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上山的路上明明还没看见什么人,一到山顶上,人立刻就多了起来。
阳光把插在寺庙前的锦旗照得发亮,门前一棵有着粗壮枝干的老树承载着数个人们的美好祈愿。
远远瞧见那寺庙时,宋安然才发觉双腿已经近乎麻木,再一回头看,自己竟走了这么远一段路。
“这儿人这么多,我们挤不进去的……”
她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扭头才发现许岁愉不知何时已不在原地了。
“许岁愉?”她试着唤了一声,却半天都无人应答。
就几分钟的功夫,这人跑哪里去了?
宋安然两手扯着书包带往上提了提,做了一会心理建设后,迈开腿小步想挤进人群中去。
身后背了个书包,这么让人左推右搡的,她觉得自己简直快要被挤成肉饼了。
“然然!”
眼看就要被挤出去了,一道夹杂着兴奋的女声骤然从身后响起,宋安然顿住脚步,怔怔地回头。
少女逆着光,手举两枚木牌冲她晃悠,笑弯了眼。
“我知道你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许岁愉笑眯眯地把木牌递给她,“所以就先去取来啦。”
粗大的墨笔一笔一画写下一行行字,字里行间透着少女对未来最美好的幻想。
两人将木牌系在枝头紧挨着的位置,指尖轻弹,发出清脆声响。
再次从寺庙前路过时,瞧见门口立着块牌子,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
‘凡是在此写过愿望卡片的,可在一年后来此将其取回’
“然然写的什么愿望?”
两人沿路走下山,许岁愉回头望了望,挂满木牌的老树,没忍住问道。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宋安然看她一眼,毫不客气地回绝:“我不说,你也不许说。”
“那……”许岁愉想起刚才看见的那行字,又继续软磨硬泡:“那一年后我们回来取,到时候总能让我看看了吧?”
宋安然停下脚步,漆黑的眼珠子一转,头一回冲她摆了个鬼脸:“看我心情吧。”转而一蹦一跳往山下去。
“然然,”许岁愉笑了笑,加快步子追上去,“等下周考完试,我有话想和你说。”
宋安然没问她怎么不现在说,也没有立刻就答应,而是故意说道:“那就要看你这次的表现了,要是能比上次进步十名,到时候随你想说什么我都听。”
短暂的甜蜜后,下周就要迎来开学后的第二次月考。这次月考也算是作为筛选的标准了,成绩未进入年级前三十的将被挤出A班。
“这还没高三呢,考试就没完没了了,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哎哟,怎么又要分班呐?我连A班的椅子都还没坐热呢。”
“……”
A班里个个都叫着苦,却没人敢在学习上有半点松懈,要是真被踢出去了,丢面子不说,这几个班的差距也不是一星半点的。
爬山回来后,宋安然总觉得有些不在状态,也不知是哪里不对劲,不过她倒也没放在心上,心里只想着下周的考试,晚上又几乎成了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
算完卷子上的最后一道数学大题,宋安然感觉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于是用手撑着额头,稍缓了一会后,反手抽出一张新的试卷开始做题。
忽然,桌子被人从前面狠狠撞了一下,宋安然手一抖,笔尖在卷面上划过长长一道黑痕。
“不好意思啊,撞到我们年级第一大学霸的课桌了。”
宋安然刚想说没关系,却敏锐地听出了他话里的阴阳。
“大学霸都这么牛了,还卷到这么晚,不给我们活路了?”
宋安然没接话,见这人已经把手放到自己桌面上了,心里顿时一阵嫌恶,于是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故作不小心地把旁边堆得老高的一摞书推了下去。
那摞书里还夹着个圆规,正好直直落下,把他的手扎出了一个洞,疼得那人哭爹喊娘的。
“开不起玩笑呢你?”他恶狠狠瞪向她。
“哪儿来的丑八怪?”
只听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陈圆圆两手放进兜里,只斜眼抛去一记眼神,就把那人吓得不轻。
“是这儿的人吗?谁准你乱窜班了?”陈圆圆一脚踹在他腹部,另一手还一面不动声色地扶正了一旁宋安然桌上歪歪扭扭的课本。
没过几秒,那男生立刻捂着脸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教室里只剩下她二人。
宋安然愣在原地,没想到陈圆圆会替自己出头。
她张了张嘴,在话说出口之前,陈圆圆转过了身,好像也有话要说。
于是宋安然又乖乖把嘴闭上,等着她开口。
哪料对方只看了她一眼,就应着门外的叫唤声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还在呼呼吹刮着,宋安然把衣服裹紧了些,本想去把门关上,哪知门外突然就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你还没走吗?”
