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了一个冬的村子终于彻底回暖。早上起来干活的时候,林榆身上还热出一层薄汗。
他趴在菜地里扯草,这些菜多半是他栽的,平时养护的格外仔细,也不敢让鸡鸭钻进来吃叶子。
想到这里,林榆发觉早上还没喂鸡,也不知道小花今天怎么样了。他赶紧摘一把春菜放在灶台上,匆匆往柴房跑。
林榆进柴房一看,角落里一只半大的鸡蹲在地上,翅膀耷拉精神很不好。他咕咕咕叫两声,别的鸡都跑来啄食,只有小花奄奄一息。
小花可是他看着长大的,每天他和小溪早早出门挖蚯蚓割草,才把鸡养的如此壮实。林榆有些担心,把鸡捧在手里拿出去。
“贺尧川,我的鸡……快死了,”林榆眉眼低落,摸一摸小花它也不动。
贺尧川正在劈柴,见小哥儿径直走过来,他赶紧放下斧头。
“鸡容易受寒,这两天又接连下春雨。应该是昨天睡觉前柴房的门窗没有关好,才让鸡生病了。刚才喂食的时候,它吃了没?”
他养鸡的经验比林榆多,一眼就看出原因,如此镇定反而让林榆安心不少。
“没吃,只蹲在角落里,我们是不是该给它吃药?”
贺尧川点头:“鸡生病是常有的事,家里应该还有剩下的药粉,我问问娘。”
周淑云一听母鸡生病,比他俩都着急。家里本来就困难,能养几只鸡不容易,死一只她都心疼。
贺尧川把药粉兑在水里,又找来一根芦苇管塞进鸡嘴里。
“你抱稳它。”
林榆赶紧抓住小花的翅膀,避免喂药的时候鸡乱动。贺尧川一点点往芦苇管里送药水,鸡挣扎中洒了几滴,辛亏是都吃下去了。
贺尧川松开手,走进柴房看一眼,原来墙一直都有破洞,只是他俩都没注意。
“我去和泥补墙,鸡圈里有些湿了,你找些干草换了,今夜应该会好。”贺尧川说。
家里干草多的是,林榆把鸡转移到另一个围栏里。原先的干草上面有不少鸡屎,味道大的很,林榆没有扔,而是先放在一旁,这些鸡屎能拿去沤肥。
铺好干草,林榆把鸡都放回来,贺尧川也把墙上补好了。
林榆拍拍胸口:“但愿没事,好歹以后能下蛋呢。”
他见旁边的鸭圈也湿了,总不能厚此薄彼,干脆也把鸭圈收拾出来。攒下来的粪便正好够沤肥的。
林榆在院子下面一处空地里,自制了一个沤肥的坑。前世他学习农业种植,跟着老师也做过这些,对于沤肥以及调配比例再熟悉不过,虽然还没派上用场,但是先准备着总没有问题。
一早上的时间都用在收拾禽畜圈上,前几天刚种完花生,还没休息够,今天又该插秧,乡下人哪有闲下来的时候。
周淑云一边扯秧苗一边说话:“我们家地少人多,今年应该不忙。我想等秧苗插完,过几天上你们舅舅家一趟,他们家人少,可能需要人手。正好,去问问你表弟的亲事。”
上一月,她兄弟让她帮忙打听人家。正赶上闹分家,又要收拾新家又要赶着农忙,周淑云心里过意不去,怕耽搁了外甥的婚事,干脆去一趟。
贺尧川点头:“是该去一趟,我们也许久没见舅舅他们,跟娘一起去帮帮忙。”
见两个儿子都这么懂事,周淑云心里既欣慰又高兴。
她娘家都不错,每每两个孩子去了都好生招待。她也不白去,要么带些自家种的花生,要么带一斤肉。
周淑云的娘家,林榆自然是不认识的,他低头认真扯秧苗,贺尧川忽然就靠过来。
“舅舅家后面有很多桃花树,我记得你上次说过想看花,我带你去。”
那只不过随口一说,林榆没想到贺尧川记到现在。他捏着锄头,不忍辜负贺尧川的盛情邀请,林榆点点头一笑:“好。”
贺尧川嘴角微微笑起,连干活都轻快很多。看见林榆挖的吃力,他赶紧把林榆面前那片挖了。
接下来便没有闲功夫了,林榆和贺尧川把秧苗拿到田埂上,来来回回好几趟。又挽起裤腿下田,泥泞的泥水漫过小腿。
这是林榆第一次光脚下水田,他扶着岸边小心翼翼,踩进去时差点摔倒,幸亏被贺尧川扶了一把。
贺尧川原本走的很快,回头一看林榆陷在原地,于是他淌着稀泥返回去,慢慢陪在林榆身边,伸出一只胳膊给林榆扶着。
林榆慢慢抬腿,发现腿有些拔不出来,他调整姿势才开始适应。
贺尧川手里拿了一捆麻线道:“你就站在这里,捏着线头,我把线往前面拉。”
这是乡下人想出来的办法,怕秧苗插的歪歪扭扭长势不好,插秧之前先用麻线定好位置,是个不错的法子。
因为林榆刚学会下田,他和贺尧川的进度落后周淑云他们一大半。但贺尧川跑的快啊,很快就追上他们。
