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谢冬乐回国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他没有再梦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眼前一片纯白,好似深陷于柔软的云端,让人放松下了警惕心。
谢冬乐靠在抱枕上,眉眼缓缓舒展了开来,眼睫轻颤,落下一片半圆形的阴影。
这是一场好梦。
谢冬乐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野猫,身姿矫捷,在林间快速地奔跑,肆无忌惮地戏耍比他体型大上数倍的野兽并且还能全身而退。
那些野兽发出阵阵怒吼,而他早就逃之夭夭,端坐在高处,得意洋洋地舔着毛。
在他嚣张自满的时候,暗处好像藏着一道偏执炽热的目光,一直死死地盯着他。可等他回过头去看的时候,目光却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他舔了舔爪子,从高处跳了下来,前去小水潭河水。他摇晃着尾巴,低垂下头去舔-舐水源。
就在这时,从暗处蹿出来了一道阴影,从背后用力压了上来。他想要挣扎,可架不住体型悬殊,只能被迫张开四肢,露出最柔软致命的腹部。
那是一只黑豹,毛色油光水亮,身体曲线流畅,金色的眼瞳竖起,盯着按在脚底下的小野猫。
这是黑豹经验最老道的猎人,耐心且细心,一旦出手就必定不会将猎物逃脱。
他以为就要丧命于黑豹的口中,没想到黑豹低下头,慢条斯理地舔起了他身上的毛。
事情的发展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小野猫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面前的黑豹,发出了威胁的呲声。
黑豹完全没有将这点威胁放在眼中,一爪子拍下去,直接将小猫翻来覆去的舔。
小猫觉得这实在是太丢人了,于是拼命地挣扎了起来。可不管怎么挣扎,都逃不出黑豹的手掌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从一开始的骂骂咧咧变成了后面的有气无力。
……
谢冬乐挣扎着从梦中醒来,黑发凌乱,眼中带着水光,好似真的被人揉捏了一番。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这也……太奇怪了!
谢冬乐揉了揉脸颊,想要忘掉梦中那种古怪的感觉。过了一会儿,他才掀开被子起床。
拉开窗帘一看,外面天气正好,日光暖洋洋的,驱散了冬末春初的寒意。
谢冬乐懒散地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往外看。
这样的天气,正好适合去郊外跑马。
谢家在郊外是有一个庄园,里面还养着一些名贵的马。只是他现在还在和谢总僵持着,总不好巴巴地过去。于是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就在他准备再去床上躺一会儿的时候,一个坏消息从天而降,砸了他一脸——又要去和沈知着见面。
看来是谢总铁了心要和沈知着联姻。明知道谢冬乐不愿意,还见缝插针地就将人往沈知着面前推。
谢冬乐是一百个不愿意,想要回绝掉这次的见面。可转念一想,要让沈知着主动放弃联姻的这个想法,就必须要去见上一面。
不去的话,怎么能让沈知着知道他不愿意联姻?
按照计划,谢冬乐应该去的,可他又有些排斥去见沈知着,于是一路上都磨磨蹭蹭的,等到了目的地一看,果然又迟到了。
不过他也不着急。以谢小少爷的性子,一向都只有别人等他,从来没有他等过别人的。
……
这次约定见面的地方在郊外的一处私人庄园。
庄园是按照西式风格建造的,外面有一片广袤的跑马场,进去都要坐观光车。
沿着小路进去,还能瞧见远处几匹小马悠闲的散步,时不时地停下来慢悠悠地咀嚼着青草。
观光车停在了小路的尽头。
谢冬乐下了车,带上了隐藏身份必备的口罩,没着急进去,而是在外面探头探脑看了一阵。
他一眼就在前方的露台上找到了沈知着的身影。
露台上错落着桌椅,是给跑马的人休息用的。沈知着就坐在风景最好的位置上,上面撑着一把深黑色的太阳伞。
光线昏暗,却依旧可以看见一道挺拔的剪影。
今天沈知着没有再穿那件白衬衫,而是穿了一套骑装。
骑装的外套是深黑色的,为了方便骑马,样式格外的修身,穿在沈知着的身上,尤其显得肩宽腿长。尤其脚上一双皮制的长筒马靴,更是将小腿修饰出一条流畅有力的曲线。
谢冬乐盯了一会儿。
先不谈别的,光从沈知着的外貌来说,还是很合他的口味的。不然的话,他当初也不会对沈知着一见钟情,还不顾小少爷的骄傲,死皮赖脸地追了大半年时间。
可除开这点外貌……沈知着的其他地方太让人受不了了,所以谢冬乐才会撒手就跑。
谢冬乐缩在角落里,仗着没人发现,好好地享了一番眼福。等他将沈知着上上下下看了个明白以后,才发现黑伞下面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他的挪开了目光,落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这人有些眼熟。
他看了一会儿,恍然想起——这就是昨天晚上的那个谁吗?——至于具体是什么名字,他也记不起来了。
不过,这谁怎么也在这里?
