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从建康城里出来平叛之时还是夏末,如今当他再次回来却是已然入了冬。
冬天的建康是有些冷意的,但这种冷意又和北地冬日的严寒不同。
风中似乎带着一种湿润,湿冷湿冷的,冰冰凉凉的感觉沁入肌肤。
萧淮伸出手,那夹杂着湿润的风从他掌心吹过,留下一缕寒凉。
建康,他回来了。
阔别多日他终于回来了。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心中对这一天好像已经期待了很久。
华容县公萧淮率大军凯旋而归,一进入建康城,百姓们夹道相迎。
他骑着高头大马,泛着冷光的铠甲似乎还沾染着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杀气,冷峻的面容格外坚毅,眼神锐利仿佛一支即将离弦的箭。
这英姿伟岸的模样引起了不少人的赞叹。
“原来这就是平定长沙王叛乱的华容县公......”
“他可真是一位英雄!”
“是啊,他可真厉害!”
弱冠之龄,又生得伟岸俊秀,出身宗室,还平定了这么大的一场叛乱,他集齐了人们对当世英杰的所有幻想。
年轻、美姿仪、天潢贵胄、赫赫战功,这几个词连在一起便是人们此刻对他的第一印象。
萧淮骑在马上,他似乎一直都很平静,即便听了别人对他的溢美之词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不骄不躁,稳重前行。
他身后的副将程林见他如此心里又是一番感叹,将军他可真是沉得住气啊,不过想想也是,将军他一直都是如此,从来都这样沉稳,好像从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引起他的情绪变化。
宣正殿的前朝大殿上,萧悯与一众朝臣已经等了许久,今日萧淮率大军凯旋,早先困扰着他们的长沙王叛乱一事已经被彻底平复下来。
萧淮一进殿,所有人的目光立刻投放到了他身上。
“萧淮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刚平定了叛乱,萧悯现在对他很是和颜悦色,“快平身吧。”
“谢陛下。”萧淮回了一声而后起身。
看着底下的萧淮,萧悯坐在龙椅上心情十分愉悦,难得啊,他们萧家的宗室里又出现一位可以带兵打仗的人了。
太祖皇帝本是前朝江东的一位太守,前朝末年天下大乱,太祖皇帝也趁势而起占了江东又经过多年的南征北战才建立了大梁,在那时,萧家子弟不乏能征善战之辈,比如他的父皇也就是太宗皇帝,还有那个叛乱的长沙王都是经常出入沙场的人,然而时至今日,或许是太平日子过久了,萧家这些后来的宗室们已经鲜少有人能领兵作战了。
毕竟能平平安安地享受荣华富贵又有谁愿意上战场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呢?
所以当看到萧淮可以领兵平定战乱,萧悯心里也是舒了一口气。
萧淮是他九叔的儿子,是他的堂弟,这层关系还是很亲近的。
“华容县公,你率军平定叛乱辛苦了朕要好好的嘉奖你。”
萧淮道:“陛下,不辛苦,这些都是臣应该做的,臣能平叛成功一来仰仗陛下天威,二来依靠全军将士戮力同心,臣所起到的作用实在小之又小,陛下若有嘉奖之意还请犒赏有功的将士吧。”
听到他这一番谦虚的话萧悯对他更是满意,道:“有功的将士朕之后自会论功行赏,不过你作为主帅平定长沙王叛乱当属头功,朕已经决定了,朕要封你为衡阳王。”
闻言,萧淮上前一步,行礼道:“谢陛下。”
萧悯笑着道:“衡阳王,朕还命人在长乐殿设宴专门为你们这些有功之臣接风洗尘,稍后朝议结束便移步吧。”
话落,又是一声谢恩。
有功之人自是该赏,可有过之人呢?
萧悯自认为他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对有头功的萧淮封了王,对其余有功的将士也决定论功行赏,剩下的便该谈一谈对有过之人的处罚了。
那个长沙王,论辈分他是他的堂叔,同是萧姓之人他又是宗室长辈,萧悯觉着自己不仅从未亏待过他以往也是对他礼遇有加,然而他却要造反,真是狼子野心罪不容诛!
想到此处,萧悯神色一凛,道:“说完该赏的了,这该罚的也不能落下,带长沙王上殿。”
得了指令,殿外的侍卫立刻将长沙王带了上来。
长沙王萧岱,这位年过六十的老王爷已不复从前的尊荣,他是被装入囚车押解到都城的,国人的习惯,见到被装入囚车里的人总会朝他扔烂菜叶,更有甚者还有人朝他扔了石头。
萧岱被带到大殿上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狼狈的样子,脏兮兮的衣裳,花白的头发凌乱,额头还有伤口在渗血。
萧悯回想起来以前见到过的萧岱,这位老皇叔年轻时候征战沙场,到老了也是一副昂首挺胸雄气赳赳的模样,那时威严常在哪里是如今这副破败灰暗的阶下囚可以比拟的?
