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了灯,窗帘透出冰冷微弱的光亮。夜晚不是黑,是深深的墨蓝,笼罩在许嘉清的房间。
窗户外有几滴挣扎在叶梢处的雨滴一不留神落了地,啪嗒啪嗒几声,也有无名鸟的叫唤,有夜归人的细语,车灯探入墨蓝的房间,条状的车灯光亮刮过两个背对背相睡的人。
入睡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困难了?许嘉清眨巴着眼睛觉得异常清醒,不知道高镜一怎么样,听他呼吸声如此平稳该不是睡着了吧?
“喂。”他轻轻试探了一句。
“干嘛?”
“哦,原来你也睡不着啊,是不是有心事啊?”
“......”
“想不想和我......”
“什么?”
“谈谈心。”许嘉清道:“我爸让我开导开导你。”
方才收拾碗筷的时候,许儒树趁着高镜一在抹桌子,将许嘉清拉到一边悄声提点镜一现在和家里有点矛盾,要他开导开导。
“你管好你自己吧,倒数第一。”
“嘿哟,好心当作驴肝肺,你不珍惜现在以后可就没机会了!我听说分部都是寄宿制吧!等你出国了,咱更见不上面了,你有苦水都没处倒!”许嘉清其实是想使激将法。
“我不去了。”
“什么?不去什么?”
“我放弃转部了,留在这儿,高考。”
高镜一的语气很轻巧,像吹开一只小虫那般轻巧,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
“为什么!”许嘉清哗啦一声翻了起来,一手支着床。
高镜一还是拿背部对着他:“不是说了么,陪你受苦啊。”
许嘉清真是被气笑了:“还有心思开玩笑呢?这么大的事,人生道路的岔口啊,你就这么随便决定了?哦......我晓得了,这就是你跟你爸妈吵架的原因吧?别说我忘恩负义啊,这波我站你爸妈!”
清叶在想,难道在他眼里这真的不值得一提?
会不会像他这样厉害的人眼里,人生的前路上布满触手可摘的胜利果实,所以当他不喜欢不想要的时候,就当作一颗小石子儿一般随便一脚踢开就完事了?
“还记得我问你为什么我非要考清华北大吗?”高镜一道。
“嗯,那又怎么?”
“当时看你的反应我就知道你不对劲了。”
许嘉清大汗:“连这句话也是在试探我吗!”
高镜一没有动作,只是淡淡道:“这可是你先提起来的。”
【为什么?你不考北大清华了?】
许嘉清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吃瘪,他躺下默默道:“所以我又忘了什么?”
“每个小孩小时候都会想考清华或者北大的吧?其实那时候的我倒是没有过这念想......”暗中静谧,高镜一的声音像针落在地上:“不过你当时却和我说,‘镜一,咱们一起努力,一起考上清华!’”
他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就是为了这个约定?
“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转部?还考了雅思,明明一副笃定主意的模样么!”
高镜一想了想道:“鬼迷心窍。”
“鬼......”许嘉清气呼呼地背过身去:“我看你一整个猪油蒙心,脑子搭错筋!”
嘴上虽然这么埋冤,但是清叶心里乐开了花,这样,她就还能和高镜一在一起很久,如果真如那个约定,他们一起考上清华,那么这个很久还能变得更久。
有那么一瞬,清叶脑海中甚至闪过“就让这个身份互换永远保持下去吧”的念想,然后为此感到愧疚十分。
“你是什么时候决定放弃的?”
“差不多校庆的时候和宋词说的。”
许嘉清差些一口老血喷吐而出:“你丫的......怎么不早告诉我?害我白伤春悲秋那么久!”
良久,高镜一道:“给你补课就当是我的道歉吧。”
“呵呵,你这如意算盘真是打得震天响啊!”许嘉清忽然又想起什么来,问道:“哎,既然你都不转部了,那为什么不用做物理作业?”
“钱滔滔法则之一,第一名免做。”
名正言顺但听着窝火,许嘉清抄起颈下枕头扔向他,高镜一翻手一抓竟然把枕头藏进了自己怀里。
“还给我!”
“是你要扔的,要拿自己下来。”
高镜一四平八稳的语气下藏着笑意,许嘉清看出来了,这人恶劣得很,根本是在故意逗自己。他气鼓鼓地闷进了被子里:“没有枕头我又不是不能睡!”
那天夜里许嘉清,或者说是清叶吧,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她是许嘉清,七八岁的小许嘉清,背着个小书包拿着张满分的考卷嘴里滔滔不绝,说梦想,说未来,说想考北大还是清华,说想做科学家还是警察,他身边还伴着个又黑又瘦的小男孩,男孩不语,只是默默听着。
忽然小许嘉清问道:“你将来想考北大还是清华啊?”
男孩垂头丧气:“我不知道,我爸说就我这成绩只配开拖拉机。”
然后就跟高镜一和她描绘的几乎一摸一样,小许嘉清抬起手摸了摸那个男孩的头道:“怎么会呢,镜一,我来教你,然后咱们一起努力,一起考上清华!”
只是还多了一句“这样,咱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清叶半梦半醒之间,辨起这究竟是真是假,无解,又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觉得迷迷糊糊,翻身一瞧,高镜一已不在屋内,连床铺都收拾完了。
还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高镜一已把枕头重新塞回了他脖颈下。
清叶以前总有个荒唐的猜想,枕头可以存储人的记忆和梦境,当你睡在了别人的枕头上说不定能读取对方的过往,会不会是许嘉清枕头里的记忆渗进了她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