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之万万没想到,会在江月白家看到令她头皮发麻的东西。
卧室门打开,正好可以望见床的位置,同样的中古风装修,只是不像客厅那般“家徒四壁”,床头两侧的墙上挂有装饰物,只是这装饰在林念之看来,真该原地消灭。
她目光刚落到墙壁上,瞬间心头横跳,墙上的画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林念之暗暗抓紧轮椅扶手。
江月白回身,见她盯着墙上的画,好似在问同道中人,“是不是画得很有意思?”
“······”
林念之抿唇,实在是敷衍都不知怎么敷衍。
江月白没等到回应,继续说:“这是我以前捡的,我不知道是谁的,就自己留着了。”
林念之心绪复杂,一面是看到自己早期画作的嫌弃难受,一面又因着眼前人把她给予的东西珍惜多年,隐隐欢愉。
这几幅画到底算得上她们共同的回忆,只是江月白所知有限,她对过往的气怨,在这一刻不知不觉好像被平衡了些许。
不过尴尬并不会随之减少,人是不断进步的,林念之常常回看自己的画,她每画完一幅画,没两天就会挑出或多或少的小毛病,别人不一定看得出来,但她却会不满,故而她销毁的旧画不在少数。
此时,她只想让江月白把墙上鬼画符似的东西取下来,可不戳破往事的情况下,又毫无立场,她只得若无其事,“嗯。”
江月白继续笑,“每次看到它们,我心情就会变好,所以我把它们挂在卧室。”
可我现在的心情不太好。。。
不过,她的尴尬似乎发酵变味了,变成了酸酸甜甜的欢喜,连带着觉得那几幅画都顺眼起来。
半晌,林念之回:“挺好的。”
“还有你画的小狗,我过两天也挂起来。”江月白走到床头,把装进画框里的小狗拿过来,递给林念之。
只是随手涂的,都算不上一幅画。挂起来林念之觉得她人又得麻,“别挂。”
“为什么?你要送我其他画吗?客厅也可以挂,挂得下。”江月白眼含期待。
“······”人怎么可以厚颜无耻成这样,还浑然不觉自己离谱。
“江月白,你挺会想美事。”
江月白笑,眼睛亮亮望着她,“一般吧,不过我觉得你更美。”
暗戳戳**似的话,让气氛有些不清不楚,两人几乎同时想到今天那句‘它不及你美,只是堪堪配你’。
林念之掩唇打哈欠,一本正经:“困了。”
江月白看眼时间,温声道:“那你收拾下睡吧,有事喊我,晚安。”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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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息间是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跟江月白身上的味道很相似,林念之陷进柔软的被褥里,最近的事在眼前走马观花般掠过。
江月白的每一次靠近,每一个笑,每一滴泪,她们的每一次亲密接触,都在瓦解冰消她理智上的抗拒。她还是会因为江月白心动,一次次更强烈的心动,可明明不应该、不想要。
林念之打开床头的小夜灯,抬眼凝望墙上的画。
身上轻软的被子好像在替它的主人拥抱她,心底不自禁暗自欢喜,辗转反侧又恼火起来,她故意翻到那本会让她清醒的小说,以期压下该死的心动。
本以为会看得更不爽,可那句“也许吧”翻过后,她才发现《她是清风》的后半部分,和前半部分的青涩甜蜜是不一样的,越来越苦,涩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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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上的血已经干涸,膝盖麻木疼着,可是白羡尔却觉得轻松不少,终于没那么窒息了。
母亲安然离开,家里狼藉一片,父亲抱着酒瓶醉生梦死,口中不停念叨着母亲的名字,念叨着“爱”和“喜欢”。
可喜欢是什么呢?白羡尔越来越不懂。
突然,她好想有个人倾诉,好想见见乔清风,看看那温暖如风的笑。白羡尔拖着疲惫去找她,看到的却是她笑得明媚抱着朋友玩闹的模样。
白羡尔忽然唾弃自己,为什么会想要把负面不堪的东西宣泄给本没有这些的人,她悄无声息离开,无处可去的她又去了空无一人的旧楼后。
她盯着二楼那户的阳台,时常飘动的窗帘遇上风平浪静天,也只静静垂着,时常好运得来的纸飞机自然也没有了。
没有任何东西属于她,她抱紧双臂蜷缩在太阳下,四十度好像并不热,甚至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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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念之读着读着眉心不自禁拧起,她本以为整本小说是江月白用来描写自己的炙热喜欢,亦或是爱而不得的故事,看到最后才发现这只是江月白认清自我并接受现实的故事。
关于童年的回忆只有寥寥几语,不能拼凑出江月白完整的经历,但她渴望得到母亲的关注和爱,字字句句都能体现。
她听话努力做个乖孩子,却还是因为母亲的冷淡迷茫,直到粉饰的太平被刺穿,她才恍然明白无论她怎么努力,一切都是徒劳。
林念之依着小说可知,高三暑假那年,在她最后一次见到江月白之后没几天,江月白的外婆去世了,江月白的家也散了,她借着文字试图拼凑出大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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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岁的任秋冬是十里八乡独一份的漂亮,故而家里穷却依然有很多追求者,她偏偏喜欢上同村一个寡母带大的穷小子,两人情投意合,本该也是一段佳话,却逢她哥任荣华正值婚龄。
虽然她哥叫荣华,可并没有荣华富贵的命,瘫痪在床的父亲,独自拉扯着四个孩子的母亲。
饭都吃不起,整天借口粮度日的人,想娶妻更是难如登天,但任荣华却‘好命’的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老夭还太小,老大跟人早早订了亲,被吸血的事自然就轮到了中间的任秋冬身上。
但任秋冬谈的男朋友比她们家还穷,是以任秋冬母亲软硬兼施,以死相逼,道德绑架。
任秋冬脾气倔,但是又没办法不顾念母亲,体恤母亲辛苦的她最终还是妥协了,与男友分手,答应相亲找个可以给任荣华换来彩礼的,可自家条件太差,好点条件的男方家庭也找不上。
最后矮子里边拔高个,选了个彩礼给的最多,又看着好拿捏的。任秋冬的彩礼都用给任荣华说亲娶妻。她没有任何嫁妆,从穷得叮当响的家嫁去另一个同样一贫如洗的家。
任秋冬貌美性子烈,江大海见到她第一眼便很喜欢,任秋冬起初不愿同房,他也答应了,但结婚后有些事并不由她。
她十八岁生下的江月白,她厌恶那个家里的一切,连带着并不喜欢自己生的孩子,可又被母亲道德绑架着,不得不尽一个母亲的责任,她痛苦挣扎的活着。
江大海人穷又眼高手低,做什么亏什么,负债是常态,眼看着日子越过越穷,任秋冬拼着去县城打工,慢慢积攒着开了间卖包子的小店,生活才一点点好起来。
母亲病逝一周,任秋冬就果断提出了离婚,嘶吼争吵恶语相向。
“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一直看不上我。”
“江大海,我要看上你什么?看上你没本事、看上你穷,看上你一事无成眼高手低,这么多年是我在养你们两个姓江的!是我!这种日子我过够了,我一秒钟都过不下去了。你一直哄着我妈,我妈一直压着我,她说只要她活一天,我就不能跟你离婚,现在她死了,我也终于可以解脱了!”
