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那头,牛家和王家挨着,两家都升起炊烟。
白天院门对外敞开,王家俩婆媳坐在门口择菜。看牛家的从山上回来,背篓里都装满了。
董玉笑着打招呼:“秀红回来了,去山上了?”
“这不皂荚用完了,我去山里摘些回来。”曹秀红脸上带着笑,她放下背篓,捧了一把皂荚给董玉。
董老夫郎赶紧摆摆手,脸上笑意更深,连忙拒绝:“哎呀你也是,这些家里都有,留着自己用才是。”
“哪用的完,既摘了,又是山里不要钱的,拿着便是。”曹秀红说什么也要给出去。
两家是邻居,一天之中低头抬头都能看见四五次,比远房亲戚见的次数还多,维持邻里关系总是没错的。
董老夫郎拒绝不了,曹秀红太热情,他笑着又聊几句,让儿媳妇刘素素把皂荚拿进去,又拿了一捧南瓜子:“新晒的,拿去吃。”
曹秀红才要接过来,旁边就有手快的。何英莲赶紧捧在自己手里,看了她婆婆一眼,被曹秀红暗暗瞪一眼。
何英莲咕哝一声,本就是拿给她们的,她收了有什么错。再说她也没占便宜,不是给出去皂荚了吗。不过这话她不敢对婆母说,一直都憋在心里。
“你先忙,我也该回家做饭去了,”曹秀红说一声往自家去,进了院门脸上的笑就没了。
而隔壁,董玉已经瞧出是怎么一回事,估计何英莲老毛病又犯了,惦记别人手里的东西。
他转头提点儿媳妇刘素素,道:“牛家是好的,坏在娶了个不懂事的媳妇。以后我们家少搭理何英莲,免得被赖上。”
“别的不说。勇儿和君哥儿的婚事已经定了,别还没把人娶进来,就让亲家看笑话。贺家是懂礼的大族,也不愿看见我们家和何英莲这种人拉拉扯扯。”
儿媳妇是个聪明的,董玉点到为止。毕竟隔墙有耳,说多了被别人听去,隔壁也不舒服。
这些道理刘素素都明白,别说是她婆母,就连她也看不惯隔壁的何英莲。就说上次炖鸡的事,何英莲没脸没皮跑过来蹭吃喝,就让她一肚子火。
虽然她勇儿的婚事过了明路,但君哥儿始终还没嫁过来。公婆好不容易给勇儿找了贺家一门好亲事,可不能因为何英莲毁了。
牛家卧房里,曹秀红全然没有笑脸。当着家里男人、儿子孙子和孙媳妇都在,曹秀红狠狠指着何英莲的脑门,气的没话说。
“家里是缺你吃还是缺你喝?用的着你伸手拿别人东西?贺家和王家不计较,也是因为我和你爹这些年在村里积攒的情分,你还真以为别人不和你计较?”
家里人都在,何英莲被骂的下不来台,索性也不认错了,嚷起来道:“我们也没亏他们,不是也还了豆子皂荚?怎么就全成了我的不是?再说都是邻居,不过是吃他们一点东西,至于这么小气吗?”
曹秀红气的心口疼,扶着桌子坐下,一家人都跑过来扶她,怕她年纪大出什么事。
牛有田没好气看着媳妇,吼道:“不能少说两句!”
一家人没一个人是向着她的,何英莲顿时心里委屈,低下头抹眼泪。她越是这样,曹秀红越看不下去,指着地上道:“我看你是听不进去道理,不让你长长记性,之后这个家要败在你手里,你今晚就在这里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再起来。”
说完,何英莲不可置信抬起头。
村里不少婆母都喜欢给儿媳妇儿夫郎立规矩,让人下跪守夜是常有的事。曹秀红算是和善,从没磋磨过儿媳和孙媳,谁知道何英莲越来越不像话。
当夜,何英莲跪了两个时辰,越想越委屈。闹着收拾包袱要回娘家。曹秀红怒拍桌子道:“让她回!谁也别去接她!”
何英莲原本就是想闹脾气,让大家安慰安慰她。谁知道婆母这次真要赶她回去,她脸都吓白了,可话已经说出口,现在是骑虎难下。何英莲拿着包袱,坐在地上哭个不停。
这么大的动静,隔壁王家也听见了,知道曹秀红终于肯狠心收拾儿媳妇,王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牛家的争执,远在另一边的贺家并不知情。
林榆从山上回来,采了不少菌子笋子,还顺路掰了一篮子刺芽,春天的刺芽正是水嫩的时候,炒一盘比鸡蛋都好吃。
贺家几个汉子也从地里回来,一身的淤泥和脏水。周淑云拿帕子给贺长德擦手,一边拍灰问:“耕的如何了?”
