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清到家的时候,许儒树还没有回来,全市统一的报名日,学生是早早放学回了家,做老师当领导的还有一堆事情要完成,一堆会议要开。许嘉清回到自己的房间,疲惫地靠坐在椅子上,手机叮咚一声作响,是高镜一发来的消息。
【今天返校感觉如何?】
许嘉清看着屏幕笑了笑,他想镜一应该是这世界上除父母之外最关心他的人了。
【都是不认识的人,有些不习惯。】
【没什么不舒服吧?】
【算不上,至多是紧张。】
【有任何情况及时和老师和顾朝沟通,别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跟我打电话也行。】
【嗯。】
许嘉清忽然瞄到书桌相框里摆着一张拍立得相片,是在医院拍的,他坐在病床上,手里捧着花,前面是郝升和龚杰,左边是高镜一和一个有些眼熟的姑娘,另一侧是……他靠近了相片定睛一瞧,这不就是罗栎吗?从相片看来,那时候的他似乎长得更稚嫩一些,个子也要更矮一些,那么那个眼熟的姑娘也一定就是何洛了。
【对了……】
【什么?】高镜一回复道。
许嘉清本来想问道他关于罗栎的事情,可一寻思高镜一既然这么不待见罗栎还是先不提吧,他回复道:
【沪嘉变了规矩,现在高三生规定也要住校了。】
【不行,你的情况根本没法住校。】
【我知道,但其实我还是挺愿意的。】
【你愿意,你爸,顾朝,还有我都不会同意的,又不是没条件,干嘛住校?】
许嘉清叹了一声,回复道:【不说这个了,你怎么样?大学生活如何?你们学校开学可真够早的。】
【没开学,我提早去了学校。】
高镜一对于上大学这件事情是期待的,说不上来具体是哪一个原因,应该是很多原因,终于可以学自己喜欢的东西了,终于可以脱离父母对自己成绩的约束,终于可以像个成年人一般肆意安排自己的生活了。
班级里有几个同学和他是同一个学校,将他拉进了新生群,新生群里又有上一届学生找同专业的学弟学妹,他又被拉进了建筑系的专业群,群里的消息每天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他把消息屏蔽了,下楼倒杯水的功夫就有99 的未读提示。
无非是专业导师的好赖,宿舍分配的问题,鸡毛蒜皮的小事翻来覆去地扯皮,还有……
【咱们群还有谁没爆照?我看大群里说我们专业有个校草级别的帅哥啊。】是一个叫吴屿学长,当初就是他在大群里喊话,然后把高镜一拉到了专业群里头。
马依依回复道:【还有几个不说话的。】这姑娘是新生里最活跃的一个,每天说个不停,高镜一看过她的爆照,像是黑皮肤版的周韵仪,他心想,这世界上话多的姑娘是不是模样也一般刻出来的。
【@刘洋、@薛子卿、@高镜一、@唐雨豪,出来爆照!】
【光@男生,不@女生?】唐雨豪回复道。
【就你话多,你先爆照!】马依依回复道。
【我不,人丑。】
【丑媳妇也得见公婆!】
刘洋发了个表情包:【表面上针锋相对,实则暗暗**。】
【好的,那么刘洋小宝贝,你就是下一个。】马依依不依不饶。
【我不,人丑。】
【快爆快爆!爆了开学带你们认识我们这一届的学霸院花。】吴屿回复道。
【院花?谁啊?】
【高皓月。】吴屿和另一个学姐陈丹璐一同回复道。
这话刚落,唐雨豪“啪”就把照片发了出来。板寸头,穿着体恤衫,看起来上半身挺有肌肉,脸型有棱有角的,五官很周正,鼻梁高挺。
【这还丑?】
【帅哥啊!】
【大群里说的不会就是你吧?】
紧接着刘洋也爆了照,刘海头,干干净净一张脸,双眼皮,清秀模样,乍看之下,有些许嘉清的感觉,高镜一觉得好笑,唐雨豪像郝升,这个刘洋又像嘉清。
吴屿道:【靠,这届颜值让不让我们活了。】
九月头上开始军训,他本想多留几日可以去看嘉清,八月下旬的时候高明磊和顾红静忽然都回了家,他们两人是相对无言,可是对上高镜一就是一肚子说辞,放弃清华这事在他们那儿还没翻篇呢,没几天的功夫,这屋子已经掀了顶,高镜一嫌烦,二十出头的日子就自己收拾收拾让张叔送他到了学校。
他本以为寝室里不会没人,一推门就对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唐雨豪。
背后正好有人推门而进,一边念叨着:“豪子,晚上一起去KTV不?有几个女生也到了。”
高镜一转头望去,巧了,是刘洋。
刘洋和唐雨豪两人看到高镜一的时候整个人都震住了,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然后他俩便用眼神毫无顾忌地在高镜一脸上扫了又扫。
“真巧啊,我们三是一个寝室吗?”高镜一问道。
“你是?”唐雨豪问道。
“高镜一。”
唐雨豪的目光转向了旁边的床位,床位上贴着个纸条,上头写着高镜一的名字,他目光再次粘到高镜一脸上,说道:“你,四号床,我睡你脚后跟的。”
刘洋道:“我是对面寝的,要一起去吃饭吗?”
“不了,我先收拾收拾。”
“行吧。”刘洋转而对唐雨豪道:“走,吃饭去。”
说着他们一道出了门,走在走廊上,刘洋念叨:“那个校草大帅哥……说的是他吧?”
