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I国回来已经两天了,江木白时刻关注着K国的新闻,回想起最后在机场码头和沈柏相视的那一眼,只觉得时间很短,目光很淡,他时常盯着沈柏的微信头像发呆,担忧他的安全,输入框里的文字打了删,删了打,最后还是删除,迈出第一步其实不难,步子其实很短,但他也许是太过拧巴,时常望而却步,害怕对方的回答,更忧虑对方的无应答。
一周后,新闻报道撤侨工作已全部顺利完成,江木白一直吊着的心这才安全落地,他躺在客厅沙发上,正用手机搜索着驻外官员的撤离情况,屏幕上突然显示夏星来电,他微微蹙眉,来不及想什么,只是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
接通电话后,对面传来夏星的声音,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木白,你……知道了吗?”
江木白蓦地攥紧了手机,心里揪着,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略微颤着声问:“知道什么了?”
夏星叹了口气,然后听筒里传出单技压低的声音:“告诉他吧。”
江木白吸了一口气直接问道:“是沈柏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沈柏被流弹打中,今天刚送回国,现在还在昏迷中。”夏星快速地讲完,等待对方的反应。
江木白的眼圈瞬间变得通红,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
三十分钟后,江木白驾车抵达医院,这一路上他都是懵的,车开得飞快,他想要急切地见到沈柏,从医院地下停车场飞奔上楼,喘着粗气跑到病房门口,直接推门而入。
病房里挤满了人,大家都围在病床四周,他们听到门口的动静,全都转过头,齐唰唰地看向江木白,江木白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脚步犹豫地顿了一步,朝着他们敷衍地点了一下头,便又继续向前到病床边。
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脑袋上缠着纱布,身上夹着各种监护设备,设备上的数字闪动着,同时发出滴滴滴的细微声响,他伸出手想去触碰面前人的脸,又害怕弄疼他,立刻收回手攥成拳,最后只是木讷地低头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单技推了推夏星的手臂,夏星走到江木白旁边,拍了拍他的后背:“木白,现在情况还算稳定,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你别担心。”
江木白抬头看向夏星点头“哦”了一声,下意识地用大拇指抠着自己的食指。
对面一个中气十足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朝着江木白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沈柏的上司何曾,”笑着说,“你是他的男朋友吧,初次见面没想到会是这种状况,真是感到抱歉。”
男朋友?江木白愣住,这还真不好说,不过他没有反驳,伸出手握了一下,简单介绍:“你好,我是江木白。”
何曾是C国外交部领事司司长,这次被委派过来,专门负责沈柏因公受伤的后续事宜,他见江木白冷淡的态度,有些尴尬,维持着礼节,嘴角啜笑,“沈柏外派前,我听他提起过你,这次外派是他主动申请,当时就挺纳闷,他好不容易回国了,还谈恋爱了,怎么又突然主动申请去外派,”他盯着江木白,见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继续说,“看来是两个年轻人吵架了,这次回来以后可要和好呀,干我们这行的全球到处跑,很多时候都自顾不及,你们要互相体谅对方。”
江木白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面前的人是沈柏的领导,他现在和沈柏的关系并不是领导认为的那种情况,只好顺着说:“好的。”
领导再关心了几句,便拉着几位同事一起走了,说是把空间留给他俩,夏星和单技看着他们走了,她俩也跟着离开,最后病房里只剩下江木白和沈柏。
江木白拉了把凳子坐在床边,伸出手去抓沈柏的手指,他的手指有些冰冷,他握住他的手指,来回轻抚,把自己手上的温度传递上去。
他看着沈柏柔声道,“柏哥,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大概是听不见的吧,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我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你了,我去K国旅游其实就是想着能偶遇见你,虽然我也知道这个几率很低,但仍然抱着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去了,但没想到,竟然真能遇到,虽然是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我们连一句话都没说上,不过即使能讲上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说话的勇气,还好你现在没醒,你如果醒着,我估计自己什么都不敢说。”
