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斯年自太子的寝殿出来的时候,已是三日后的午后,闷热的天,他却未出一滴的汗,外头的护卫首领大老远的看他出来,匆忙迎上了前。
“世子殿下,太子他……”
“太子安好。”秦斯年的声音冰冷,“你现在可以去宫里将这个消息告诉陛下,剩下就托太医们好好照顾了。”
“多谢世子。”
“不必。”秦斯年淡淡摆手,“本世子能做的都做了,这就回府。周统领不必送了。”
挺直的身影缓缓的消失在了护卫统领的眼前,太子的侍女侍从们听说太子无事全都冲了进去。秦斯年静静的走出了东宫,就好像身后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莫臣架着亦王府的马车,早早的就已经在东宫的门口等候,远远看如同雕像一般出来,一时间惊怔在了当场。
他无须去问太子最终的结果如何,若是太子有事,那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出来。
“主上。”莫臣迅速的迎上前去,拱手。
“嗯。”秦斯年随口应声,缓步便上了马车。
“主上,我们先回梅园去吧。”
“你可有什么别的话要对我说?”秦斯年缓缓抬眸,他早已注意到了莫臣欲言又止的神情。
“主上,我……”
“说话。”
莫臣咬牙,顿了一顿,低声道:“是……是扬苏。”
“扬苏?”秦斯年的双眸闪过一瞬间的震惊,随后眉头紧皱,“到底怎么回事?”
“回主上,昨日莫瑶派人传来了话,说是李总管身边的苏公公以楚家四姑娘的夫婿写出忤逆之时唯有,将他关进了扬苏巡护府的地牢。”
秦斯年的面色顿时一白,随后唇边一抹血色,他憋不住轻咳了一声,紧接着右手死死的抓住了衣襟。
“主上,您这是……”
“接着说。”秦斯年咬牙。
“楚……楚家四姑娘原本怀着身孕,因为这桩意外陷入了难产。楚安然害怕他们一尸两命,遂孤身一人去了巡护府里,用自己将她四姐夫换了出来。”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您走后的第二日,那天刚好是乞巧节。”
这么说,已经过去了足足五日。
秦斯年的面色惨白,随着山洪般的焦虑而来的是此时的毒发,秦斯年死死的攥住了衣角。
莫臣从他自东宫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帮太子解毒所消耗的内力非常人可以想象,主上若想压制藏了十二年的剧毒,最忌讳的就是动用内力。
他明明才是那个中毒最深的人,偏偏又要去解救别人。
今日最是十五,却并未如夜,此刻那毒便来势汹汹,只怕更加痛苦。原本以为有了那祁山蛇胆就等于是有了希望,现在他却亲手将那希望给掏空。
“主上,我们这就回梅园吧,不管怎样等明日天亮再说。”
“去扬苏。”秦斯年咬牙。
“主上,楚姑娘那里还有莫瑶,有楚家上下和玉棠山庄,更何况巡护府的安统领三日后也会回去彻查此事,楚姑娘盯受不了什么委屈。”
“三日……太长……”
毒发凶猛,车座上的人刹那间就如同被一团火和一团严冰同时笼罩,两理相抵使得他的脖颈之处盛开出了一朵妖异的“花”,他紧咬着牙关,指节紧攥,痛入山洪使得他瞬间冷汗便如同雨下。
莫臣不忍看他出入痛苦,更无法想象这样的痛苦究竟还要延续多久,往后的那几个时辰会怎样煎熬。
“主上三思,至少梅园还有姑姑和胡先生,您怎能一路乘坐如此颠簸的马车?,不管怎样,也该明日天亮再说”
“去不去梅园,本没什么用。”秦斯年颤抖着苦笑。
或许他这话倒是说的没错,胡先生医术再怎么高超,这些年来每当“月圆之夜”,能对他说的也不过是一个“忍”字。
“可是主上……”
“闭嘴。”秦斯年咬牙,冷冷的带上了车门,“若是再不听我的,今后就莫要再跟着我。”
看来他是心意已决。
莫臣咬牙,迅速跃上了车梁,这世上但凡是他铁了心的事情,他又如何劝的动呢?那是一个翩翩如同玉雕一样的人,这几个月来的每一次心急,哪一次又不是因为她呢?
