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耆山境,黑耀骨封印之地。
“大人,尊主醒了。”
史留香重伤回来,接连两次布阵遭到反噬,日日夜夜如浴火焚身,此刻又喷涌出大口鲜血。
胸口,丹田各处无不灼痛,不过,这些与他而言都算不上什么,他的目的本就不在此,最重要的人已经回来了。
“走,恭迎尊主回归。”史留香踉踉跄跄站起来,兴奋的说道:“计划才刚刚开始。”
上古时期,万恶之主——兕,执意为害苍生,人世间刀山火海一片,七大神明和他同归于尽才得以消灭他。
可谁知,兕终究不肯放过众生,他创造出黑耀骨,魂飞魄散前将自己半数力量注入其中。
自此世间再无神明,黑耀骨长存于世。
世人皆有怨、恨、嗔、贪等消极欲念,恶念不消,黑耀骨力量只会不断增长,靠近它的人抵不过诱惑,便会侵蚀成祟怪。
沧海桑田弹指而过,没想到黑耀骨逐渐生出意识,幻化成人。
大步流星,史留香穿过一座座宫殿,走廊,最后在一面透明屏障前停下,屏障是镜面磨砂感,只能模糊看出对面之人是名女子,身形婀娜,长发及踝。
她缓缓从冰床上起身,赤足走上高位,因刚醒过来而记忆错乱,导致头疼,单手靠在椅背上,按揉太阳穴。
“恭迎尊主归位。”
“史留香。”
如若别人听到,定会惊讶邪恶至极的黑耀骨,幻化成人后,声音竟如此温婉:“她可是回来了?”
史留香极为忠诚,语气谦卑:“是,但我已经在布置了,祟怪也在大量增加,属下定会让你重新走出这伊耆山。”
数万年前她被一人封印在伊耆山,永不得出,外界之人亦不能进。
她缓缓走下来,随着她踏出屏障那瞬间,屏障就消失不见,看着眼前浩浩荡荡,排列整齐的黑衣队伍。
史留香依旧低头跪地,等待上司发话。
“怎么把他们带进来的?”
“属下用祟怪的血在他们脖子上画了塔拉图腾。”
已经灭亡的黑巫师一族图腾,塔拉图腾确实可屏蔽一切封印结界,不过有着致命缺点,画上后再也洗不掉,寿命也仅余十年可活,且不可轮回转世。
*
闫簇担心看着卿意。
幼时,他父母拼劲全力将他从那场祭祀中送出来,他便每天都在上演逃亡与追捕,有人对他动辄打骂,也有人不怀好意接近,他藏身在臭秽不堪的垃圾里,又或者粪便池旁,那样最大程度会保证不被发现。
饿极了出来觅食时,周围人见他臭气熏天,谁也不肯施舍,流言铺天盖地,他也是芸芸众生一员,恶心脏臭的乞丐,人人喊打的小偷,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父母冤死,他回不去,承认不了自己的身份,还是个逃亡在外的通缉犯。
可卿意不比其他人,她会亲自给那些无人在意的乞儿,流浪汉喂药,毫不在意抱起他们,呕吐物臭秽不堪,脸上也不见丝毫嫌弃。
会亲自下场问候,若是换作和她一样身份地位之人,这些不起眼的生命,他们又怎么会关心。
她从始至终都未进一口水,脚步未歇,闫簇实在担心她累倒自己。
她尤其不放心,彻夜未眠守着他们,时不时查看严重之人的情况。高位者要么嫌弃不已,又或者撒手他人,生怕做出如卿意的举动,会将他们拉入泥潭。
可卿意唯独不同,她放低姿态,轻声细语:“小朋友,有哪不舒服和我说,不要害怕,你不会死的,我们这里有最厉害的医师,放轻松,不要想那么多。”
“我干嘛要嫌弃你呢,你也不臭,下次有人再骂你,就骂回去,凡事多找找身边人的问题。”
闫簇摇头一笑。
初见时,她也如这般,安慰他“凡事多找找身边人的问题”。
不过,恐怕她也不记得了,那个时候他和现在完全是两个人。
卿意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回神,道:“闫少君,你是不是没有换药?”
闫簇一愣。
没想到她忙得脚不沾地,还记得这件事。
"未曾。"闫簇淡淡说道。
她连忙跑到桌椅前,拍了拍凳子,示意闫簇坐过来,提着药箱招呼道:“闫少君,我来帮你,过来呀。”
将所需之物一一摆放好,开始上药纱布,动作小心谨慎,犹如对待稀世珍宝,她看着伤口道:“闫少君功劳最大,出力最多,换药忘了也是难免的,若是日后不方便换药,都可以叫我帮忙。”
“当真?”
卿意抬头,见他看着自己,呆呆回复:“啊?”
闫簇咽了咽口水,一字一句说道:“你说以后换药都可以找你。”
“当...当然了,我一向说话算话,只要你来找我包扎换药,我都会帮你。”卿意收回视线,边撒药粉边说。
他不笑时冷酷妖冶,总带着几分不近人情,此刻眉眼低顺,嘴角漾开弧度,为他添上几分柔情。
深邃漆黑的眼瞳里,装满了卿意低头认真为他上药的模样。
“成了!我成了!”猝不及防一声惊呼。
不远处顶着鸡窝头,神态疲惫,胡子拉碴的笱东希蹦三尺高大喊。
“少主,我成功了!”
