好几个地方已经起水泡了，现在正是最疼的时候，他却道：“过几天就好了。”

陈娟和林山阳回家之前已经听说了，脸色倒是平静，陈娟看了一圈，却不高兴起来。本来听人说烧得不严重，她才没有急，哪里知道自己看来，损失还是很大的。

林山阳就问林寇经过，林寇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陈娟道：“叫你看家，你跑到舅舅家里玩，房子全烧了，我看你住哪里。”

“是敏敏哭着要去，我才带她去的。”

“小孩子你就由着她干什么，她要天上的月亮你也摘下来。你当大姐的，就该管着她，我看你就是想出去玩儿，结果房子都烧了，还能指望你干什么？”

曹满志的奶奶是有名的滚刀肉，镇上这么多人，就没谁吵赢过她。陈娟下午就去找过曹家了，曹满志奶奶不承认不说，还满嘴胡说八道，把陈娟排揎了一顿。

陈娟生气没处撒，对待林寇就管不住脾气，说完不解气，让林寇跪在堂屋里，又打又骂了半个小时。林寇只是哭，自己也觉得委屈，明明在这件事情里，她根本没有错。

“知道你在这家里住不惯，住不惯就去找你亲妈，你亲妈好，留着大别墅等你呢。看不惯家里这小破房子，怕是巴不得人家烧了。看看东艳，谁要从她家里摸一根柴去，她都要抢回来，不指望你也那么护家，叫你看个门你也看不住。”

晚上了，家里人都睡了，林寇还跪在堂屋。以前住在城里的时候，从来没有被体罚过，陈娟更多时候是把她当空气。

因为小镇上有打孩子的传统，有时候老妈打儿子，要撵几条街。陈娟也不端着了，看不顺眼了就要打人，林丹丹林敏敏都被揍过。

可是打过了，陈娟也会心疼，会给她们零花钱，会买好吃的哄女儿。林寇没有那待遇，打了就是打了，哪里敢要好处。

要是她亲妈的话，肯定也会心疼她的。林寇从地上站起来，跪太久，腿麻了。她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开门出去。

漆黑的街道，只有月光铺在地上，她一边哭一边想，听人说过她亲妈就在城里，现在去以前的房子也不知找不找得到。林寇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呜呜咽咽地哭，朝着记忆中来得方向走。

许慎烧伤了胳膊，本来打算不处理，让它自己好的，晚些时候却火辣辣地痛起来，痛到不能忍。只好去卫生院看了一下，医生说他胆子太大，烧伤这么严重又不消毒，又不敷药，搞不好，真个胳膊都要烂掉。

把他教训了一顿，给他清洗伤口，消毒，挑破水泡，上药包扎，到晚上八点过才好。许慎回家的路上，听见一阵怪声怪气的哭声，吓了一跳，大着胆子朝来源看去，发现是林寇。

一个人不知要去哪里，他想了想，跟上去。两个人相隔十米的距离，林寇只顾着闷头走路，没有察觉有人跟着。

许慎心想，一直以为她挺精明，叫人跟着了也没发现，还好他不是坏人，不然看她怎么办。两个人就这样，你跟路，我跟你，走了半个小时。

许慎累了，“林寇，你去哪里？”

林寇噎了一下，她也哭累了，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用一双肿肿的眼睛回头看去。本来想问许慎为什么在这里，但是他害她这么倒霉，说好再也不理他的，于是闷头继续走。

许慎赶上来，“你去哪里啊？大半夜的。”

“不用你管。”

“你想离家出走？”

“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你走吧，反正也要回来的。明天家里发现你不见了，就会出动镇上的警察到处找你，闹得人尽皆知，然后警车招摇过市把你接回来，在整个镇上转一圈，大家就都知道你离家出走了，你就在锄溪出大风头了。”

随着许慎的表述，林寇不由在脑海里描绘了一下那幅画面，是清醒过后忍不住找个地洞钻进去的那种不自在与难为情。林寇到底还是个本分听话的孩子，心里开始打退堂鼓。

许慎道：“你要走就走吧，这大晚上，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呢。我先回去睡觉了。”

说完，许慎便往回走，他还不大确定林寇会不会听他话，走了一会儿，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心情放松起来，速度也加快了。

这一次反过来，是林寇跟着许慎，一直到她家门口。许慎站在山坡上，等林寇轻轻推开门进屋去了，这才转身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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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你是在离家出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