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菱坚持徒手挖出坑内浮土,不想破坏尸体的仗义行为,莫名地让罗虣想起了过去。
十年前,言国师还是先帝最宠幸的臣子,她要在言家修建族学的计划传入先帝耳中。
先帝不仅赐予言家土地和财物支持修建言家族学,还颁布诏令要求都城内所有官员及皇亲国戚的子女,都必须前往言家族学至少学习一年。
他和他的那些兄长,就是前往言家族学的第一拨外姓人之一。
言家的子嗣在族学是学言家的看家本事,兼着学些之乎者也,他们这些外人去那里干什么?
那时候恰逢他的母亲最受那人宠爱,他从出生到七岁前都顺顺遂遂。
他怎么也没想到被送到言家族学,竟是童年噩梦的开始。
虽是外姓人,言家人对他们一视同仁,各种课程均和言家的孩子安排在一起。
言家的孩子们练看家本领,他们就在一旁干巴巴的看着。预知、控术那是言家天生的,旁人羡慕不来。
唯独体术是所有人都能练的,练的好还能强身健体。
可他才不过七岁,虽也喜欢体术,但比起他的哥哥们还是差了许多,怎么练都比不上他们身高体壮。
每个月初,大他十来岁的大哥和二哥,都会来抢他与三哥四哥的月钱。
若他和三哥四哥敢反抗,轻则鼻青脸肿,重则断胳膊断腿。
三哥的腿就是那次反抗的时候摔断的,他也在反抗时被大哥手中的匕首划伤左脸。
当他被二哥钳制,压制在身下痛殴时,罗虣眼前一片血雾,无论他怎么挣扎,都如陷入血色泥沼般动弹不得。
“住手!”青衣女孩厉声高喝,冲到了他们身边。
她比二哥腰间高不了多少,气势却惊人。她恶狠狠的盯着二哥,许是眼神过于凶厉竟唬的二哥松开了手。
“小姑娘,这是我们自家事,不关你事!”
大哥拉起二哥,恐吓性的朝女孩走去,女孩丝毫不惧,忽然身影如闪电般迎向二人。
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女孩偷袭成功,痛摔在地。
“你们既来言家求学,就应该守我们言家的规矩,恃强凌弱非君子所为。若再让我看到你们欺负人,你们就别想在言家族学呆着了,我会立刻禀告族长,撵你们回家!”
大哥仍不服气,嘴硬道:“谁怕谁,有本事你告诉我你是谁,看小爷我不找人削你!”
“是吗?我是言家本家二房嫡女言菱,要报仇尽管放马过来。”
………………
那一幕,他记得很深。
她离开后,他的好大哥好二哥欲笼络言家的孩子对付她。谁知那些人一听说她的名头,无人敢造次,大哥二哥不得不放弃报复。
有她说过的话罩着,他与三哥四哥在言家族学的日子才勉强好过起来。
给她清理伤口时,罗虣尽力放轻了手,一如当年她递给自己手帕时那样温柔。
他用高浓度的酒水给言菱的十指消毒,她好似适应了疼痛,不再痛呼出声。
罗虣接着帮言菱伤口上药时,小心翼翼的宛如绣花。
瞧他掏出自己给他的药瓶,撒芝麻似的一点一点撒着药粉,言菱不耐烦对他说:“你再撒慢点,我伤口都愈合了。”
罗虣不理她阴阳怪气,仍然一处伤口都不放过,撒完药就用纱布裹住,一会儿功夫言菱的十根手指都包的像胖萝卜。
言菱十分无语的看着自己的十指,好在罗虣包的灵活,不太影响手指动作。
言菱抢过罗虣手里勾着的酒葫芦和药瓶,示意他伸手,看样子是要帮他清理伤口。
“你行吗?”罗虣有些怀疑,不过还是认命的伸出手,言菱动作迅速的用酒水给他的十指浇了个透。
“你看看你,挖就挖呗,比我还拼命,挖出的土比我多一倍。”伤口也比她的要严重多了,酒水浇在伤口上也不见他喊痛,只能看到手指细微的抽搐。
真能忍啊这人,言菱将葫芦里的酒水都倒完了。她满意的将酒葫芦往旁边一放,举着药瓶对罗虣说:“让你看看什么叫效率!”
说完言菱看也不看罗虣手指伤在哪,一股脑地将瓶中金疮药全往他手上糊去。
很快,瓶中的金疮药见了底,罗虣的十指连同手掌手背,全是药粉。
“你这……”也太浪费了,罗虣把吐槽吞回肚子里,药都是先前言菱送他的,他没有立场说她浪费,浪费也是浪费在他身上。
言菱拿起纱布,将罗虣的手掌同手指一起包起来,美其名曰药粉互通好得快。
她一边包还一边调侃罗虣:“你不会酒水过敏吧?怎么耳根红了?”
