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元徽起了个大早去上朝,等了半天却迟迟不见皇帝身影。
等得久了姬元徽有些待不住,后面也隐隐传来些窃窃私语的动静,他忍不住想要回头去看,却听身旁传来不轻不重一声轻咳。
“三弟。”站在他身侧的太子目不斜视道,“端正仪态,不要左顾右盼。”
“呵。”左边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语气并不是很友善,“太子殿下端的好大架子。”
太子假笑:“大哥这话说得让人听不明白……”
姬元徽掏掏耳朵抬头望天,不打算参与他们毫无营养的日常拌嘴。
真是兄友弟恭的一天啊。
皇帝膝下五子一女,姬元徽行三。上面两个哥哥分别是得寒门清流支持的大皇子姬淙,外祖是丞相的太子姬涣,这两位生命不息斗争不止,小时候争赏赐夺恩宠,长大了争权夺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下的梁子,反正见面就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这两位都曾给他抛过橄榄枝,但他一根也没接。
于是他现在两边都不受待见。
他排老三,是声名在外的纨绔,出了名的不受皇帝喜欢。小时候不爱读书猴一样四处乱窜,皇帝因为教训他发脾气不知道摔烂了多少茶盏瓷器。
但仍然没什么用处。他还是该怎样怎样,打死也不服皇帝管教。
皇帝一气之下把他一脚踢到陇西军营去历练,那时候他十三岁,然后一待就是六年。
相较之下,和他同岁的老四就比他受宠多了。
四皇子姬灏只比他小一个月,与太子同母所出,是铁打的太子党。
老五姬润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生母身份不显,他自己性格也怯懦内向,说话快了还会有些口吃,一直不受什么重视。
公主姬令仪现今只有十四岁,是他的同胞妹妹。他们的生母张贵妃生她时遭遇难产,生下公主后便过世了,死后被追封皇贵妃。张皇贵妃走后,他和妹妹都被交给了无子的周淑妃抚养。
据说张皇贵妃生前与其交好,由周淑妃抚养他们似乎是她的临终遗愿。是真是假无从考究,张皇贵妃临去前身边除了皇帝再无他人,而他和皇帝的父子关系又着实有些一言难尽,自然无从问起。
昨日本就睡得晚,耳边此起彼伏的争执声更是听得姬元徽昏昏欲睡。他抱着板笏都要睡着了,前面终于有了新的动静。
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王福,来宣旨说陛下抱恙,今日罢朝,卿等各自离去。
朝臣有些喧哗骚动,有担心皇帝身体的,也有隐晦不满的。大周惯例五日一朝,但这已经是陛下本月第四次罢朝了。
他父皇总是身体抱恙,年轻时是因为丞相势大,说他病他就得病。这几年拿回来了些权,但仍旧不常露面,朝也不怎么上。体抱恙之类的都是托词,姬元徽觉得皇帝单纯是躺习惯了懒得来坐班罢了。
一旁大皇子和太子的口角争执已经升级为了口水争执,大有骂不死对方就淹死对方的架势,周遭闹哄哄围上来一群人,也不知道是来拱火起哄的还是拉架的。
姬元徽嫌这俩哥哥丢人又埋汰,不着痕迹站远了些。在他看来拉架的都是瞎操心,毕竟叫得凶的狗一般不会咬人,而咬人的狗一般都不怎么爱叫。
将策论交给王福请他代为转交,免得皇帝又抓着这事找他的茬。就在此时有一紫袍玉带官员与他擦肩而过,径直绕过了他走到王福面前,看样子是有事要说。
真是狂傲啊……他再不得宠也是个皇子,这人一步也不顿半点给他行礼的意思都没有。
姬元徽原本都要走了,但生生止住了步子,就这么抱臂站在那里不动了。
他的存在感太强,王胤想无视他都难,只能转向他:“今日免朝,殿下何故在此逗留?”
“这里不能逗留吗?”姬元徽露出些微惊讶的表情,一斜身子露出身后几步远处吵作一团的大皇子和太子,“大哥和太子哥哥都在此处交流感情,我看他们相谈甚欢,还以为这殿上与街巷市井热闹无异呢。”
王胤是太子外祖父,闻言脸色不是很好看。
“哎呀你看我,在陇西荒凉之地待得久了,头脑愚钝也不懂什么规矩,原来两位皇兄此举竟是不合规矩吗。”
姬元徽又将目光转回王胤脸上:“我记得王相学识广博,还兼着太常寺的差事,应当对这些规矩清楚得很才是。王相可要多多提醒皇兄些,父皇向来重规矩,若是被责罚了可就不好了。”
王胤脸上有些挂不住,面色不善冷冷道:“劳殿下挂心了。”
姬元徽摇头:“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应该的。皇兄那边还吵着呢,王相不去劝说两句吗?”
王胤用那双浑浊的眼珠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甩袖朝太子那边去了。
“唉。”姬元徽叹气,“好凶的模样啊。”
王福也叹气:“殿下何苦为了一时意气开罪王相呢。”
从姬元徽记事起,王福就跟在皇帝身边了。他人如其名,长得一脸富态福相,算是看着姬元徽长大的。
姬元徽一笑:“公公不必为我忧心,我就是捧着他供着他,他也还是一样不打算让我好过。”
只要是皇子,那就全是太子潜在的威胁,王胤不可能给他好脸色。
捧他臭脚没必要,面上过得去就够了。
出了太和殿,姬元徽并没有直接回府。
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正好去向周淑妃请个安,顺道看看姬令仪。
周淑妃性子极其温柔和善,说话也总是轻声细语的。见姬元徽来,她显得很高兴:“浔儿来了,近来忙不忙,没有再惹你父皇生气吧,来这样早,用过饭了吗?”
