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向邪试探道:“我饿了。”
“想吃什么?”
军营伙食简陋,不易烹饪,他思索片刻才回应:“煮蛋。”
大娘子送的一篮子鸡蛋还带着,风青离点头:“劳烦世子等会。”
他起身走到帐篷外,低语:“十一。”
黑影飞速落在眼前,抱拳跪下:“公子。”
“去煮几个鸡蛋。”
十一默默领命:“是。”
辜向邪听见帐篷外的动静,自觉方才自作多情,他起身回到床边坐下,拉下帷幔躺下。
待风青离进屋,辜向邪翻身盖上被子,疲倦闭眼:“相爷做好,放在案上便可。”
帷幔重重,依稀看得见里面的人影,风青离站着面色古怪,难以启齿:“世子,青离先前所言,并无虚假。”
“青离……心悦世子久矣。”
[这话说出来你不害臊吗?]系统煽风点火。
辜向邪慢慢攥紧被子,睫毛轻颤:“辜家早已与我割裂,绑定我他们也不会出手。”
风青离叹息:“世子,这般误解很是伤人。”
“无意如此。”辜向邪起身掀开帷幔走上去,直视他,“相爷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他一无所有,不惧谋算,因为从他身上并没有能够索取的,他能做的从来不需要这个人费如此心机得到,从始至终辜向邪都一直站在他的一边。
那双眼眸泛起涟漪,似乎压抑着委屈,风青离不明白他为何不信,明明这段时日朝夕相处,抵足而眠,做过很多亲密的事,早已经超出挚友的界限。
他轻叹,圈住辜向邪的腰在那双眼眸中间落下吻,低语道:“辜向邪,成亲可好?”
不论嫁娶,荒唐一次,他风青离大概这辈子也只会和辜向邪成亲,从前不曾有过心动的人,此后大概也不会……
风青离缓缓松开手,正要拉开距离,却听到清晰的应答。
“好。”辜向邪重重咬在风青离肩膀上。
隔着衣物,如同搔痒般,风青离想如果对方此时没有被蛊虫控制就好了。
“何时安排婚事?”
“等黎城攻陷如何?”
辜向邪:“依你。”
风青离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若世子有其他的看法,也可提出来,婚姻大事是得两方相商才好。”
辜向邪垂眸,胸膛抽痛,为何明明和他的妄想一致却无法满意,他闭眼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缓慢攥紧双手:
“并无。”
他想要的并不是礼,而是爱。
风青离眯眼,不知为何此时辜向邪看上去有些难过,他虽是好意为了替对方解情蛊,但是也不愿为难人,何况婚约一事本就是件大事,自古以来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想他这般草率的。
只是他家里已经没有人了,而辜家远在京城,他怕等到回京自己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风青离笑:“世子可要悔婚?”
“不悔。”
若得不到爱,得到人也是可以的。辜向邪轻轻握住风青离的手,此生唯愿朝朝暮暮,再不相离。
须臾,十一端着碟子进来,呈上水煮蛋。
“公子,可还有其他的安排。”
风青离边剥壳边思索:“暗中带几个人去北边的关口看看。”
“是。”
帝王一心集权,并不允许各城主培养私兵,驻守的城卫直接由他的心腹派遣。
多年的太平,已然让他们忘记了昔日的使命,整日鱼肉百姓,彻底成了一群酒囊饭袋,不足为惧。
只是,黎城不似凉城,由世家把控,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西边更是与其他城池的联系极其便宜。
攻黎城,不亚于同时攻打三城。
唇亡齿寒,他们没理由蠢到不伸援手。
而风青离这边,一万精锐,外加两千左右的散兵,应对起来属实捉襟见肘。
此战若是拖的太久,等对方补给到,必将此消彼长再无胜算。
风青离将剥好的鸡蛋递给辜向邪。
“多日奔波,世子早些歇息,待会青离派人将煎好的药送来。”
鸡蛋圆滚滚的,雪白柔软,辜向邪咬了一小口,因着嘴里有东西只是点头回应。
风青离起身正欲朝外走去,又想起什么,弯腰在对方眉心轻轻一吻:“今夜怕是要和将军议事,会回来得晚些,世子早睡莫要等待。”
气息喷吐在耳廓,滚烫潮湿,热意蔓延,辜向邪忘记吞咽,默默望着背影远去。
他垂眸抚上心口,蛊虫已经被剜出,也以说得明白并无可图之物,对方为何还会……
大帐,红炭噼里啪啦溅出火星,旁边蹲着身披铁甲的老头子,正毫无形象地搓手。
白气哈出,迅速被炭火融化。
“小离儿,你可算过来了。”
高座上坐着的宋大人起身拱手:“相爷。”
风青离对于他们两个能和平相处,颇为惊讶,居然没有吵起来。
“将军,宋大人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一切安好。”
“放屁,自上次东水交战那群龟孙一直躲着不出来,已经等十多天了,北边地形复杂,派出的小队跟下饺子般,进去就不见踪影。”
老将军吹胡子瞪眼,恶狠狠看向宋大人,真不知道这个人来了这么多日是来干嘛的。
风青离越过二人走到桌案前,翻看杂乱的兵法阵图以及舆图,片刻后伸手点在一处水潭。
“此处是何地?”