“可是我爱你啊,我对你不好吗?”
“你爱我什么,你爱我让你有面子,你对我好,就是不断画大饼对我好的吗!你给了我什么?你能给我什么?”
“我不同意,我不离婚!”
“你凭什么不同意,你有什么脸不同意!你不是很爱你的宝贝女儿吗?你知道你妈是怎么对她的吗?你妈在她十岁多的时候,当着她和外人的面说她是我跟别人鬼混生的!你妈考虑过你女儿的感受吗?!”
“现在我坐实了她的话,我肚子里是有个跟人鬼混怀的,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们父女放我们母女,多看你们全家一眼我都恶心!”
平地一声雷的话激怒江大海,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东西砸了一地。
最终,江月白跪在一地碎玻璃渣上,头在地上重磕不断祈求,强逼差点失去理智就要打在一起的父母离婚。
任秋冬离开时,收起歇斯底里,把存折留给江月白,释然开口:“你成年了,我对你的义务也尽完了,我存的钱够你上大学,县城的房子留给你,我要过为我自己活一活了。”
“好。”
那年,江月白失去了从小疼她的外婆,多了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外婆疼她大半是因为对自己的女儿心有愧疚,父亲宠她则更多是因为她长得很像母亲,冰冷的真相刺穿人心。
江大海离婚后整天酗酒,想着证明自己,想多挣钱给江月白,最后折腾来折腾去,县城的房子折腾没了,江月白大学没毕业,他人也没了。
一点点好起来的家散得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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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起江月白上次说“我妈他们家”时的表情,林念之喉头滚动,很想回到过去多给她两个纸飞机。
她哄了江月白那么多次,却在江月白最需要的时候缺席了。
膝盖,和你,都应该很疼吧···
《她是清风》全文是五年前的更新时间,只有最后一章是前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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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羡尔在青春懵懂时遇见了乔清风,她羡慕她的恣肆开朗,她曾以为那是她想要成为的模样,成为不了就想喜欢、想拥有,后来才明白,大抵是因为从前的她活得太失败,太缺乏自我。
执念散去,再让她幻想喜欢的模样。
该是,清风徐来,日久生情,欢喜亦可随风去;夏雪骤临,一见倾心,爱她刻骨至铭心。
她和乔清风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从无可能会在一起,她不曾诉诸于口的喜欢,并不只是怯懦,而是本能和理智留给她的不后悔。
她义无反顾想要的那人,必是热烈的,但也是孤高矜傲的,像夏阳一样明媚,像冬雪一样寂静。
只会独属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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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白羡尔枯燥无味的世界,终于迎来了那抹她期待已久的颜色。
蓝衣绯发,白羡尔想不到哪两个字可以配得上她,故而暂时唤她蓝绯吧···
她在打人,却可爱极了。仅仅一个背影,白羡尔便想笑、想靠近,对视的刹那,白羡尔怦然心动,蓝绯望过来的那一眼,仿佛烙进了她的灵魂···
她问白羡尔为什么不背她,白羡尔怎么会不想呢?她只是怕自己弄脏她···
白羡尔的喜欢生根发芽了,在她轻轻揽住蓝绯的瞬间。
那一刻,她眼前晕染出一幅画,随着画卷徐徐展开,满园春色遍铺大地,碧空夏云绵绵缭绕,半山腰—枫林如火翩然起舞,山峦之巅—皑皑白雪遗世独立。
她于白羡尔是初遇的一见如旧,是再见的魂牵梦萦,是从这一秒绵延开始的情有独钟。她是四季,她亦是归途。
可是,她会爱她吗?
不知道。
这次,白羡尔不会再求神佛眷顾,以期得偿所愿。她要事在人为,她要人定胜天。
文字暂停,生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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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念之的目光落在未完待续四个字上,久久。心里的不忿和埋怨在飘然翻涌,心底藏了十年的人,居然以这种戏剧性的方式与她重逢。
“一见如旧···”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么···”林念之看着明显新加的一下段,呢喃轻叹。
新年快乐~
江小白:你真的不想要吗?我不信[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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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事在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