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索,断了。
这厢三人心头齐齐一沉。
胡药药看了眼手中的酒,惊疑着,默默把酒杯放下了。
凤吾国祚已有数千年之久,按凤吾国主所说,荼蘼素来就是凤吾国圣花,遍生于灵息浓郁的宁安湖,其浸润入香的湖水又是凤吾百姓皆可共饮的圣水,偏偏圣水中所蕴的灵息又可在血缘的牵系下代代相传,子辈受益。
这便意味着,凤吾国人血质含带荼蘼花香是为常态,非是异常,因而就算查出另外死去的三十多人血息蕴有荼蘼香,也算不得什么。
宿渺心头发了愁,面上却不显,她婉声道:“犹记荼蘼又唤佛见笑,于佛之一道上,是为灵慧与圣洁的化身,今又知凤吾的荼蘼解脱于平常湿润松土,而浮生于灵息甚浓的圣水,如此看来,它的确承得起圣花之荣。”
国主颇为感慰,点了点头笑道:“圣女所言极是,若无三圣之福泽,凤吾又如何能绵延至今啊。”
想到什么,他缓缓敛了笑意,疑惑道,“话说回来,圣女怎会来到凤吾?寡人听闻圣女百年来一向不出医谷,哪怕是仙门盛大会事也鲜见参与,遑论是下到人界……圣女可是有何紧要之事在身?如若有寡人能帮到的地方,圣女尽管开口,寡人定竭力相帮。”
凤吾国主这话一出,楚机不由眉尾一挑,盯着宿渺的视线又紧了两分。
他倒也想听听,宿渺究竟为何久留人界不去。
据门人追踪传回的消息,宿渺可是先后在南向水云城、青障城留待了几日,从城中人口中打听可知,宿渺还帮着除了些有点本事的邪物,疗愈了不少受邪物所侵而病疴缠身的凡人,医仁之名可谓又响了不少。
只是不知,怎么转头就往北向跑了?害得他刚抵达南向城池,又不得不在接到门人传灵后,急忙赶到北向。
宿渺默了默,道:“国主消息灵通,定然早便知晓医谷遭了魔族戮没吧。”
国主眉头微皱,轻叹道:“……彼时闻此噩耗,寡人亦甚感痛心。”
宿渺早便想好了说辞,她平静道:"如今医谷无人,只剩了我和师弟,为承我父之遗志,续医谷之根本,纵使身有疾而不便,我也不能苟且作活,自当行走四方,悬壶济世……实不相瞒,我此行是要前往极地去寻几味药草,恰巧途经凤吾,打算歇两日脚再继续启程,本是无意打扰的。在此,还要谢过国主招待了。"
国主不算冒犯地看了眼宿渺的眼睛,颔了颔首道:“原是如此……圣女能应邀而来,也是给了寡人一份薄面,又何须言谢。”
他深眉一拧,又道,“只是如今皇城内应是有魔族潜伏,戕害无辜,想必也已然知晓圣女行踪,若圣女再被魔族围困,便是身负仙琴,也恐有性命之危,不若暂留皇宫几日,待楚少宗主出手将魔邪铲除干净后,再走不迟。”
国主此话正中楚机下怀,他勾着抹笑,眼眸微眯地看向一脸犯难神色的宿渺,道:“国主说的在理。宿渺,小儿抱金砖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宿渺敛下佯作为难的神情,淡然别开脸避过楚机如有实质的目光,偏首向国主颔首道:“那便叨扰了。”
国主笑了笑,收回视线时,目光微低看向酒杯里轻漾的酒液。
液面倒映成像,隐约映出国主深了一深的眸色。
……
宴会结束后,宿渺跟随宫侍的指引到了供予她住宿的殿宇,在她的要求之下,胡药药入住的地方也被安排在了她附近,步行不过数十丈之距。
待宫侍们福身,一一离开前厅后,胡药药眼见四下无人,终于将憋了许久的愁虑吐了出来:“这下麻烦了,原以为掌握了的线索现下全没了用处。”
他大叹一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挥手便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对面的宿渺,一杯直往嘴里灌,囫囵想要漱清口中残余的荼蘼酒香。
起初尝着国香酩时,胡药药还觉得味道甚好,一听这酒里带了荼蘼香,估计凤吾国百姓的血质也都被荼蘼香腌入了味,胡药药就忍不住想起宋员外那滩血水,恍惚中好似嘴里也漫上了血腥味,心头不由颇感不适。
胡药药咽下茶水,道:“不过我倒有些好奇,这凤吾国的国主什么时候与楚机交情这么好了,竟相帮着同楚机一唱一和,出言留人。”
宿渺也颇感不解地摇了摇头。
胡药药闲闲地转着茶杯,猜测道:“许是凤吾国与半沧宗真有了罅隙吧,否则就算是半沧宗有事出不了人,这国主也完全可以在半沧宗的引荐下,寻其他仙门相帮,如今却偏偏找了承澜宗。”