他兴奋拿着成品跑到二人眼前,激动道:“他们有救啦。”
虫卵进入人体后,短时间就可以孵化成功,侵蚀时间不长的,他们暂时压制,但是并不能彻底祛除。
现在终于成功研制出来了,好几天的辛苦终于有回报,才发现,每个人眼底下都多多少少带着乌青。
“真厉害。”
回想起这几夜,和死神手里抢人。
笱东希眼睛一刻未离开药炉,还要时刻观察患者情况,眉头就没松开过。
“你医术如此高超,日后定会闻名天下,行万里路,救天下人。”卿意竖起大拇指,由衷夸赞他。
事情结束后,这懋山仅他一个医师。
少说上百条人命,短暂清醒过来的人见他如此年轻,有的暗自议论,有的质疑,还有来自病人家属的审视,压力相当大。
在面对这些质疑声,笱东希从不回应,只全身心投入研发解药。
刚开始安清气不过,冲上去拉着他们理论:“你们不要胡说,有人心甘情愿救你们,劳心劳力,你们还要说这种话。”
得到的只有“他如此年轻,谁都没听过他名号,我们这那么多医师都看不出来,就他看出来了,谁知道是不是他下的手,就算不是,要命的是我们,又不是你们。”
人性啊,就是这样。
后面笱东希拉住安清,默默忍受这一切。
受到偶像夸赞,笱东希心里就像是吃了一块蜜饯,不好意思摸耳朵挠头:“是、是嘛。”
“自然。”
卿意特别捧场,“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医师,也是最能干的,日后必成大器。”
虽然她目前为止就见过他一个医师,但不妨碍在孩子心里埋下一颗长成参天大树的种子。
安清他们几人分别拿了解药,迅速分发下去。
唯独卿意一人,不知哪找来的木棍,捂着鼻子,丝毫不嫌弃地搅动呕秽物。
画面极度恶心,她强忍不适,在里面挑挑拣拣好半天,才终于找到想要的。
小心翼翼挑出毒虫,此刻已经毫无动静,从怀中拿出瓶子,将它装进去。
“怎么了?”
分发完解药的闫簇,看她一个人蹲在这里捣鼓,猜测道:“是想把这丑东西带回去研究?”
其余三人也把手里的药全部发完,听见动静纷纷聚拢过来。
卿意用手帕将瓶子包起来,“没错,这毒虫叫什么,来历一概不知,带回去研究一下说不定有什么新发现。”
裹好后,想起从什么地方捞起来的,她转头就交到安清手里。
安清:.....?
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施了十几遍清洁术才收好。
*
一切尘埃落定后,开始打道回府。
在安清热情下,笱东希也加入他们行程,邀请让他去姜水做客。
一开始他连忙拒绝,说不好意思,直到卿意开口邀请,他才二话不说点头答应。
偶像都亲自邀请自己了,再拒绝就说不过去了。
临别时,那些居民康复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全部亲自前来送别。
之前安慰的那个小乞丐突然叫住她,急色匆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破烂的草鞋上沾满泥土。
“姐姐,你要走了是吗?”
小小一个抬头望向她,眼里满是不舍与难过。
卿意心里像是被狠狠掐了一下,蹲下身和她平视,擦掉她掉落的珍珠:“你要做个坚强的小女孩,成长为独立的女性,不要在意世间不公平的谩骂,即便身在泥沼,亦能够开出世间最美的花,你要相信,只要初心不变,你就是最美的小仙子,而不是什么臭乞丐。”
她拿出个吊坠,专门找来荧晶石雕刻而成,在夜间可发光,书中描写过闫簇会雕工,她昨夜专门去央求他雕刻了一只小兔子,卿意将它挂在女孩脖子上。
“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那日你说正好是你生辰,说喜欢兔子,这个算是我...”她停顿几秒,自觉这份礼物有一半多功劳在于闫簇,便伸手指向旁边的闫簇:“我和这个哥哥一起送你的,日后有缘我们自能相见。”
小乞丐满心欢喜看着她此生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一直藏在背后的双手终于拿出来,一大捧鲜花。
“姐姐,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仙子。”
她晨雾还未散,就专门去找最美最艳的花,用来做临别礼,“送给你,我会想你的。”
转头又扯住闫簇衣摆,示意他弯腰。
卿意看着他们二人神神秘秘,还不让人听见,但闫簇肉眼可见的眼里泛起笑意,在对上她视线后,很心虚地咳嗽几声,甚至眼神飘忽不定。
这让她忍不住好奇,到底说了什么,能把这绿茶哄这么高兴。
让她好歹学学啊,讨好死对头很有必要的。
于是上飞舟后,她就有意无意打探,可没想到,闫簇死活不肯说。
当然不会说了,闫簇默不作声喝茶,想到那女孩说的,耳尖逐渐爬上绯红,嘴角压制不住的笑意。
“哥哥,我知道你喜欢姐姐,其实姐姐对你也有好感,但是你要多对人家好啊,有点行动和表示。”
小孩子会说谎吗?当然不回了,小孩子是世界上最真诚的。
闫簇不禁想,卿意她也是心里放不下他的,肯定是他之前哪做的不对,才会说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