说着她便要吩咐小厨房去做些点心来,姬元徽赶忙将人劝住:“母妃,母妃我吃过了,不用忙了,我坐一会儿就走。令仪呢,那丫头去哪儿了?”
“约着赵家李家那几个小姑娘打马球去了,她一刻也闲不住。”周淑妃说着又想起了什么,有些担忧道,“前些日子你说那孩子病了,现今可好了?”
姬元徽点头:“母妃宽心,已经无碍了,过几天我寻个合适的日子带他一起来给您请安。”
“我该怎么喊他好呢。”周淑妃犹豫不定,“喊煦儿吗?但他从前几乎没有见过我,这样叫是不是有些过于热络了,会不会让他不自在?”
从血缘上来讲,裴煦反而比姬元徽与周淑妃的亲缘更近。
姬元徽是过继的,但裴煦却是周淑妃亲妹妹的孩子。
周氏是江南一带的望族,到她们这一代嫡系只有两个女儿。长女周韫锦入宫为妃,次女周韫玉嫁了青梅竹马的探花郎裴寄,后来随夫至地方赴任,姐妹二人便再未见过了。
后来裴寄秩满后调回京城的路上遇到流民暴动,周韫玉不幸殒命,幼子被老仆护着在奔逃间失散,过了两年才被裴家找回。
裴家私下里与东宫有着来往,裴煦被裴家认回,身份也跟着变得敏感。周淑妃不是太子一党的人,自然不适合再见他了。于是这些年裴煦虽然回了京中,却也没有合适的机会再与母亲的族人接触。
不过现在形势不同了,裴煦的身份说敏感也敏感,说灵活也灵活。如今他入了姬元徽的府,自然就与周氏靠的更近了。
“母妃喊他融融吧。”姬元徽不自觉勾起唇角,“他会高兴的。”
周淑妃问道:“小名吗,是哪个字?”
姬元徽道:“花可融愁的那个融。”
……
上朝时辰实在太早,在宫中坐了一阵回到府上时也才刚到辰时。
姬元徽将朝服脱下,换了身深色常服坐回到床边。
裴煦还睡着,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露出的半张脸浮着层薄红,睡得很熟。
姬元徽怕他在梦里将自己闷死,拉了拉被角将他整张脸都露出来。
怎么能这么合心意呢。
姬元徽觉得自己是真的很喜欢裴煦,怎么看都不够看,怎么看都喜欢,喜欢得恨不得把人嚼嚼吃了。
这么比喻似乎不太恰当,但这不能怪他,是裴煦又香又漂亮,让他见了就忍不住想抱着人啃两口。
目光扫过眉眼,嘴唇,最后落在了耳廓上,停下不动了。
姬元徽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过裴煦的耳垂。除了他大概没几个人知道,裴煦这里有一颗小痣。
那是很小的一点红痣,点在耳垂上,若非凑得极近是绝对看不清楚的。
记得初次发现裴煦这颗痣时他新奇的很,用手指拨弄着揉捻了两下,周遭的皮肤便也泛起了淡淡的红。
那时候裴煦也不过才十六岁,他们刚刚互通心意不久。虽然这是在私下里,但这举动仍然有些太过狎昵了。裴煦抬手捂住耳朵提醒道:“殿下,这不合规矩……”
姬元徽才不管什么规矩,反而捉着裴煦的手又亲了两下,语气带着笑:“不是答应做我相好了吗,怎么,后悔了?”
听他这么问,裴煦像是为了证明心意般,松懈下了反抗的力道:“不,不会……”
他这温温吞吞逆来顺受的模样实在是又招人稀罕又让人想欺负,姬元徽得寸进尺凑的更近,在他耳垂亲了下,又轻轻咬了下。
裴煦似乎有些害怕,他有些发抖,呼吸都乱了,下意识的微微抬起下巴,但仍近乎温驯的承受着这一切。
“不是大家族教出来的吗?礼仪,规矩,都不要了?”姬元徽故意恶趣味的逗他玩,在他耳边说着些过火的话,“怎么随便哄两句,就给人亲啊?”
“不是哄两句就……”裴煦想反驳,但他现在确实在纵容姬元徽对他做着些逾矩的事,于是他红着耳尖说不出话来了。
姬元徽追问:“不是哄两句就给亲是什么?”
“是两情相悦。”裴煦声音越来越小:“殿下说过喜欢我。”
姬元徽没忍住捏着人下巴在人脸颊脖颈亲了好几下。
裴煦被亲得乱七八糟,头发都乱了,眼睛也蒙着层水汽,但瞳眸仍专注的望着姬元徽,像在看他的启明星。
他仰起头,用一种很天真的,只有沉溺在情爱中才会有的单纯神情问姬元徽:“殿下说喜欢我,殿下会娶我的吧?”
姬元徽觉得这神情实在可爱,捧着他的脸看:“你说呢?”
没有得到准确的答复,裴煦语气不自觉急切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再次跟他确认:“殿下会娶我的,对吧?”
姬元徽看着他的眼睛,笑了出来。
他摸着裴煦的头发:“这不是早就说好了的事吗……”
“我会履约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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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会履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