他轻哼了一声,“若不是我们真有要事亟需解决,不作推拒,指不定那会儿刚开了要走人的口,殿门立马就会堵上一堆禁军,再薄薄地围一层承澜宗人。”
好一顿嘲完,胡药药看向宿渺,有些没了主意:“师姐,你说现下该怎么办,有楚机盯着,我们怕是很难腾出双手去查。”
宿渺思量道:“为今之计,只能静观其变了,也许能借楚机的手得到有用的信息。”
胡药药想了想,道:“师姐,既然承澜宗要查此案,我们也要查,为何不干脆以相助为由,同他们合作?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们坐视不管岂非更反常?左右两方目的一致,要是一同出力,兴许能事半功倍也说不定。”
宿渺闻言没有说话,而是从须弥戒中取出囚邪囊打开,只见一团隐隐浮现丝缕红芒的竹绿雾体飘了出来,胡药药登时一怔。
“雀阴魄精竟同非毒魄精融合了?!”胡药药惊声道。
宿渺道:“准确来说,是非毒魄精吸收融解了雀阴魄精。”
胡药药纳闷道:“这话何意。”
宿渺道:“人之魂元,以三魂七魄组合,在天地人三魂中,人魂又称幽精魂,是七魄之根茎,而七魄便如同人魂开散的枝叶。此间非毒为七魄中枢,是以能融合其他六魄,你想,这般下来我们是不是能融出一只幽精魂灵,不但能借此找寻到幽精邪,还能凭幽精魂灵内蕴的邪源,对付幽精邪?”
胡药药眼睛一亮:“对啊,单是衍邪就够难对付的了,像幽精这样的主邪,肯定更难对付,利用化生的幽精魂灵来以邪制邪,胜算更大。”
宿渺微微蹙眉:“衍邪?主邪?”
胡药药:“……”
宿渺道:“这是邪灵之间的阶层体现?”
胡药药道:“……对。”
宿渺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胡药药道:“……呃,被天竹虺抓去时,有注意到他们的交流。”
宿渺明了点头:“原来如此。”
胡药药暗暗松了口气,蓦然意识到话题打了岔,他道:“不对啊,那这跟不同承澜宗合作有什么关系?”
宿渺扬手将非毒魄精重新收回囚邪囊,放入须弥戒中,道:“承澜宗主要以丹入道,连平常野邪都能被他们炼化利用,你猜楚机知晓我们手里有邪源之盛已然媲于半步合道境的魄精在手,会不会想要抢夺?非毒魄精若被他夺走,我们又该以何为指引去寻其他衍邪?遑论是主邪?”
胡药药抬手捻了捻下巴,心道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他看了宿渺两眼,忽然试探道:“既然这也不可那也不妥,不若让子休哥去暗查一番?反正无人能瞧见子休哥。”
宿渺断然道:“不行!”
秦子休安静看向宿渺。
胡药药被宿渺严肃的神色吓了一吓,讪讪闭了嘴,这下他是确定了,比起什么魄精被夺走,宿渺更不想的是让他人知晓秦子休吧,这才尽可能避免与承澜宗人接触,估计还勒令了秦子休不准出任何动静,否则今晨也不会让他引路,而秦子休直到现在也没发出一点声响。
虽不知是何缘由,但瞧见宿渺不太好的脸色,胡药药也不敢多心探究。
刚想到这,忽然,秦子休开口道:“胡药药,你寻个由头出宫,潜入灵净寺将宁安湖景象拓入封影石,即刻带回。”说话间,一枚流转光雾的灵石已被送进了胡药药的手中。
宿渺一惊,偏首向虚空:“子休……”
秦子休见状,眉宇微凝间,一手已然无意识抬起轻捋了一捋宿渺额角的碎发,宿渺只觉一缕似有若无的灵风拂过,她睫羽微动,还未仔细感知出是什么,那厢秦子休便很快收回了手,淡声道:“我用灵源探过,四下皆无人,你……不必如此紧张。”
宿渺闻言,默然转回了头,须臾,她道:“你发现什么了?”
秦子休道:“暂且没有,不过倒是想瞧瞧凤吾三圣所出之地是否如传闻般奇异。”
胡药药握着封影石起身:“我这便去。”
宿渺道:“切记避开楚机眼线。”
胡药药道:“好。”
……
将封影石收进须弥环中,胡药药神情一整,径自闲闲地离开了皇宫。
彼时守卫宫门的禁军见状也不敢多加阻拦,只问了句出宫所为何事,得到胡药药一句要去赏街游玩,便恭敬垂了垂首,目送胡药药离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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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线索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