“没,没有。”罗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两只手包的跟鸭掌一样,这样包好不好的快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手是用不了了。
“……”罗虣举着一对“鸭掌”与言菱大眼对小眼。
言菱心虚的挪开眼睛,道:“天色不早了,咱们早点去官衙书房商讨下一步计划吧。”
瞧着言菱落荒而逃的背影,罗虣无奈翘起嘴角,垂下双手用衣袖遮住。
后衙的书房里,董百事已恭候多时。
等待言菱前来的过程中,他将相关的悬赏告示摊开,正看着里面的内容。
“此事你怎么看?”见言菱和罗虣进屋关上门,董百事率先开口。
“你不是叫百事通吗?你有什么想法?”言菱同董百事打起了太极。
董百事沉默片刻祸水东引,问罗虣:“你怎么看?”
罗虣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道:“我只跟这一路,回都城就各走各路了,我怎么看不重要。”
得,一个比一个会踢皮球。
董百事无奈,先抛出心中的疑问:“小菱,你预知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才能正好找到失踪的尸体,对吧?”
“勉强算是。”
“你看到了什么?”
“奇怪的黑影从凶手腹部窜出,然后何公子就好像死了。”言菱见董百事若有所思,问他:“你见过这种异人吗?”
常人或者野兽都不可能做到,只能是异人。
董百事面色难看起来,他似乎知道内情,但不知道出于什么考量,他没有解释。
“可能吧。”
“你今天问这些人的家属,有什么特别吗?”
“这些失踪的人唯一共同的点都是男性,其他的身高,长相,经历各不相同,很难排查出有效的线索。”
“失踪的地点呢?”罗虣突然出声,他走到桌前指着悬赏告示上的地图上一点:“何公子是在野泉失踪的,尤二尸体在山顶附近,其他人呢?”
董百事闻言正色起来,他仔细看着悬赏告示上的周边地图,从一侧拿起毛笔沾墨,在地图上圈了十一个圆。
“你能看出来什么?”董百事对着地图上的圆,皱眉思考着。
“去掉不认识的两具尸体,这一处是我们知道的何公子和尤二出事的地点,时间最近。”罗虣点了点地图,问董百事:“其他人出事的先后顺序呢?大概的时间顺序。”
董百事在每个圈上标上数字,数字小的失踪在前,数字大的失踪在后。
最后笔停在环形土坑的位置,董百事不知道此处应该按什么顺序标记。
罗虣正跟董百事琢磨这些地点分布有什么特点,就听言菱问:“这些人里面读书人多么?”
“多呀,除了淘金人的兄弟,当地猎户的儿子,何公子和尤二,其他七人都是赴都城赶考的读书人。”
说起这个,董百事来了精神,指着离都城最近的一处圆说道:“这个人父母世代务农,家就在都城外方何庄,他是失踪在赶考前。
父母有事没有送他进考场,约好了考完在考场外等他的,可是苦等很久没有等到,问了考场守门的人,才知根本就没进考场。”
“还有这个是都城人氏,家中最宠的小儿子。他也是个读书人,考场是进了,考完试到处大放厥词说自己是榜首之才,与人处处寻欢作乐。
家人在他常去的花楼没找到他,才推测他考完大概第三天就失踪了。”
“还有这个……”
………………
董百事滔滔不绝的讲着这些人失踪前发生的事,跌宕起伏环环相扣,比他说书还要精彩。
“这么说来,这些读书人考前失踪的有三个,考后失踪的有四个。”言菱看回悬赏告示上的圆,对董百事说:“你再用标记标出考前失踪和考后失踪的给我看看。”
董百事在在圆内或标三角形或标叉,三个三角形四个叉。
言菱看着地图,根据直觉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考前失踪的正好在通往都城的官道附近,考后失踪的则都在都城中。这个幕后黑手要么是都城人氏,要么就是就是目前暂住都城。”
“这范围可太广了。”罗虣也忍不住皱眉。
“没事,回都城你若有事就先去忙,我不会催你还钱的。”言菱感觉这单悬赏绝没有这么好完成,这个百金说不定还很烫手,少一个人沾惹是非也好。
“唔,回都城可能会要离开阵子,不过你若需要我推迟些完事也不是不行。”
“此事可能牵扯到异人,也许会给你带来麻烦。”言菱直言不讳,她不想给罗虣带来麻烦。
她看向董百事道:“异都司除了你这个半桶水司长,应该有其他王牌吧?”
董百事不语,但他的表情出卖了他,他的上面还有人。
“我们回都城找新的线索,你也去找你的王牌说明情况,这个悬赏我们才有可能完成。”
董百事默认了言菱的看法。
“对了,大家都这么熟了,第二个稳定异能的方法,你能不能提前透露给我?”言菱决定趁火打劫,她言辞恳切:“毕竟能轻易弄死这么多人,应该也是异人里面的佼佼者,我俩异能稳定些,危险也少些。”
“这……”董百事顿了顿,还是觉得坦诚相待比较好:“第二个稳定异能的方法,就在我的那个王牌那里,回都城我会用我们目前所有的线索去交换方法,成不成的就要看王牌的心情。”
果然是王牌,居然比百事通懂得还要多,董百事还要和王牌去交换,异都司果然不仅仅是只解决异人异事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