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然莫名觉得那道声音耳熟,令她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一股恶心之感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那几人慢慢走进后,她才看清了他们的脸。
宋安然记不住人脸,却记得他脸上那副断了一半的眼镜框。
是那天在班里和她们起了争执的刺头男。
刺头男那张油腻的嘴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暴露无遗,“你上回砸坏了我的眼镜,不打算赔钱啊?”
她那天只是扔了一本软皮的草稿纸,就把眼镜腿砸坏了?
宋安然攥着书包带,冷冷睨他一眼,平静开口∶“你要多少?”
“我的眼镜可不是你能赔得起的……”那刺头男身后还跟了几人,边说边往她们这边靠近。
宋安然退了两步,余光一瞟,伸手抓起地上的一根木棍,“你们再敢过来,我就报警了。”
“安然姐姐,”林可在背后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说∶“可是,我没有电话啊……”
“你中午不是才和我妈通了电话么?”
林可委屈地指了指挂在胸前的电话卡,“是用这个打的。”
“……”
“报警?”对面那几人捧腹大笑,“用什么报警?手掌吗?当我是吓大的吗?哈哈哈……”
宋安然垂在身侧的手指一动,把手电筒的亮度调到最大,趁其不备瞅准了刺头男的眼睛照去,等他嚎了几嗓子,她便立刻拉着林可头也不回地跑开。
后方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宋安然脚下步子不停,头也不敢回,径直跑出巷子,绕到了一条熟悉的街道上。
蓦地,一个镶嵌着小灯泡的挂牌映入眼帘,宋安然领着林可拐了进去。她极力平复呼吸,扭头时发现身后那帮人仍紧追不舍。
“阿姨,”她手里攥了张被揉皱的纸条,眼神不住往外瞟,“我们能在这买一碗粉吗?”
貌似是准备打烊了,店里这时候没什么人,徐萍认出了她,热情招呼说∶“孩子快进来,搁外面站着多冷。”
宋安然坐下后,并没有去看那菜单,而是把刚才那张纸条铺开,用手指在上面敲了敲。
刚刚时间紧迫,她只来得及匆匆在上面画了个箭头。徐姨低头看她手指的那一刻,刺头男几人也迈进了店门。
他们故意坐在旁边的桌子旁,视线不友好地在她身上打量,“来碗粉!”
宋安然被看得不适,皱着眉把脸别过去,一旁林可轻轻捏住她的手,忽然旁边多出一道阴影,她惊讶抬头,看见徐姨往右走了两步,挡住了那几人的视线。
“我这里要打烊了,”徐萍说着她听不大懂的方言,“没有粉卖了,你们赶紧走嘞。”
那几个人脸色变了,叽里呱啦说了她也没听懂,过了一会,徐姨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按下一串数字,他们便骂骂咧咧,灰溜溜地走了。
“没事了孩子,”徐萍看向她们时眼神立刻变得温柔,“孩子饿不饿?姨煮碗粉给你带回家去。”
“不用不用,”宋安然忙摆手,用浅浅朝她鞠了一躬,“谢谢姨。”
幸亏刚才徐姨看懂了她的暗示,宋安然走出店门,发现街边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小姨吗?”林可伸手指去,语气里带了些惊喜。
“妈,”宋安然走上前喊了一声,“您怎么来了?”
“还问,”宋文秀把手搭在林可肩上,揽着她往回走,“你怎么这么晚才带着可儿回来?害得我担心。”
“小姨,不能怪安然姐,都是因为刚刚……”
林可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宋安然在一旁猛扯她的袖子,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把刚才的事说出去。
“唔,刚才是我缠着安然给我讲题,”林可紧急转了个弯,“所以才耽误了的。”
“讲题好啊,”宋文秀立马换了一副笑脸,“咱们可儿就是有上进心。”
宋安然低着头跟在后面,偶尔抬头看看她们两人亲密,忽然被一只大手揽过,贴到了宋文秀的另一边肩膀上。
她好像,很久没有和妈妈有过这样亲密的动作了。
宋安然抿抿被冻得有些干燥的唇,安静地随着宋文秀的脚步走,有种吃了蜜枣的滋味,心里一股子淡淡的甜。
晚上回去后,宋安然照例回房写作业,宋文秀则张罗好了一切,第二天天还没亮,三人便出门赶大巴车去了。
宋安然内心暗暗叹气,她其实是不愿来外婆家的,特别是大姨也在的时候。
宋文秀和林倩的商业互吹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姐,我真是羡慕你有可儿这样的孩子,又懂事又勤奋,可让人省了不少心。”
“你看你们家安然多听话,成绩又好,可儿还得多向你姐姐学学。”林倩努努嘴,压低声音说道∶“快换个话题,怎么还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呢?”
