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而上的,是裘江。
他疑心蒋纹纹的两面性,但威森却没有给他提供一条确凿无疑的证据。
发过来的资料里有蒋纹纹在镇上时跟几个大老板一起打高尔夫,出入酒店的相片,这不能说明她就一定有问题。蒋纹纹转走过几笔钱,是事务所的,还是他的,追究也没啥意思。如果是事务所的,他也已经结清了,如果是他的,也是他自愿。
他很想再找威森核实一下,甚至想直接暴粗口:MD你收钱倒痛快,有没有办事?是不是看在他俩找你办过业务,没有给我认真查?若是这些东西,我自己就能搞到手,还用找你嘛?
但就他对威森的了解,他不是收钱不干事的主,既然如此,先不跟纹纹摊牌,找时间去威森事务所坐坐,亲自问问他有没有徇私。纹纹是美女,大帅哥不忍心揭露美女,也有可能。
黎昌盛多数是去医院,进过两次“金雀”小区,然后是出小区的时间。
这钱白花了。裘江关掉电脑,没有看清黎昌盛第一次出小区的时间是第二天凌晨。提供的相片是录像截屏,进去是扶着蒋纹纹,出来是独自一人,步态仓惶,几乎是跑着冲出小区大门。
裘江办完手头的事后,发了一阵呆。陈芷汀离开家时的模样还在他脑海里浮沉。
她很生气。
她依然在乎我。
她会原谅我的错。
只是我——
他了解陈芷汀的性情。她不说不意味着没有想法,甚至有可能越沉默想法越多,而且她的性格,一旦拿定主意……
裘江的脑门出现一层细汗。
纠结的局面只能他先破解。扪心自问,自己兴之所至突然离开,还在蒋纹纹为他奔忙的时刻,的确不像话,但围绕着陈芷汀发生的一件件事,让他对蒋纹纹越来越看不透。
她的娇媚温柔应该能够牢牢拴住他,可为什么他总是有不安,有不确信,偶尔对她温柔的厮缠甚至产生过一点点厌倦。陈芷汀像山涧清流,一眼见底,让他可以随时将心胸打开。蒋纹纹呢?
他想明明白白地分手,再也不拉拉扯扯。威森没有给他提供快刀斩乱麻的证据,那就一次讲得清清楚楚。纹纹是好姑娘,于他也不是坏事。如若她是好姑娘,更不应该耽误她。
丰铃铃很快拿出第一手材料,同时了打探到高振海根据资料上呈现的问题直接找了华钦山,要接手华氏家族的案子,没想到碰了个硬钉子。
华钦山的心思早已不在“华氏中药堂”上了。
亲弟弟唯一的儿子被自己的儿子失手杀死,他可以原谅自己儿子;亲弟弟又被儿子杀死了,让他还怎么说?还怎么办?还怎么活?
不保儿子,华家就他这一棵独苗,第一次坐牢时还没有结婚,出来后还没有找女人呢又杀了人。
保儿子,这畜生还有脸活在世间嘛?!他还有脸见族人嘛?死后怎么去见列祖列宗?
都怪小时把他宠坏了。坐牢回来就应该让他好好做人,为什么要听任他去闹事?天底下哪有不劳而获的好事?虽然他也为弟弟要合并“华氏中药堂”生气,但多年前因为儿子不争气已经把股权转让了,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儿子瞎闹腾,煞有介事的模样,还不是为了钱?他明明知道,想着能捞一笔是一笔,儿子在狱中辛苦若干年,利用坐过牢的身份弄点钱,不为过。老弟家大业大,破点财不算啥。就是这种不劳而获的想法害了儿子,也害了自己的晚年。
我还有什么活头?
短短几天时间,头发全白了。老伴气倒在床上。如果救不了儿子的命,老伴没得活路,自己也活不了几日了。
就在这昏昏惨惨的日子里,高律师一脸阳光地敲开华钦山的家门。华钦山以为他来帮忙救儿子,听了半晌才明白,他是在出辙阻止并购,气得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儿子就跌在利益的坑里。狗屁律师,不想着救人,还想着生意!