萧悯冷声道:“皇叔你可有后悔?若你没有造反便仍旧是朕的皇叔我大梁的长沙王,可你偏偏造反了,为什么?是嫌好日子太过安逸了吗?”
萧岱大笑一声,讽刺道:“后悔?我是后悔了,不过我后悔的是轻敌大意中了萧淮那小子的圈套,至于造反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我甚至觉着造反的太晚我该早点发兵举事!”
他是轻敌大意了,早知萧淮如此善使计谋,他就该早作准备,甚至是提前联络魏军求援,虽然自他与魏人有了联络之时他便决定不到万不得已不动用他们的力量只凭自己出手,但萧淮太狡诈了,狡诈的甚至不给他时间反应去做别的联络。
事已至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既是输了他便也没什么好辩驳的,只是面对萧悯这个混账东西他也绝对不会向他俯首称臣。
萧悯听他这样说,勃然大怒,“你造反失败被押解到朕的面前还敢如此张狂,朕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什么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哈哈哈哈哈,待我不薄?我丧尽天良?”
萧岱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他忽然怒喝一声,瞪着龙椅上坐着的萧悯道:“你这个昏君是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的?!!”
“是!我造反是我不对,可难道你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吗?”
萧岱指着萧悯,他似乎要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出来,“我大梁建国至今三十年,太祖皇帝戎马一生才建立大业,太宗皇帝浴血奋战励精图治才有了梁国的安定富庶,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你这个昏君自即位以来便贪图享乐,人道是明君应该任人唯贤可你却偏偏任人唯亲,谁说的话好听谁就与你亲厚,你大肆任用奸佞小人在朝为官,做了一件又一件昏聩的事,若不是朝中还有忠臣良将,我大梁社稷早就败在你的手上了!”
“你......你......”萧悯被他气得说不出来话。
萧岱还没说完,他又接着道:“你扪心自问,你自登基以来可为我大梁开拓过一寸的土地?你可深入民间真正了解过百姓的生活?你可有兢兢业业从不懈怠地处理过涉及国计民生的政务?”
萧岱这连环三问抛出去以后不待萧悯反应说什么他便替他做了回答,“你没有,萧悯,你文不能提笔安天下,武不能上马平天下,你只知道吃喝玩乐你就是一个彻底的大昏君!”
萧悯怒极反笑,被他这一通痛骂起初是很生气,但后来他却又不生气了,因为无论萧岱再怎么说也不能改变他已是阶下囚他的生杀大权掌握在他手里的事实。
萧悯嗤笑一声,“所以这便是你造反的理由?”
萧岱理直气壮,“是啊,你这皇帝不贤,自是该我萧家的有德者取而代之,如今天下未定,各国无一不盼着能平定南北一统天下,可我大梁不幸,有你这么一位皇帝,早就忘了先祖想要开疆拓土结束乱世的志向,只偏居在这淮河以南就能令你心满意足,你简直不配姓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太祖太宗的基业毁在你手上便只能如此了,只可惜起兵失败还真是遗憾。”
他实在是过于美化他的造反了,就好像他在做一件什么高尚的事情一样,或许他造反真的有他上面所说的这些原因,但最大的还是由于他的野心。
当然,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诚然萧悯确实不太英明有为,他无法与太祖太宗相比拟,但长沙王造反的最大原因还是源自他对权势的渴望,他给自己的野心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萧悯看了萧岱一眼,留着他也没什么用了,况且造反本就是死罪,当即道:“拖出去,砍了。”
两名侍卫立刻架着萧岱就要往外走。
萧岱仰天长啸,又是大笑,“哈哈哈哈哈,我大梁的天下迟早有一天败亡在你的手上!”
萧悯对他这些话嗤之以鼻,权当是他临死前的口不择言。
不得不说萧岱这些话还是令萧悯心里很不舒坦的,萧岱被拖出去斩首以后过了许久萧悯还是觉着心里似乎憋着一股气。
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得做点开心的事情,对于萧悯来说,能令他快速开心起来的便只有见到他的爱妃了。
萧悯想见谢玉真,看见她妍丽的脸庞他或许能高兴不少。
但一会儿还得去长乐殿为萧淮等人接风洗尘,想了想,萧悯对吉安说道:“一会儿朕为将士们接风洗尘让爱妃也过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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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