宋安然无聊地翻书打发时间,在做完整页的题后,宋文秀才终于拍了她的肩,“去和你外婆说一声,我们回家去了。”
终于等到这句,宋安然一秒也不耽搁就往里屋走,一推门就看见老人站在桌子旁,手颤颤巍巍的不知在翻找些什么。
“外婆,”宋安然只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我回家去了。”
老人似乎有些耳背,宋安然见她无动于衷,于是又说了一遍。
外婆终于转过身,冲她招了招手∶“阿然,你过来。”
“外婆,这我不能要,”宋安然忙按住外婆递过来的手,把那一叠现金赛回了她的衣兜里,“您拿着就好,我有钱花的。”
“就是给你的,”外婆有些急了,硬往她兜里塞,“阿然拿着,拿着外婆放心。”
“不要给你妈妈知道啊,”外婆用蹩脚的普通话又补充了一句,粗糙的手在她脸颊上抚过,“你妈妈不知道心疼孩子,给我们阿然瘦成什么样了……”
门外传来宋文秀的催促声,于是宋安然匆忙把钱强硬放回了桌子上,走到门口时,不知怎的又回来伸手抱了抱外婆∶“外婆,我下次再来看您。”
外婆一向对她很好很好,宋安然到现在都还记得,刚上初中那会,自己的成绩并不好,甚至没脸回来面对外婆。
可当时外婆似乎听不进去其他的,只问了她食堂的饭好不好吃,宿舍的洗澡水热不热,同学好不好……
“今天在外婆家也不知道多说两句话,人家可儿多活泼,跟哪个都能聊得来,”宋文秀念叨了一路,一回到出租屋,她便费劲从包里摸出个盒子,“你外婆非要给你的,快拿去。”
宋安然疑惑地接过,哐当几声打开了盖子,露出里面的东西。
她睫毛微微一颤,思绪忍不住被勾起。
糖果袋的大小刚好能挤进盒子里,宋安然伸手拿了一个,剥开有些黏糊的纸壳,缓缓塞进嘴里。
“大晚上的别吃糖了,”宋文秀把盒子盖上,催促她∶“快去睡,明天还得早起。”
“哦。”宋安然闷声应了一句,收拾书包时把糖果盒也小心翼翼地包装好,塞了进去。
那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梦里面是永远回不去的童年,还有外婆慈爱的脸。
*
“然然,好久不见呀。”
宋安然起得晚了,差不多是最后一个到教室的,一进门便看见许岁愉咧嘴笑着冲她挥手。
“哎哟哟,才两天,”陈栀在后头阴阳怪气了几句∶“还‘好久不见’,嘶,真肉麻。”
宋安然从她桌子旁走过去,在书包里掏出了糖果盒,空气里一时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味。
“这是你从老家带来的?”陈栀皱着眉发问∶“这么土的盒子,还有这么老旧的糖果,我还真是挺久没见过了。”
“……”宋安然被她的话噎了一下,默默垂头看了一圈怀里的东西,半晌,抬起头,眼露疑惑∶“土吗?”
“说什么呢你?”许岁愉没好气地回瞪了后桌一眼,伸手从盒子里摸出一个粉色包装的糖果,“然然别理她,糖果甜得很,比我买过的所有糖果都要甜。”
“我不就随口一说,”陈栀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小声嘟哝了句∶“用得着跟我生气吗?”
宋安然轻轻扬起嘴角,抓起一小把糖果放到她面前,偏头时阳光恰好照在脸上,“你也尝尝。”
“然然,你的手怎么了?”许岁愉视线被少女手臂那道红痕吸引过去,她立马拉过对方的手,眼皮子狠狠跳动了几下,“有人欺负你了?”
宋安然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这才想起那晚急着甩掉那几人,胳膊不小心让树枝给划了一下。
她有些不自然地放下袖子遮住伤口,含糊地应了句∶“没有,没什么。”
许岁愉还想再问,桌子却猛地摇晃了一下,两人齐刷刷抬头,只见又是那刺头男,在路过时故意伸脚踹了她们的桌角。
“你……”
许岁愉索性用胳膊肘推下一本包了书皮的书,那刺头男脚下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她环抱双手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人狼狈起身,在对方愤怒的注视下慢悠悠开了口∶“你踩了我的书,不打算赔钱啊?”
“你的眼镜是怎么弄坏的,自己去查监控,少来挨我们然然。”没等他开口,许岁愉站起身,把一张照片狠狠甩到他脸上。
照片里,刺头男一屁股坐在了眼镜上,把眼镜腿压了个粉碎。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许岁愉一掌推开他,径直拿着书丢进了垃圾桶里。
“然然,是不是他欺负你?”许岁愉用纸巾擦净了手,哼了一声∶“今天就浅浅给他来个下马威,还没结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