楚安然,这个曾经救过他一命的姑娘早已不知何时,成了他身上最软的软肋。
这是莫臣走的最谨慎的一路,秦斯年的马车没人敢拦,可他却是快也不得,慢也不得,他恨这马车如此之颠,又恨他不能再走的快些。
车内之人或许早就已经顾不上他了,一刻钟后,是机关触动后铁器挪动的声响,这看似没有变化的马车随着机关的触动刹那间便在内部形成了一面铜墙铁壁,伴随着铁链的挪动。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秦斯年的设计,就仿佛是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他这样的人,又何尝让外人看到过他的狼狈?
剧痛如同洪水猛兽,无人可想。半个时辰之后,马车里传来“噼里啪啦”的脆响,是桌板被全部震碎的声音;一个时辰后,铁链崩开,又发出了一声脆响;两个时辰后,车内渐渐传来了一声声及其压抑的痛呼;待到入夜,车里就就如同藏了一只猛兽一般剧烈的撞击着窄窄的四面铁墙,可怖至极。
他也不知是怎样熬过的这漫漫长夜,大约就这样从天黑到了天明,马车里面终于渐渐的安静了下来,莫臣试探着去探他的内息,知道他大约是睡着了,才轻轻的长舒口气。
又熬过去了一次,莫臣轻叹。
马车已经快人扬苏,他却渐渐放慢了速度,只愿让他歇的再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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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脆响裹着巨大的内力,巡护府的大门就好像是上辈子跟人类结下了仇一般的撞开,钟其山懒懒的从椅子上面睁眼,看到来人顿时吓了一跳。
说来楚安然一惊在这狱中被关了有些天了,知道自己说不过她还会被她反骂一顿,所以压根不敢提审,楚家的人他揍不过更何况还有自己的妹妹在秦斯年的手里,他只是短暂的泄愤之后就不知该如何动手。
那苏公公就好像是整件事情同他都没什么关系了一样拍拍屁股便走了人,生生将那烫手山芋交给了他。这期间那原本关在牢狱里的陈公子倒是来过几次,千说万说要让自己换他出来,钟其山气的拍案:“你当我这巡护府是过家家么,地牢也是你随便进进出出的地方?”
说来楚安然出事,那楚家的人好像并不关心的一般,也不知是不是楚安然怕连累自己家人生生将这消息封住。
这期间唯有楚元成来过几次,他好像是毫不惧怕任何威胁,反倒上去就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冷冷道:“我只给你五天时间,若是你还不能查处一个结果,或是伤我妹妹个三长两短,那就休怪我烧了你这巡护府的杂碎然后再想皇帝请罪。”
这周围的一切人好像都不将自己放到眼里,楚二公子来过了之后,他就吓的匆忙将楚安然从重牢里放入了普通的牢来,甚至还请了大夫替她诊治。
他去问苏公公,苏公公却只是冷冷的说等安总管回来再说,到时候自有办法给她惩戒,谁曾想这眼下就到了五日,可是那安总管却依旧在路上。
眼下天才微亮,他便整个人从椅子上面弹了起来,踹门的正是那楚元成。
钟其山匆忙站起了身来,威严总不能却,他微微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谁知却被楚元成身后的又一位公子一下子揪住了脖领,双脚离地,他的后背“砰”的一下便撞到了墙上。
“你是……楚家的三公子吗?”钟其山喘着粗气问道。
初三公子并不说话,只是咬牙,怒瞪着他。
楚元成掀开了扇子便冲他冷笑,“钟大人啊钟大人,你还是莫要明知故问,我家人今晨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正在气头上呢。我要是你,现在就会将人给放出来,剩下的帐,咱们一笔笔算。”
说罢,楚夫人和三夫人也从他身后冷冷走上了前来,陈公子更是紧皱着眉头站在他们身后。苏夫人怒而仰头瞪了楚元成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我们正在气头上?这么大的事今天早晨才告诉我。她可是你亲妹妹啊!”
“母亲放心,安然她不会有什么事。”
“有事没事哪是你能知道的,他们就是找她泄愤而已,谁知道他们用不用刑?”楚夫人说着说着眼圈便又红了起来,“安然虽非我的亲生女儿,可我也是一向当亲女儿带的,如今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
“母亲,其实……”
“回去你便给我跪祠堂去,你妹妹若是可以平安出来便好,若是不能平安出来,那你也在祠堂里面永远都不要出来了。”
钟其山憋的几乎喘不上气,身子抽搐着半吊在墙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群楚家人在自己的面前“吵架”。
后堂出传来一阵缓缓的轻笑,伴随着一阵轻轻的掌声。众人抬头,正对上那黑衣阉人一双幽深又邪魅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