“黑水潭。”宋大人领会到他的意思,眉头皱起,“这个时节水潭已被冰冻,虽联通城内,但泅水的法子并不可行。”
“面上虽冻,底下仍有可能是活水,我观舆图似乎是与城内多处水井相连。”风青离摸着下巴沉思。
“这简单,现在就命人去投毒药。”
大将军顿时两眼冒光,妙啊,他怎么没想到。
“不可!”宋大人赶忙拦住已经走到门口的大将军,“此举有伤天和,可曾想过城内百姓,若行此事与那昏君何异?”
大将军咂舌:“先投毒,能赢了一仗再投解药?”
宋大人气笑:“亏你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说的什么混账话!”
“哟哟哟,宋大人这么了解,你咋不去,只会动动嘴皮子。”
见两人争吵,风青离无奈摇头,意味深长道:“不如用泻药如何?”
二人齐刷刷看过去。
宋大人欲言又止,面色复杂。
“好,老夫这就去安排!”
水潭宽约三四米,结着厚厚一层冰块,几个铁甲壮汉用麻布裹着铁锨手柄,狠狠凿冰,一两个时辰后才好不容易剜出碗大的缺口。
大将军深夜命人暗中采购几大麻袋的巴豆药粉,亲自督察,威风凛凛。心腹们蹲在水潭边,冻僵的手不利索地将药粉塞进买来的猪肠子里,系上死结,投进水中。
“咚。”
药包坠落,溅起水花,潭地的水流裹狭着沉底,经过岩石处渐渐不见踪影。
明月朗照,远处的城灯火通明,戒备森严,巡逻的侍卫紧盯着每一处丛林。
风青离下了马车,回首对弯腰掀开帘子正准备一同下来的宋大人道:
“青离在附近走走,大人无需担心。”
想起,方才在车内的畅谈,宋大人对他跟随的这位丞相,更是佩服,他坐回去低声应道:“相爷放心,必不辱使命。”
走到无人处,风青离眯眼沉声唤人:“十一。”
黑影迅速飞掠跪下抱拳:“公子,属下已然安排好。”
话落,丛林中走出两个形色各异的“百姓”,他们身穿麻衣,一个头戴纶巾,一个身挑扁担,此时此刻同时半跪抱拳:“相爷。”
“无须多礼,此行愿诸君平安。”
若老将军在,定会瞪大了眼睛,这两人分明是他派出去查探情况,结果迷路的小队队长。
一人上前交出封书信:“相爷,此物是凉城薛城主让在下转交给您的。”
“哦?”风青离失笑,他竟也在黎城,真有趣。
“属下是出来给副将买酒的,不能多待,先行离去了,四日后城门检查的守卫轮换,届时有一位是咱们的人。”
书生低语:“若相爷需派人进城,此时最佳。”
“知晓了,你们去吧,切记小心行事。”
“是。”
片刻后,丛林恢复安静,风青离打开信封。
泛黄的宣纸,笔墨潮湿是刚写没多久,薛无畏言黎城城主向他求援,该如何应之。
“呵。”
都已经亲自到黎城相商,态度不是很明显了吗。
“回信,让他放粮。”
十一接过信件塞进胸口:“是。”
“公子……”他顿了顿,犹豫道,“既然城内,已经有咱们的人,为何还要在城外投毒,让他们直接行动不是更省事吗?”
“况且潭下水流复杂,那些药也很容易被冲散,届时效果十不存一。”
风青离抬眸看向天边隐隐约约的曙光:“黑水潭连通城中部分水井,十一,你以为只有我方知晓吗?”
十一怔住,舆图自然不止他们有。
“回去罢。”
“诺。”
马蹄扬起,踩碎飞泥,红鬃烈马一路疾驰,临到水潭急急停下。
“吁——”
声音莫名熟悉,风青离刚采上马车脚凳,听到动静不由得收回来转身望去。
只见玉勒雕鞍映雪袍,清风冷月马蹄遥,翩翩君子风华绝代。
“上来。”辜向邪伸手,居高临下淡淡道。
他怎么来了,风青离轻叹朝着辜向邪走去,握住手借力翻身上马从后面抱住他,接过缰绳鞭笞。
随着一声“驾”,马儿启程,发出兴奋的嘶鸣,鲜衣怒马,发如墨丝随风飘舞。
“不是让世子早些休息吗,怎么出来吹冷风?”
辜向邪背后贴着温热的胸膛,满身的冷意退散,身体渐渐放松靠在风青离怀里闭上眼睛,鼻头有些发涩。
“夜袭,没找到你。”
风青离猛地收紧手臂,烈马急停高高扬起前蹄,“呼哧呼哧”抗议。
“可有受伤?”
辜向邪无奈覆上对方紧握的手指,轻轻掰开。
“夫子,可是觉得我是易碎的瓷器?”
他还是会一些皮毛武功,自保不成问题,更何况……
辜向邪抿唇,偏过头,眼神望着疾驰的倒影渐渐涣散。
体温冰冷如铁,风青离低头看过去,辜向邪修长的脖颈惨白脆弱,青筋浮动,对方刻意压制着什么。
当下,他握紧长鞭,幽深的目光转向前方的道路。
“驾!”
马儿疾驰,惊飞泥地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