……
那个谁——何齐若就坐在沈知着的对面。他的模样有些拘束,低声说道:“沈总,谢少应该快到了……”
沈知着望向了不远处的青草绿地,用银匙搅拌了一下杯中的咖啡,不慌不忙地说:“不急。”
等了快一个小时,他依旧很有耐心。
谢冬乐的迟到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每次小骗子来见他都是不情不愿的,不说拖延时间了,就算不来,他也不会意外。
沈知着低眉,嗅着浓郁苦涩的气息,微微一笑。
没有关系。
他一向很有耐心,总能等到小骗子心甘情愿送上门来的那一天。反正都等了三年了,也不差这么几个小时了。
正主还不着急,这边何齐若倒是急了起来。他好不容易进了谢家公司,又得了一份这样的任务,搞砸了还好,生怕惹怒了沈知着。
在焦急的等待中,他不免对谢冬乐生出了怨怼。
……要是这件事搞砸了,谢总肯定不会为难谢冬乐,到时候背锅的肯定是他这个外人。
想到这里,何齐若的脸色有些难堪,时不时地就抬起手腕去看时间。
这动静不算小,不免引起了沈知着的注意。
沈知着的目光落在了何齐若的手腕上。那里挂着一只腕表,表带是精致的小牛皮,表盘上镶嵌着零星的钻石,并不奢华,反倒显得轻松随性。
沈知着的眼尖,一下就认出这是谢冬乐手上带着那一块表,怎么跑到这个人的手上了?
他的目光一凝,不经意间提起:“这块表不错。”
何齐若还以为是在夸他,当即喜得笑开了花:“哪里哪里,能入沈总的眼就是它的福气了。”
这话说得忒谄媚。
不过沈知着一直对他爱答不理的,现在突然主动提起话题,这他肯定要顺杆就上。
他借着这表,和沈知着搭话。
沈知着倒也附和了两句,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
不管对谁,他都一向态度温和,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从容不迫,不会红脸。再加上要等谢冬乐,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何齐若聊着。
在外人看来,还挺和谐的。
何齐若也显得越发地热切。
……
谢冬乐杵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见两人聊得有声有色的,一个念头蹿过了脑海,可还没来得及被他抓住,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声响。
是何齐若在说话:“都过去这么久了,谢少怎么还没到?沈总,您等等,我去打个电话……”
谢冬乐的思绪被打断,见何齐若就要打电话过来,心知藏不住了,直接就从通道里走了出来。
何齐若听见脚步声,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撞见了一个少年迎面走来。
少年带着口罩,只露出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一下子没认出来,不过看这身影,他迟疑道:“谢少……?”
隔着一层口罩,谢冬乐的声音有些发闷:“嗯。”
何齐若主动攀谈,做出了一副关心的模样:“谢少怎么带着口罩?”
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冬乐瞥了一眼过去,没说话。
紧跟着就是沈知着温声问道:“是感冒还没好吗?”
谢冬乐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何齐若开口:“谢少感冒了吗?昨天不是精神还好?难不成是昨天晚上吹了夜风吹感冒了?”
谢冬乐:“……”
得。
说了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去圆。
谢冬乐深知说多错多,也懒得去解释,只是换了一个借口:“脸上过敏了。”
何齐若闻言,忍不住打量着谢冬乐。只是谢冬乐带着口罩,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看不出异样来。
谢冬乐直接无视了这个人的存在,直接走了过去,伸手拉开了椅子。
椅子与木地板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谢冬乐连个招呼都没打,旁若无人地坐了下来,还特意挑了一个远的位置,与沈知着离得远远的。
何齐若免不得帮忙圆场,压低了声音说:“沈总,谢少就是这个性子,年轻、不懂事,还请沈总千万不要介意……”
沈知着的唇角浮现了一抹笑意:“当然不会介意。”
何齐若暗自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沈知着是给他面子才不生气,心中生出了一些底气,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不动声色地踩了谢冬乐一下:“现在谢少已经懂事不少了,以前您是没听说过谢少以前闹出来的那些事……”
沈知着听到这话,神情微微一动。
他听说过谢冬乐以前的名声,不过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模样,于是好奇道:“哦?不如说来听听。”
这问题正中何齐若下怀,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
谢冬乐双手抱肩,自顾自地坐在角落处,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坐在附近的两个人。
从他的角度看去,两个人聊得还挺投缘的。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
谢冬乐眉梢一挑,端详了片刻,发现了一点微妙的地方——这何齐若长得和他有点像。
难道说……沈知着想要找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