宋安然两眼被风吹得难受,于是稍稍眯起眼,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已经不大对劲了。
“我刚刚老远就听见这边的动静了,然然没事吧?”
宋安然摇了摇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对面也没再说话,几秒钟后,一只温热的手掌就抚上她的额头。
“然然,你发烧了……”
宋安然印象中只听见这一句,随后两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时,她正躺在一张铺了白床单的床上。
宋安然微微睁开眼,发觉双臂酸软无力,下一秒就被一只手扶着坐了起来,随后一个激动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安然,你可总算醒了,吓死妈妈了知不知道?”
宋安然闻言别过脸,寻找说出这话的人。
妈妈眼眶含泪,眼中满是焦急,就这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她。
她还是头一次见宋文秀这样的表情。
自己这是在医院躺着呢。
宋安然心下懊恼,早知道昨天就不应该穿那么少去爬山的,到山顶上让风一吹,准得感冒了。
不过,她记得自己昨天不是在教室的么……
“妈,”她低低唤了一声:“我怎么会在这?”
“小妹妹,你可得感谢你那个朋友咯,”护士姐姐一面麻利地把吊瓶取下,一面说道:“这大晚上的打不到车,小姑娘自己把你背过来的,还把她的衣服都披在你身上了,她自己就穿了一件单薄的上衣。”
“小姑娘?”
宋安然愣住,蹙眉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昨晚自己晕倒前最后见到的人时是许岁愉。
是她把自己送来医院的?
可她不是一放学就走了么?
昨晚那么冷,许岁愉把衣服给自己了,那她……
宋安然撑起身子,焦急问道:“姐姐,那我朋友人呢?”
“她把你送来就走了。”那护士又叨叨道:“小妹妹,有个这样的朋友你可得好好珍惜了……”
“欸,”见她急匆匆就要穿鞋下床,宋文秀按住她的手,皱眉道:“这病还没好,你要上哪去呢?”
“她昨晚穿得那么少,还走了那么远把我背过来,我要去看看……”
“哎呀,看什么看,”宋文秀一听,更不高兴了,站起身挡住她的去路,“这份人情妈来还,你该养病养病,病好了就好好学习,下周还有考试呢。”
“……”
宋安然仰头看了宋文秀一眼,知道自己不可能拗得过她,只得老实躺了回去。
十分钟后——
宋安然翻身咳了两声,故意放低了语调,对宋文秀说道:“妈,我有点想喝您煮的粥了。”
“行,”宋文秀这会倒是很好说话,立马站起身来,叮嘱她:“那你在这好好躺着,我回去给你煮了粥就来。”
宋安然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在她离开后不到五分钟,拉开被子,把两个枕头堆在一起塞了进去,随后穿上外衣悄悄出了门。
她没去许岁愉家里找人,而是直接去的学校。
按许岁愉的性子,肯定会以为自己第二天坚持上学去了,所以她也会到学校去。
宋安然猜,她肯定没准备感冒药。
“你今天怎么了这是?”
许岁愉掩嘴咳了一早上,身后陈栀看不下去了,于是戳了戳她后背,递过去一杯热水。
“最近生病的还挺多,没想到你也中招了啊?”
“不过昨天看你还好好的,怎么今天这么突然?”
半杯水下肚,许岁愉这才觉得嗓子不再痒得难受了,开口时自己都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行了行了别说了,”陈栀面露嫌弃,按着肩膀把她推了回去,“我怕传染给我。”
许岁愉揉了揉嗓子,喉咙里还一阵一阵发疼。
自己只是小感冒就这么难受了,也不知道然然怎么样了……
她一面出神想着,一面弯腰在抽屉里一阵翻找,却愣是没找到一包感冒药。
一抬头,桌子上竟凭空出现了几个黄绿色包装的袋子。
窗外人戴着口罩,冲她挥了挥手。
许岁愉心下一喜,也没顾上喝药,立马就起身走出去了。
……宋安然顿住步伐。
她挥手,只是想和对方示意一下的。
没想到这人直接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