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雪瑶还是习惯性的一身白衣,不过这一次和以往不同的是,她的头上未再像以往一样插着精致的钗子首饰,面色苍白,双眼也是肉眼可见的红肿。有些日子未见,她竟整个人都消瘦了半分,倒闭从前更惹人“怜爱”了些。
她的身子有些踉跄的走了进来,未曾想到楚安然会在此处,稍微一愣,随后“扑通”一声便在二人的桌前跪了下来,吓的安然一个激灵。
“殿下,楚姑娘,雪瑶求求你们,放过我兄长一马吧!”
眼泪刹那间便滑过了脸颊,她的语气透露着悲切。
楚安然只当自己是个看戏的一般般默默吃着盘中的美食,一般这种烂摊子就放任那姓秦的解决也没什么不好。
“你父亲大老远从天顺过来,难道就是跑到我这儿哭的?”
“殿下,我兄长就算一时有错,可也算不上什么大错。那首诗说白了只是因为误会,若是殿下肯绕,也比不会闹到皇上那儿去,我兄长他再怎么样,初衷总归也是好的。”
“所以你是想求我?”秦斯年淡淡道:“不过已经来不及了,你兄长昨日已经启程回了天顺,那请罪书是他自己写的。你这时候来这里求我,并无大用。”
“可楚姑娘是您未来的世子妃,我兄长他得罪了楚姑娘,也不过是殿下您一句话的事情……”
“原来你也知道楚安然是我未来的世子妃啊。”秦斯年冷冷的打断了她,“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个认识。还是说你头到尾所有的针对,都是冲着我来的呢?”
“雪瑶不敢!”
钟雪瑶这一次是彻底慌了,伸手便要抓住秦斯年的衣角,却被他轻轻一挥,她终是没有沾上他分毫。
“世子,我哥哥他真的不是……”
“陛下的旨意还没有下来,你兄长他再朝中颇有势力,就算将来仕途难保,可是抱住你们全家人的性命也是能的。”
能保性命她自然是知道,可是她钟雪瑶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十七岁未嫁借着自己如日中天的家室盼来了一个“天顺第一才女”的虚名,有了和秦世子亲近些的机会,怎么可能一眨眼就没了?这样的活又能有什么意思?
“敢……敢问殿下,学生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先理智的表达自己的“无辜”和“可怜”,然后再套近乎,钟雪瑶的一句“学生”,若是换了别的师父,那便是逼着人家帮忙了。
“你兄长的事情,非你能帮。”
“楚姑娘,您也不肯帮我说说情吗?”
叫到了安然,她稍微一惊,随后淡笑。
“钟雪瑶,你该知道我从来就不喜欢你,更不会为你哥哥说情。”顿了一顿,安然又道:“还是你觉得我姐姐和外甥的命是再小不过的小事,根本不至于托你全家下水?若真如此,就算昨日没有秦世子和我师父的那一番话比你兄长递上罪状,我也一样会闹到天顺。所以你真打算要让我求情?”
好一张咄咄逼人的嘴,在秦斯年的面前,她竟然也敢这么说?而秦斯年那样斯文的人竟然会毫不在意的默许她的这一番话?
为什么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帮她?这究竟是为什么啊?她楚安然究竟是何德何能得一家人的爱护和这么多人的青睐?
钟雪瑶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秦世子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学生离开?您真的忍心?难道您与学生相处的这些天夏利,就没有产生一点点情谊?难道我在你的眼中和旁的天顺女子想比,就没有一丁点的不同?”
钟雪瑶这番话咬牙却又带着哭腔,显然是已经豁出去了。
“并无不同。”秦斯年却只是淡淡摇头。
“呵,真是可笑。”钟雪瑶无力的坐下身去,“这么多年,我努力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也只等来了这样一句。苟延残喘的一生究竟有什么好?我的家里若是没了功名,这世上又有谁会在乎我呢?”
能将旁人的“在乎”和家里的“功名”联系在一起,她还真是有些可笑。只是看她的神情和言语,倒是有些威胁的意思了。
楚安然就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般依旧心安理得的吃着,她甚至还转头朝莫臣要了壶酒。
“我若是你,无论将来发生了何事,都一定会好好活着。”楚安然淡淡的扔下了一句。
“那是楚姑娘身在温暖的港湾,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功名、荣耀。”楚安然替她答了,“正因为如此,才不该去死。你是钟家唯一的嫡女,有相貌有才名也有心计。就算家族败落,寻得一个上等人家的夫婿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觉得呢?”
楚安然的言外之意,便是让她舍弃从前荒唐的要嫁入梅园的想法,利用自己这些年来积攒的才名,去寻得一方新的天地。
好一个看似认真的建议,只是她凭什么要舍弃自己最想嫁的男人?她凭什么就这样认输?