贺长德也觉得身上脏,在院外的石阶上刮蹭鞋底泥土,他道:“一晌午也就半亩田,肯定赶不上头一轮下秧苗。”
“不妨事,刚才我去苗圃里看过,秧苗还没长好。这几日天气都不错,耽误不了插稻。”
孙月华也拿了帕子给贺尧山擦,掰开男人领子一看,衣裳里面都是土。也不知怎么干的活,像是在泥田里滚了一圈。
贺尧山一脸憨厚,笑道:“摔了一跤,幸亏没完全倒进去。”
因为昨天刚下了一夜春雨,田里有积水,人踩进去都能陷入半只脚。
贺尧川看一眼爹娘,又看一眼大哥大嫂。抿着唇没言语,目光落在远处洗刺芽的小哥儿身上。
林榆高兴的很,一想到中午能吃上鲜嫩的野菜,嘴里就哼出童谣,周淑云和孙月华都觉得怪好听的。
林榆哼完,陡然看见贺尧川。一米八五的男人孤零零站在那里,没人给他倒水,也没人给他拿帕子擦。显得孤单又落寞,正可怜巴巴望着林榆。
林榆心软一下,把刺芽交给小溪:“再清洗一遍,拿给阿嫂炒了。”
说完,他也学着婶子和大嫂,拿一根帕子跑到贺尧川身边。他决计不是一个贤惠的,给贺尧川擦泥,像是在拿鸡毛掸子扫灰,扫完还吹了吹。打的贺尧川脸上通红。
贺尧川脸上的笑却停不下来,总算体会到他爹和大哥的感受。贺尧川把藏在背后的泥篓拿出来,开口方向对着林榆:“你看,上午在田里摸的。”
里面的东西黑乎乎一长条,还在翻动身体。林榆眼睛一亮,高高兴兴喊起来:“是黄鳝!”
贺尧川笑着看林榆,道:“应该是昨晚下雨的缘故,它们都躲在淤泥里。我拿锄头翻耕,看见它在躲窜,就抓了。”
黄鳝身上湿滑,贺尧川抓了很久才抓到,差点叫黄鳝跑了。
贺尧山也道:“我就是抓黄鳝摔的,二弟说田里有一条,肯定就有第二条。于是我和爹满田找,果然,真在田坎下摸了三条。”
他们还打赌,看谁抓的最多,好回家在媳妇面前扬眉吐气。贺尧山到底不如贺长德老练,只抓了一条。贺长德抓了两条,贺尧川一条。
周淑云笑了,道:“三个人加起来一百岁了,还跟小孩一样。这时节黄鳝不多,等到了六七月,那田里才多哩。”
不过那时候稻子也快熟了,没人愿意为了吃黄鳝下田踩踏水稻,糟蹋了庄稼就心疼。
贺尧川看着林榆道:“本想拿去卖了,可四条太少。便留着自家吃,等闲下来我去山里转转,若是碰见野鸡野兔再卖。”
林榆点点头:“不卖也好,四条黄鳝也不值几个钱。”
他们是刚分家,日子过的拮据。周淑云手里那六两银子是救急用的,根本不敢乱花。平时吃饭都是勒紧了裤腰带,也幸亏是春天,山里到处都是野菜不缺吃的。
可要说吃鸡蛋吃肉,那是不可能的,平时炒菜都要仔细放油。
周淑云的钱是她自己的,与贺尧川无关。他仅有的一百四十文全都给了林榆。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贺尧川心里在琢磨赚钱的法子,想赚更多的钱给林榆。
他问周淑云:“娘,三天后是不是有大集?”
周淑云点头:“杏花乡开集市,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贺尧川没明说,趁着饭还没熟。他拿个砍刀,去上里砍了两根大青竹回来,坐在院子劈竹条。
贺尧川会编竹筐,这是小时候跟舅母家的亲戚学的,他记到现在。编竹筐也是一门手艺活,乡里有专门做这门生意的。
他肯定比不上竹蔑匠,但编出来的筐子簸箕也能用,便宜卖出去,总能卖几个钱。
一个竹筐要编一个时辰,甚至更久。贺尧川是业余的,一天编一个,攒几天就能拿去卖。若是卖不出去,也能留着自家用,总归山里的竹子不要钱。
林榆兴冲冲剖完黄鳝,把黄鳝切成段。又翻进菜地里拔出一根大葱,用葱和蒜爆香黄鳝。
一家人难得吃一回肉,四条黄鳝虽然没有多少肉,但也能塞牙缝,闻着都是香的。一家人都围在锅边看着锅里,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林榆解下襜衣,等大嫂接过铲子炒刺芽。他挨着贺尧川蹲下,好奇打量竹筐。
“能卖多钱一个?”林榆歪头一问。
“小的十五文,大的二十文。竹蔑匠卖的贵些,我做的不精湛,便宜卖才有人买。”贺尧川停下手,耳朵红了红。
林榆很自然地坐在他身边,贺尧川隐隐压制嘴角。他见林榆蹲着,抽出身下的板凳给林榆,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说话。
“我多做一些,等攒十个拿去卖,要能全部卖出去,也有两百文。”贺尧川笑着说,仿佛赚钱就成了最大的期盼。
林榆点头,看着地上的竹条若有所思。他拿起一根,细软的竹条在林榆手上折叠环绕,竟然变成一只生动活泼的小狗。
看的贺尧川一阵惊讶:“你竟会做这个?”
林榆雀跃一下,小表情中有些得意和骄傲,他继续编下一个,说:“不仅会编小狗,还会蝴蝶、螳螂、蜻蜓。”
贺尧川编一个竹筐的时间,林榆已经编出好几个玩具,用一根麻线穿过提在手里,是个新鲜玩意儿。
我决定勉励自己,多写,多写,还是多写![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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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