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花妍小声地问金蕴。
见金蕴神色镇定,她也安心了不少:“我去瞧瞧。”
“不用理。”金蕴抓住靠着屋檐的梯子,微微一笑,“我们翻墙出去。”
“哈?”花妍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下一瞬,就被金蕴拨开了自己的手,随后,看到金蕴抱着梯子靠墙立稳,真的要翻墙出去了!
花妍连忙跟上,爬到一半,却又看到金蕴趴在墙头上,不动了。
“玄灵?”花妍小声地提醒她。
金蕴淡漠而疏离地看着墙外仰头看着自己笑的粗犷男人,对花妍说:“去开门吧。”
男人满意地笑出声:“我每次一来就连累得金师傅爬墙,这可要不得。所以,我特意早早儿地来这里等着。是不是,我也学聪明了?”
男人说着话,没一会儿,人就已经拐到了小庙的后门。
花妍在院里收梯子,听着他的称呼,奇怪地偷瞧金蕴一眼。
金蕴打开后门,却没有让男人进门的意思:“张和,你来得不是时候,师兄们不在。”
“那我来得正是时候!”张和不仅长相粗犷,体格还高大,往金蕴面前一站,就显得金蕴过于娇小了。
但金蕴一动不动,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倒把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
他尴尬地笑了笑:“这不,好久没看到你了,听说你上山了,特地来拜访你的。”
金蕴依旧不动:“你,从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从来都只为一件事。我们也只有一个答案。”
“不不不!我这回过来,真的是来拜访你的,不是为了要征收慈航庙地皮的。”说着话,张和招了招手,就有两个民工模样的人挑着一大竹篮子东西过来,“我还带了礼咧!”
掀起眼皮朝竹篮子看一眼,金蕴不为所动地反驳:“征收?你们有资格征收?”
“收购!收购!”张和连忙改口,“这不是盛御集团想要把小君山打造成5A级景区吗?所以要把山上的建筑都拆了,这本来也是利乡利民的大好事……”
他话还没说完,被金蕴挡在身后的花妍震惊了:“什么?!你们要拆庙?!”
她才提出要留在庙里做义工,庙就要被拆了?!
花妍想哭。
难道连庙都镇不住她干一家倒一家的霉运吗?
下一秒,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勇气,花妍举起铲子怒吼:“玄灵,你让开,谁要拆庙,我一铲子把他铲出去!”
金蕴没动,只淡淡地瞧着张和,似笑非笑。
张和尴尬地笑笑:“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我来这里真是有事相求的,不是来收购的。”
不接他的话,金蕴问:“你怎么知道是我在?”
金蕴微微侧身,露出身后又惊怒交加的花妍来:“知道是我在还来,是觉得他们不会帮你?我又为什么要帮你?”
“我这是实在没办法了……”张和不放心地看一眼花妍,把手机屏幕划开,递到金蕴面前,“我是看到有个小伙子前两天拍到了这张照片,才知道你上山了,想着这两天下雪,山路不通,你应该还在,就带人来碰碰运气。”
看着照片,金蕴想起来,这是花妍拍门时,她撑着伞去前门时,在前门铁树的方向的后门柚子树的方向拍的照片。
那个时候,她没察觉到这两个位置有人。
“遇到事儿了?”金蕴问。
“诶。”张和回答,“遇到大事了。”
“该!”金蕴说着,就要关门,张和赶紧伸手拦住,但晚了一点,没撑住门,手却被门狠狠夹住,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门!手!手手手!”
金蕴微微放松力道,他却借机用发红的手撑开门:“金师傅,只要你答应帮我这一回,你就是我再生父母,让我做什么都行。”
“让你做什么都行?”见他点头,金蕴一指门外柚子树,“把这上面和铁树上的,这周围的摄像头都撤了。”
“啊?”张和愣住,像一只呆住的熊,“哪里有……有什么摄像头?”
金蕴似笑非笑:“不撤,免谈。”
说着话,她又要关门,张和连忙改口:“撤!我回去就叫人来撤!”
“现在。”金蕴强调着。
张和连连点头:“我马上叫人来!不,我现在就拆!我知道在哪里,我拆!”
亲眼看着张和在柚子树上抠下来两个微型摄像头,花妍看直了眼:“你神了啊!连这个都知道。”
金蕴瞥她一眼,小声提醒:“要相信科学。”
花妍“哦”了一声,拍拍胸口:“让我守庙吧,来一个拍一个,来一双拍一双。保管他们不敢拆庙。我还每天巡逻,检查这些花花草草,让他们装不了摄像头!”
