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心安和荀无乡只在海边住了三日,就被景云颂一通电话叫了回去。
她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落地后就见到了守在贵宾出口的张姨,神色不安地握着手,看见楚心安急忙迎过去,“怎么延误了这么久!”
“景爷爷怎么样了?!”楚心安有点不敢问。
张姨安抚:“现在情况稳定下来了,我就是怕你着急,特意过来等你,一会儿你去了景家,好好安慰下云颂,他这次是真的吓到了。”
她接到景云颂电话的时候是在M国凌晨,和国内正好差了12小时,景老爷子身体一向硬朗,突然生了一场大病,竟直接倒下了。
“心安……你快回来!爷爷,爷爷恐怕……他想见你。”景云颂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慌张。
“好,我马上回来,你别着急,我马上就回来。”楚心安立刻收拾好东西,和荀无乡订了最快一班的航班赶回来。
荀无乡坐在她身侧,看着楚心安微蹙的眉,忍不住伸手微微抚过,“别怕。”
楚心安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指,荀无乡的手心总是温热,能将她冰冷的指尖捂热,“景爷爷年纪大了,但我从未想过……”
就连楚臻的离世都是有预见性的。
自从赵穆良离开,她就开始嗜酒,起初只是周末的时候,窝在酒庄里喝个酩酊大醉,后来连工作日的晚上都会喝。
她酒量很好,楚心安没见过她彻底失去神志,但酒精对人体的影响远大过神志。
她开始浮肿、手抖,后来肝脾都出了问题。
景老爷子不同,即便医者不自医,但他的生活习惯非常健康自律,几乎从没生过病,就连感冒发烧也没有。
张姨也上了岁数,腿脚没他们快,她只是怕楚心安慌神,才特意过来接她,将楚心安送上车,荀无乡下意识要跟过去。
张姨犹豫着问:“荀少爷也要过去吗?这……”
楚心安顿了下,还是道:“你先和张姨回家,景家现在恐怕一团乱。”
荀无乡只好退出来,坐上张姨那辆车。
张姨见他有些沮丧,忍不住问:“你和心安去哪里了?怎么没和慈姝他们一起回来?”
“去了M国的一个海滨城市,她说想去海边。”荀无乡老老实实回答。
“M国的海边?是那个有篝火的海边吗?”张姨惊讶。
荀无乡点头:“怎么了,哪里有什么不对吗?”
张姨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许久才说:“没什么,只是心安不喜欢带人去她的房子。”
岂止是不喜欢,是根本不可能带人去那个海滨的房子。
她知道,是因为有一次楚臻坐在客厅里看人送来的照片,照片里楚心安坐在海边的篝火酒吧,神色轻松,眉眼舒展,穿着一身比基尼,外头罩着宽松的白色衬衫,和在陵城时候的那位端庄温柔大小姐截然不同。
“你说,心安会不会恨我?”楚臻灌了一口酒,指尖抚摸在照片里的楚心安脸上,“她明明可以不来这个世界,不来这个家的,都是因为我强求,我也不能给她一个完满的家庭。”
“臻臻……”张姨心疼得不行,过去搂着她安慰,“不怪你,心安只是压力大,需要找个地方放松。”
楚臻笑着笑着就掉了眼泪:“我本以为我会和妈妈不一样,但我和她越来越像了,只是最起码我还是她和爸最幸福的时候生下来的。”
“但心安不是,她完完全全,就是我强求来的。”楚臻摸出口袋里的怀表,怀表打开,里面是一张缩印的合照,“穆良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才那么生气,才那么快就离开了。”
“我错了,我后悔了。”楚臻哭着睡着了,张姨长长地叹了口气,给楚臻盖上毯子,又将那些照片收拾好,放进了保险柜里。
后来,那些照片消失不见了,楚臻也没有和任何人提起楚心安在M国的私产,甚至楚心安消失的时候,还会为她遮掩。
她想为自己的女儿保留最后一片清净自由。
而现在,这片净土有了第一位客人。
张姨悄悄打量着身侧的年轻男人,到底有什么魔力能打动楚心安,若说容貌,漂亮是漂亮,但是陵城富家子弟也有更好看的,有些家里是演艺世家,容貌一顶一的好,也没见楚心安青眼有加。
性子?
那日冒雨赶来,可怜是可怜,但……也不至于可怜到要收为己用吧?