明明这场仗,她就从来都没有认真的打过。
秦斯年已近扭头不再看她,钟雪瑶稍稍坐直了身,深呼了口气。
“世子殿下和楚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
“如此极好。”
“那么雪瑶可否再问世子一事。那日世子收我为徒,说了这两个月里我都可以是你的学生,如今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所以剩下的时间里,是否不管陛下将我兄长判为何罪,我都可以继续留在这里,跟秦世子继续学习?”
门外的丫头听到这里瞬间替钟雪瑶捏了把汗。她的小主子一向骄傲,借着家里得势在天顺都没什么人敢惹,尚且在楚家没讨到什么好处。
可是如今她没有钟家的助力,就好像云雀失去了臂膀,可她却还甘愿留在楚宅,那么将来的委屈,可想而知。
“世子殿下难道不肯?”
“随意。”秦斯年却是看都没有看她。
“那殿下可否还继续为我与和嘉郡主授课。”
“你若想听,也可以去。”
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应了。
应了就好,只要还有时间就好!
钟雪瑶缓缓挪动了膝盖,后退了两步。她抽泣着,俯下身子便是一拜,随后踉跄着站直了身子,走出了门。
外头的侍女梨云一把扶住了钟雪瑶摇晃的身子,她双腿一软,倚在墙上,胸中的似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烧的她生疼。
“姑娘,您好生糊涂。”侍女急的直在一旁跺脚,“您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楚家,他们这群人有多么霸道您又不是不知,您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我必须留下。”钟雪瑶咬牙,“越是狼狈,我就越要留下,这样一个月后再回天顺,我也会有机会。说来,不过是我之前小瞧了她。”
“姑娘您不会还要继续……”
“必须继续。”钟雪瑶冷冷抬高了音调,“梅园的女主人对我来说,是这世上最令人得意的位置。只要他肯让我留在梅园,那么我钟家的功名又有何愁。我成为了梅园的女主人,亦王府的世子妃,又何须在意钟家的功名。所以,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你都必须帮我。”
“姑娘这是打定了主意?”
“是。”
“我只是心疼姑娘继续留在楚宅,难免会受委屈,姑娘,您这几天还是乖乖待在房里,不要再出现在楚家人面前了吧。尤其是楚夫人和四姑娘,她们现在见到了您,定然不会给您好脸色的。”
“错了。”钟雪瑶摇头,挺起了身来,“我们非但不能躲着,还必须要去,现在就去。”
“为什么?”
“她们越是对我刁难,便显得我更加可怜,我便越要继续。”钟雪瑶深呼了口气,“青禾,你出高价钱,随便买通他们楚家的两个丫头,接下来我在楚家所做的一举一动,发生的每一桩事,我都要他们传到外面,让全扬苏,最好是天顺的人也都知道,我是如何在楚家,受尽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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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雪瑶走了,东厢房终于重新恢复了安静,他们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的,静静的坐在桌子的两头。
楚安然十分悠闲的吃完了一整盘的猪蹄,正要伸手拿起酒杯的时候,却被秦斯年轻轻的按住。
“你还打算喝多少啊?”
“好生小气,不过只是一小壶酒而已,你也不肯给我喝吗?”
“并非不可,只是这酒里是掺了药膳的,喝多了浪费。不如我再给你换一坛新的来吧。”
说着,他便朝莫臣挥了挥手,莫臣心领神会,转身又拿了一壶新的上来。
他竟然在酒里面加药膳,还丝毫都让人察觉不到,下口之时满嘴甘甜,还甚是爽口,喝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一丝的不适,简直神的让人匪夷所思。
“我说你这里究竟有多少好东西啊。”楚安然禁不住长大了嘴。
“你就一点都不着急么?”秦斯年笑问,“现在这楚宅之中,需要焦急的可不光是她钟雪瑶一个。”
“说到焦急……”楚安然思量了片刻,“那日我在外头想要从那群宦官手里救我姐姐出来,虽然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可也委实有些吃力。若非莫瑶到关键时刻出来帮忙,我还真不知道就凭自己的三脚猫功夫会和他们纠缠到什么时候,几时才能将姐姐救出。”
“所以你想……”
“你的手下功夫尚且如此只好,而你的内力早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让我见识到的。反正你未来的一个月里依旧还要住在我这儿,不如你就教我功夫如何?”
屋子里面一片安静,半晌之后,他点了点头。
“并无不可。”秦斯年柔声应道。
“那便好了。”
“不过我想让你上心的可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是太后的生辰。”秦斯年缓缓抬起了头,勾起了一双笑眼。
“一个月后,刚好是太后的六十岁生辰,以往都会满宫庆贺,大摆寿宴,今年她老人家年满六十,定然会更加铺张。”
楚安然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