唐雨豪应声:“操,真是见着活的大明星了!”
高镜一将行李摆在一边,坐到座位上,在手机上回复道:【刚才见到了室友,过两天要去军训了。】
【那你快别和我说了,跟室友聊聊,你别老冷这个脸,应该多交些朋友,多个朋友好办事。】许嘉清回复。
【知道了,你记得吃药,有事给我电话。】
【嗯。】
许嘉清听到楼下的开门声,是许儒树回来了。
他跑下楼去,将今天报道的事情简单说了说。
“同学老师都挺好吧?”许儒树问道。
许嘉清点点头:“爸,老师说,今年高三生上学期也得住校。”
“哦,这事情我知道。我和你们沟通过了,你住家里就行。”许儒树一边说,一边手中忙活着。
许嘉清没想到自己都没开口提就吃了闭门羹。
“这会不会不太好,人家都住校,我怎么就搞特殊了。”
“你本来就是特殊情况。”
许嘉清看着许儒树的背影,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
“你想住校?”
“我是想,之后清叶应该都会住回来吧,我怕到时候一块会不会有什么矛盾……”
许儒树停下了手中的活,他转身看着嘉清:“嘉清,你才是我的儿子。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让你受委屈的。从小到大你太懂事太听话,以前很多时候爸爸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所以才害你生了这样的病。”他说道此处,声音有点哽咽起来:“你要是不喜欢,我现在就去和惠林商量,她会理解的。”他擦了擦手,要去拿手机。
许嘉清拉住他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不想清叶回来,我只是担心……就像现在这样的情况,谁都没有错,谁都不是坏心,可疙瘩就这么起了。我是你的儿子,可也没有立场说叫她们不要住进来。这不是委不委屈,是我自己也不愿意,我做不到。”
“对不起,爸爸。顾朝哥哥和我说,让我尽量说出来心里真正想说的话。我不想这个家因为我再出现什么矛盾,这样……对谁都不好。”
“爸爸明白,明白的。”许儒树摸了摸许嘉清的脑袋,两人陷入了沉默,锅里的炒菜噼里啪啦地响,一旁的电饭煲发出滴滴的响声。
许嘉清走向电饭煲,说道:“我来盛饭。”
许儒树看着嘉清帮着他拿碗筷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在许嘉清住院治疗的那段时间,顾朝私下找过他,他给出的建议是,要不要他也接受一下心理咨询。许儒树听到这话的时候觉得非常诧异,因为他很确信自己没有任何心理上的毛病。
顾朝跟他解释说,像嘉清这样的情况,病因和家庭环境脱不开关系,如果监护人能一起接受心理咨询,就能更好地治疗病人本身。
因此他便答应了。也是从那时候起,许儒树才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以为他是懂事孝顺,可是顾朝告诉他,这份懂事的背后是嘉清的压抑与抗拒。
“嘉清和我说,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就是在心心四岁以前,一家人在一起,快快乐乐的。后来发生那么多变故,其实他明明可以像普通小孩一样去用力地宣泄自己的情绪,可是他没有,在他看来这种发泄更是一种承认,承认母亲的离世,承认家庭的破碎,这才是嘉清他所最不愿意面对的,所以他表现得乖巧温顺,努力让内心重归平静,让生活变回他想要的模样。”
“我看过嘉清的病历,在他第一次就诊的时候,就有记录说他会强迫自己执行一些没有意义甚至在旁人看来可笑的行为,比如一定要一定要去西园面包房买两个面包吃,即使吃不下,比如要在十秒内爬完十八阶楼梯,如果做不到就不断重复尝试直到完成。病历里记载,因为在他印象中,他最开心的那一天,他做了这些事情。所以他认为,如果重复去做这些行为,可以让生活回到最开心的那一天。很多癔症病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强迫性行为,其实他们本质上也不认可自己的行为,包括嘉清,他的‘认为’实则并非一种主观的认可,而是他无法控制这样的强迫行为。”
顾朝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许儒树记得当时的自己惊愕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也就是说,嘉清对自己情绪的压抑、对事实的抗拒,从他第一次病发一直累积着,以至于这一次,他将自己假象成了别人。因为随着变化的加剧,现实与理想的愈发偏离,他已经无法去忽视这些变化,去欺骗自己了。这时,他抗争得越剧烈,他的内心也就越发痛苦,直到无法承受,就彻底抛弃了现实。”
“我是不是不该再婚,如果那样,或许嘉清就不会要去面对这么多的变动。”
顾朝摇摇头道:“不,许叔叔千万不要这么想。我认为去强行维持一个相对稳定不变的环境是毫无意义的,天有不测风云,外环境的变化是不会随人主观意志改变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帮助嘉清去面对事实,接纳生活中必然会出现的变动,这些变动有好自然也有坏。要让嘉清表达出自己真正的情感需求。”
“另外……”顾朝顿了顿道:“坦白来说,您的情绪是非常影响嘉清的,您的自责、焦虑、悔恨、任何不稳定的情绪都会加剧嘉清的病情。嘉清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会下意识地去照顾你的情绪,而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负担。”
“爸,吃菜啊。”许嘉清看着父亲一脸沉思的模样,心里担忧起来。
“哦,哦。”许儒树回过神来,他看着许嘉清,一会儿道:“住校的事情让我想一想,我跟你们老师还有顾朝都商量一下,如果他们都觉得没问题,爸爸尊重你的选择,但现在先不急着做决定,好吗?”
父亲的反应叫他意外,他说道:“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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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第 1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