张姨摸不着头脑,对上荀无乡那双无辜的眼睛,只好笑笑。
难不成是因为这双眼睛,格外像阿弥?张姨摇了摇头,楚心安和楚臻不一样,楚臻外放自信,什么事情都乐意分享,她对张姨没有秘密。
楚心安尊重她,将张姨看作长辈,亲近有余,坦诚不足。
——
景宅。
景云颂狼狈地坐在景老爷子病床边,他好几日没有收拾自己,下巴胡茬都冒出来,眼下更是一片乌青。
“景云颂。”楚心安站在门口,轻声叫他。
景云颂抬眼望去,他脸上没什么神情,眼里却一下湿润了,他猝然起身,两步并作一步,走到楚心安身边,一把抱住了她。
“心安,我差点,差点就要见不到他了。”景云颂后怕至极。
……
楚心安带着荀无乡上了曹太太的船,这惊天八卦一下子传遍陵城大街小巷,都说这帝城荀家的大少爷真是好手段,一下子就俘获了楚心安的心。
景云颂被周遭的人嘲笑或安慰,在医院连轴加班,好几日未回老宅。
直到那日管家打电话来,他才疯了似的飙车回家,赶到景宅的时候,景老爷子已经被送去景家附近的医院。
当晚下了几道病危通知,景家但凡能来的都过来了,景云颂的大伯在国外,接到电话的时候买不到机票,坐火车转到另一个城市才成功上了飞机。
那场面,就好像景老爷子真的挺不过来了。
景云颂小叔过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酒气,只问了一句“遗嘱立了吗?”就被景云颂两拳打在太阳穴上昏了过去。
“云颂!”景烽拦住他,“这里是医院!”
他叫人把景小叔送去病房,又让其他人都先回去,走廊里只剩下景云颂、景烽和景老爷子的老管家。
景烽作为旁支,话语权并不多,众人愿意听他的,不过是看景云颂像是要疯,找个借口离开。
“景烽,怎么办……”景云颂将脸埋在手心里,懊恼道,“要是我,要是我在家,可能就不会这样了,我为什么要离开,我怎么能不陪着他,爷爷年纪大了,本来就……”
景烽无言,他只能拍了拍景云颂的肩膀安慰,“爷爷吉人自有天相,他身子骨好,肯定没事的。”
他们都是医生,知道这话不过是哄人用的,可真的站在这冰冷的走廊里,看着亮起的灯,还是选择相信。
“楚心安……还没回来?”景烽问。
景云颂摇头,他不知道如何开口,若是她和荀无乡感情正浓……
“你该给她打个电话,爷爷不仅是我们的爷爷,对她也是亲人,从小照看到大的情分,你不告诉她,等她知道,只会怪你。”
景云颂缓过劲来,“你说的对,我给她打电话。”
……
“景云颂。”楚心安被他抱得有些生疼,但还是没推开,只是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脊背上,一下一下地安抚,“没事了,我回来了,没事了。”
等景云颂情绪平静下来,松开楚心安,她才不动声色地松了松肩膀。
“爷爷怎么样了?”楚心安问。
景云颂说:“没事了,只是后面恢复起来会有些难,爷爷毕竟岁数大了。”
“没事就好。”楚心安笑着看他,指了指景云颂的胡子,“多久没收拾了?去把胡子刮了,洗个澡,别让爷爷醒了骂你。”
景云颂深深地看了眼她,竟有些撒娇似的道:“你陪我去。”
“我陪你洗澡?!”楚心安疑问。
景云颂瞪了她一眼:“陪我刮胡子。”
他见楚心安犹豫,便垂眸轻声道:“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楚心安:“……”怎么一个个都学会装可怜了?
楚心安只好陪着他去了房间,站在梳妆镜前,看着景云颂将泡沫抹在脸上。
景云颂看着镜子里的楚心安,心中总算是安定下来,“你和荀无乡……”
楚心安一僵,但还是如实道:“我挺喜欢他的。”
“所以你们在一起了?”景云颂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身体里发出来。
楚心安摇头。
“为什么?”
楚心安眼神放空,迷茫道:“我也不知道,总觉得有些事情还没有解决,也可能是还没到那一步。”
“哪一步?”景云颂追问。
楚心安想了想:“还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景云颂莫名松了口气,慢条斯理地将胡子刮干净,他就知道,要想走进楚心安的心里,没那么容易,他这么多年都没做到的事情,怎么可能由得旁人几天就做成。
“好了,别打听我的事情了,我看你黑眼圈这么重,多久没休息了?不然你睡一会,我去陪着爷爷?”楚心安说。
景云颂:“爷爷还没醒,我不放心。”
“那你就在楼下房间的沙发上睡一会吧,放心,我不走。”楚心安揉了揉肩膀。
景云颂这才反应过来:“你刚下飞机就过来,肯定累坏了,还是先回去睡觉,等爷爷醒了我叫你。”
“景云颂,我说了不走。”楚心安确实累了,“让人再搬个沙发进去,我和你都睡沙发,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