华钦山也不多言,拿起柺杖就轰人。高振海正讲得起劲,莫名其妙挨了几下。先逃命要紧,几个大步跑出华家小院。
“哐当”一声,院门在他面前关上。高振海立刻明白自己犯的错误:应该先谈救人再谈合作,不应该先谈合作,然后做为条件帮他救人。
他狠狠拍一下脑袋。先回去,找个中间人通融一下,再来找老爷子。
他去找“华氏中药堂”的另一个股东唐行。唐先生拒绝见任何律师。
丰铃铃回来了。她去找了华钦山老伴的医生,陪同医生上门看病,慢慢诱导出老人家没完没了的唠叨,再慢慢关心老人家的身体,知道高振海碰了钉子。
“华峻没有成家,目前也没有找到固定的女朋友,华家现在只有华明山的女儿华岳有两个儿子,次子跟母亲姓华,正读小学,长子目前在东正中学,明年中考……”
听到东正中学,裘江的眼睛一下亮起来,他立刻想到曲线办案的办法。
直到此刻,敏慧让他接手“华氏案”的原因才显露出来。一切水到渠成。
裘江以为是幸运。既然是幸运,更不能对不起给自己带来幸运的人。
他放下手头其他的事情,联系好蒋纹纹,回了一趟“金雀”小区。在那二百米的直线中,他没有停留。第一次坦然地走向就要成为终点的地方,他甚至产生想要奔跑的兴奋。
蒋纹纹一反常态,不哭不闹不撒娇,眉目漆黑,面色雪白,神情凄凉。雪白的面颊衬得丹凤眼像戏台上的花旦,就要唱出哀怨凄婉的悲歌。
她担心再次把握不好,弄巧成拙。以不变应万变的高招,就是沉默为金。
裘江虽然没有得到怀疑蒋纹纹的证据,但那一晚房内可能有人是不争的事实。想到这点,他更没心思谈感情了。但蒋纹纹开门时清冷的神情,让裘江又生出我见犹怜的感觉。
他定了定神,把拟定好的原则又默默地重温了一遍。
蒋纹纹也知道魏成来的那一晚露了破绽。
二人各怀心思,把一场分手谈判演得云淡风轻。
想到上次喝茶喝到床上,裘江起身到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初冬的室内,正适宜热热地喝壶好茶,手握冰凉的瓶装水,口渴的感觉都淡了。
蒋纹纹愣了片刻,才悻悻放下正在冲泡的茶壶,掠一下额前散发,弱弱地说了一句:“我泡的茶都不喝了?”
她把头发盘在脑后,前额两鬓留下几缕弯曲的散发,飘荡在颈窝处。效果在男人眼里。
裘江清清嗓子:“不用麻烦,喝水一样。”
又说:“纹纹,我那天收拾东西走,你应该也有心理准备。其实那件事后,我们就很少在一起了,离开这里算是明确给你表了态,不告诉你是不想你伤心。我有家,不可能离婚,而且我们这个职业,忌讳感情上搞不清。我刚回来,敏慧又是眼睛里不容沙子的人。我在她手下做事,公事家事都要搞清爽。当然了,我这样做不是让她背锅,对我自己而言,早晚也要做决断。既然我不能给你一个家,就不应该耽误你,早些分手对你更好。你以为呢?”
裘江一番话,讲得清清楚楚。蒋纹纹不接话。对我更好?哼哼!男人一张嘴,胜过天下鬼。可惜姑奶奶是妖不是鬼。
“当然啦,我一定会给你补偿,让你能够很快独立生活。这点你放心。”
蒋纹纹给自己斟一杯热茶,慢慢喝下去,她没喝出茶的好滋味,很想丢下不喝了,但眼角余光看到裘江注视着自己饮茶的姿态,又慢慢倒了一杯,细致、优雅、矜持地喝下去。
一缕弯发落进杯中,她用小指轻轻挑出,微微晃一下脑袋,任湿发沾在脖颈处。痒痒的,她感觉。
两杯茶下肚,她笃定一件事:裘江,你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