她们不知道的是,金蕴的这几张穿着藏蓝色工作服的照片,已经几经人手,传到了许唐的面前。
许唐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猛地站起身,问跟前的助理:“这是哪里?”
助理回答:“小君山。不过当时正在下雨,镜头周围起雾,不清楚具体是在山里哪个位置。”
止不住地扬起嘴角,许唐的目光几乎要黏住照片上的人:“找!”
助理提醒他:“现在天气不好,山上信号弱……”
许唐抬手阻止他说下去:“去找!”
许源推门进来时,正听到这句,诧异问他们:“找什么啊?”
许唐与助理对视一眼,后者默契地说:“小许总来了,喝咖啡还是喝茶。”
“不用了。”许源马上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嘿嘿一笑,“我来找我哥签个字就走。签完,《秋水逝》就要进入筹备阶段了。”
助理微笑着。
许源还想再给自己的新戏宣传宣传,许唐已经抓了他手里的文件夹,打开快速签字,递回去:“有空多来公司看看。既然做了影视公司,多多少少是和家里生意沾边的,可以来分担分担。”
许源头皮一紧,见鬼般地看向许唐:“你没毛病吧。你的公司,我来分担什么?”
说完,他麻利地溜了。
直到坐进车里,他想起刚才许唐仿若交待一般的语气,依旧觉得浑身发毛。
【嫂子,救命啊!哥让我去公司分担,你说,他是不是在试探我啊?】
他给金蕴发去微信消息,但此时的金蕴,正坐在慈航庙的屋檐下嗑瓜子,看着张和带着两个人给她们修补屋顶。
手里的瓜子磕完了,她又抓一把,看花妍愁眉苦脸地站在一边,她往花妍手里塞一把瓜子:“吃。”
花妍哭笑不得:“你就不怕他借机拆庙啊?”
金蕴笑笑:“不会的。庙里大吉,倒是他,印堂有点东西,遇到了大.麻烦。你看,他给祖师爷干干活,眉眼都开了。”
花妍一噎:“你不是说要相信科学?”
瞥她一眼,金蕴一本正经地说:“对啊。他因为遇到了麻烦事,自己又解决不了,长时间眉头皱紧,所以印堂乱了。”
“哈?”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金蕴的言论太过超出她的认知,花妍愣住了,眉头也自然散开。
金蕴乐了,掏出手机快捷打开相机,咔一张照片,转向花妍:“看,不皱眉是不是好看多了?”
花妍呆呆地看着金蕴手机里的自己,清晰,年轻,漂亮,但眉间杂乱的纹路破坏了这种美感。
“很多人说自己运气不好,遇不到贵人,可是遇到点事情就愁眉苦脸的,贵人又怎么会靠近呢?”金蕴笑笑,“人呐,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
“我不是遇到一点事情。”花妍争辩着,看向金蕴,“我遇到了不可解的天大的事情!”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道其一。”收回手机,金蕴看向在忙碌的张和三人,“你祖荫丰厚,不过与家人暂时走散,年轻时要比旁人多受些苦。若能挺过去,晚年殷实,比这世上许多人不知幸福到哪里去了。”
在她说到“与家人暂时走散”时,花妍就瞪大了双眼。
等她说完,花妍一脸不敢置信:“你……你怎么知道?我真的还能有未来,还能有晚年吗?”
金蕴的目光散开,没有说话。刚才那句“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道其一”,从她嘴里说出来,又回到她心里,不轻不重地给了一击,闷闷地发疼。
从花妍的反应,她确定了花妍是有亲人的,而她,无父无母,唯一把她养大的被她视为亲人的罗道长也已经离世六年。
而她,在人世间的二十四年,一次次地被“遗弃”,成为了被留下来的……余下那个,显得很多余?
没等到她的回答,花妍又问:“挺过去?我要怎么挺过去?”
金蕴没反应。
花妍放轻语调,自言自语般地说:“或许你说得对,但我毕业两年,连续干倒了六家公司,找工作时人家一看我的简历,就直接拒我。我现在找不到工作,没钱交房租,马上要被房东赶出来了,在这个城市没有落脚地,还能怎么办?”
她看向金蕴,慢慢朝后者跪下:“我真的无路可走了。求求你让我留下来暂时落脚一段时间,等我找到工作就走。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跪到一半,她的身形顿住。
她惊讶地看向托住自己胳膊的纤弱双手,明明对方比自己瘦,双手的力气,却让自己无法再往下挪动半点。
她抬头看向金蕴。
金蕴的视线也落到她的脸上,认真地问她:“真的做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