他把头靠在沈柏的手边,“我俩的感情从来都是你主动来推动,我一直被动接受着,这一次……哎,我真是拧巴,你还喜欢我吗?你如果不喜欢我了……我真是不敢向前……现在想来自己年纪这么大了,却还是懦弱得跟个小孩儿一样。”
说着忍不住抽泣起来,泪水沿着眼角流进沈柏的手心,哭得累了,便就着这样别扭的姿势睡着了。
……
病房里的环境照明灯已经自动亮起来了,沈柏的手指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眼,头部因为剧烈的撞击还有些胀痛,似乎影响到了眼睛,眼前有些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腹部的流弹枪伤也也隐隐作痛,他感觉自己右手手心湿漉漉的,顺着看下去,一个人睡在自己的手边。
他想要张嘴说话,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动了动自己的手,想去拍那人的头,但因为好多天没有进食的原因,没什么力气,手指绵软,像是在抚摸一样。
江木白是被痒醒的,他睁开了眼,眼前的指尖缝隙漏出的光晃了他的眼,刹那间,他猛然意识到这是沈柏的手指,是他醒了,一把握住他的手,站起来看向他:“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床上的人有些费劲地眨了眨眼睛,江木白赶紧叫来医生,一番检查过后,沈柏已经彻底醒了,江木白给他喂了些水,喉咙久旱逢甘霖,终于能发声了。
沈柏哑着声问:“你是谁?”
我是谁?江木白被这句话问得一怔,他竟然不认识我了,是的吧,可能对他来说我就是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人记不记得也是无所谓的了,看着面前人苍白的脸,他既伤心又担心,捏紧手里的水杯,心里千滋百味不得解,只好转头问旁边的医生:“他怎么不认识我了?”
医生头也不抬,拿着笔在本子下记录着,司空见惯地回:“病人昏迷前头部受到剧烈撞击,造成脑震荡,这是由于脑震荡引起的失忆,这种情况得靠病人自己恢复,具体时间可能一天,可能一年,也可能是永远。”
“永远”江木白被这个词狠狠刺痛了,沈柏可能会永远不认识自己,他直接愣了几秒钟,又问道:“就没其他办法能让病人记起来吗?”
“没有。”医生斩钉截铁。
江木白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想过千种万种沈柏醒来后的情况,哪里想得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张了下嘴想说什么,又立马闭上。
沈柏躺在病床上看向江木白,他的神色冷冰冰的,但语气温和:“我是失忆了吗?我们应该认识不久吧,你走吧,这里有护工可以照顾我。”
江木白低头看着他,现在的沈柏跟他第一次在电视台时的一样,不卑不亢,一股子讨厌的冷淡精英味,对呀,我俩确实认识不久,我是谁?我和他不是已经分手了吗?毕竟闪恋闪分,苦笑一声:“好,我走了,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吗?需要我帮你叫单技或者……”顿了一下,皱着眉,“谷北吗?”
沈柏看了他一眼,手指微微颤抖,“都不用,我一切都好,”飞快地补充一句,“我和谷北早分手了。”
江木白抿着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转身慢慢地踱出病房。
从分手到知道真相,从K国到回国,这期间江木白自认为搞懂了自己的感情,但到了跟前儿却又懦弱起来,他无法直接输出自己的喜欢,只希望能被动地接受他人的爱意和主动地回馈自己的爱,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出现在沈柏面前一切就会回到当初,但哪里知道沈柏竟然已经完完全全忘记他这个人了,这是多么令人无法接受的事实。
他拧巴又敏感,永远不敢做那个第一个跨出去的人,总是被动等待别人来拉他,林往是这样,沈柏亦是如此,他好像开始讨厌起这样的自己,畏畏缩缩,永远躲在自己的舒适圈里面。
不知道沈柏现在痛不痛,应该是痛的吧,他和他一样痛,原来喜欢是不会止痛的。
他坐上驾驶座,启动了汽车却一直没有开走,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咬住自己的嘴唇,他的眼前像盖着层薄雾似的,这层雾气让他头脑发昏,溃不成军,他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