山林吹来一阵林风,他们这里偏僻,鲜少有村民过来。风一吹,鸟雀啼鸣,只听得见满山绿野的声音,还有清泉流水的声音。
林榆舒展肩膀,从背篓里拿出一捆秧苗,弯腰往田里插。这是个重复枯燥的活,林榆却做的很认真。
干活的时候不轻易说话,都省着体力。不知不觉太阳已经照着头顶,早上起床还是阴天,中午就暖和起来。
小溪不能下田,在田埂上跑来跑去送秧苗。
林榆直起身,见贺尧川在旁边等他,脸上虽然沾染一些泥浆,但也遮不住一脸俊朗。
“累了?我去岸上给你拿果子。”
“不累,这片田也快插完了,等上去再吃。”
出门时怕干活口渴,从家里带了一些枇杷。春日里没什么果子,分家时也没带些野山茶回来,能吃的东西不多。
林榆虽然说不要,贺尧川还是三两步趟回岸上,用清水洗干净手,剥了一个又大又甜的枇杷,冲林榆招招手。
剥都剥了,林榆嘴里有些干燥,他插完手上的秧苗往贺尧川那边去。
“你手是脏的,我喂你,”贺尧川没想过别的,只是看见林榆手上的泥水。
林榆只想啃一口枇杷,张嘴咬下去,牙齿和唇却不小心碰到贺尧川的指尖。
两人都像是被烫了一下,倏然后退一步。
贺尧川浑身僵硬,怔然看着林榆,手上的柔软和温暖仍然残留。
林榆也含着枇杷楞住,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一会儿抬头看天,一会儿低头挠挠脸,一挠脸才知道脸是热的。
他俩都不敢看对方,又想偷偷瞥一眼,悄悄抬头时,发现彼此也都在偷看。
忽然一下,林榆和贺尧川视线相撞,他俩不约而同笑出声。
林榆拿了秧苗转身要走,忽然被贺尧川抓住手腕。
“晌午了,你和大嫂先回家去。”做饭到底比插秧轻松些,贺尧川找个理由把人打发回去。
“好,”林榆点点头,从水田里走出来。他白嫩的小腿上都是泥浆,像一截刚拔出来的莲藕似的,湿哒哒踩在岸上。
贺尧川只看了一眼那抹刺目晃眼的白,便叫他不敢再看,匆匆挪开视线。
“沟里有清水,你过来,我捧水给你洗。”
贺尧川是背对着说的,但耳后一抹红全被林榆看见了。
林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往日大大咧咧的,今天也扭捏起来。他小步走过去,站在贺尧川身后攥着手指。
贺尧川捧着水慢慢浇在林榆腿上,他没动手去触碰,而是让林榆自己搓洗干净。
片刻后,贺尧川取下挂在腰间的汗巾,道:“你把水擦干净再穿鞋。”说完,他急忙补充:“我还没用,是干净的。”
贺家人都爱干净,衣裳三天就要洗一次,林榆是知道的。他道:“这是你擦汗用的,怎么能给我擦脚?”
“无妨,洗洗一样的用。”
见林榆不动,贺尧川大手握住林榆的脚踝。怕冒犯了林榆,他隔了一层裤腿,给林榆擦脚时也小心翼翼避开肌肤,这样一来擦的很慢。
林榆霎然红了脸,他好歹也是一个男……哥儿,怎么跟女子一样小。见贺尧川心无旁骛为他擦脚,还擦的这么认真,林榆都有些不好意思。
最后他轻飘飘地回了家,连孙月华叫他都没听见。
“啊……大嫂你说。”
“娘说插秧是体力活,这几天家里吃好些。我们舀一碗豆子,去村里换两个鸡蛋来。”
乡下买东西不一定用钱,以物易物才是常见的。他俩挑了个大饱满的豆子,被换鸡蛋的人家见他们诚心,也给拿了两个大鸡蛋。
难得吃一次鸡蛋,两个人不敢糟蹋了,两个蛋能掰成好几个用。
做了一锅煎蛋汤,又用猪油渣炒一大盆竹笋丝,再切两块咸菜疙瘩。好歹凑够了两荤一素,够尝个肉味。
孙月华从锅里夹出馒头,道:“这算是好的了,以前在贺家,咱们连油渣也吃不上……算了,我们不提那家人。”
如今已经分家了,那就是不相干的两家人,那家人是死是活她都不想管。
林榆看着盆里的清汤寡水,无比怀念吃薯片喝可乐的日子。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为什么不试着炸薯片和薯条呢?这个朝代已经有土豆的存在了,他自己也攒了一些铜板,完全可以买油,还能制作番茄酱。他虽然不擅长厨艺,薯片这么简单的东西却会做。
不过这几天赶上农忙,肯定没时间折腾吃食,只能等农忙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