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顷微微摇头,十分的不解:卢方总不能是怪罪他在门口,“欺负”了卢灵吧?
颜顷刚摇了两下头,就看到身形瘦弱的蒋平“刷”一下,竟然也流出了两行泪,比刚刚卢方来得还要急,还要迅猛。颜顷整个人都愣住了,头一个想法就是蒋平在演戏。颜顷只是不明了,蒋平演出这一波,是想干什么。
卢方刚刚止住的泪水,看见蒋平流泪,顿时又刹不住,跟着流了下来。
蒋平低头抹了抹眼泪。到底是假装出来的,不比卢方情真意切,抹两下就抹掉了。
蒋平走到颜顷身边,垂泫欲泣地说道:“刚刚白福来跟我说,‘颜大人的义子长得极像五爷’,我还不大相信。现在看见你,才知道半点不假。我哥哥最是多愁善感,看见你就想到了五弟弟白玉堂,这叫他怎能不伤心、流泪呢?就是我都克制不住呢。”
颜顷无言。心道展宜孝说他长得像南侠展昭,这边又说他长得像锦毛鼠白五侠。究竟是南侠与白五侠是异父异母的双胞胎,还是他长了一张大众脸?
颜顷是绝对不愿意承认自己长得大众的。那就只能是南侠与白五侠长得像了。
“可怜我五弟玉堂,死得太惨了。”蒋平低下头,悲泣道,“他死时不过二十三岁,只比你现在大几岁,连个后人都没有。五弟又是白家最后的血脉,逢年过节,竟然连个烧纸钱的都没有。”
颜顷:“……”你们这几个结拜哥哥,逢年过节都不顺趟给白五爷烧纸钱的吗?那不得穷死他?惨啊,白五侠真是太惨了!
卢方本就哭得紧,听到蒋平这番话,立即悲上加悲。刚刚只是默默地哭,现在已经抑制不住出了声:“我可怜的五弟,是大哥对不住你呀。”卢灵和卢方血脉相连,跟着大哭起来,哭嚎得十分响亮。
颜顷嘴角抽搐。卢大老爷哭得实在悲切,真正的“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纵然知道蒋平说这些别有所图,还是叫颜顷在边上听着,一抹悲怆之情油然而生。
颜顷同情地叹了一声。他擦擦眼泪,勉强安慰陷空岛的人,说道:“蒋伯父是有什么话与我讲吧?”
“不要叫蒋伯父,生分了。你直接喊我四伯吧。”蒋平上前一步,一把捞住颜顷的右手,“贤侄,你看我五弟多可怜。五弟生前与颜大人情同手足。你是颜大人的义子,就是我五弟的义子,你说是不是?”
颜顷:“……是这样吧?”好吧,他隐约猜到这位江湖传言,足智多谋不输公孙策的陷空岛四大爷,是要做什么了。
五义堂一直祭奠着锦毛鼠白玉堂的牌位。正如蒋平说的那样,白家已经没有后人,他们再不祭祀白玉堂,他们的五弟真的要做一个穷光蛋饿死鬼了。
颜顷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已经被蒋平拐带到了用于放牌位的埳室内。卢方后知后觉,哪里能错过这个?连忙赶上蒋平的节奏,一起跑去了埳室。他们对颜大人的为人很信服,让颜大人的干儿子给白玉堂做干儿子,他们不觉得会埋汰了白玉堂。小丫头卢灵也不肯放过这个热闹,抹着泪花一起跟了过去。
白福竟然早就等候在埳室内,地上摆着火盆,旁边放着纸钱。显然蒋平早有蓄谋。可惜时间实在太紧凑,白福整不出孝服,不然非得给颜顷穿上,以示正式。
颜顷脑袋都要懵圈了。他还在想一个人是不是不能有这么多的义父,人已经被蒋平带到白玉堂灵牌前,跪了下去。
三拜九叩,礼成。
然后颜顷手里就被塞了黄表纸,让他烧给刚刚拜的义父白玉堂。
颜顷全程愣逼地往火盆里扔纸,一边扔一边想这么个流程,白五侠……哦,他现在要叫白干爹了。也不知道白干爹能不能收到他烧的纸钱,但愿不要被供养阁(天地银行)克扣了。
阴差子鼠大人今日无事,照例来找开封府御前三品带刀护卫,展昭展大人喝酒聊天,增进感情。
秋风送爽,北雁南飞。真是一个晴朗、美好的秋日。
白衣阴差正喝着酒,和展大人聊天,忽然心有所动。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桃红色的小钱袋。
白衣阴差打开钱袋,发现里面多出许多冥纸钱钞。子鼠稀奇,这又不是过节,也不是他的忌日,怎么有人烧纸钱给他。
展昭看到子鼠神色古怪,好奇地问了一句:“怎么?”
子鼠将纸钱掏出来:“有人给我烧纸呢。”
展昭诧异,下意识问道:“今天不是过节,怎么想到给你烧钱?难道今天是你忌日?”这么说着,展昭眉头微微一蹙。他怎么记得这个人的忌日早就过了?
子鼠摇头:“我忌日不在今日。大概是家中后人发财了,算在祖宗保佑上,太高兴,就来烧纸钱。”
展昭面上点头,心里更加古怪,而后微微疑惑。他忽然道:“能知道是谁给你烧的纸钱吗?”
子鼠依旧摇头。他们十二个阴差,是东岳大帝特意聘来寻找幽冥之主泰山府君的下落的。兹事体大,东岳大帝为了避免他们被生前人、事耽搁,不说给他们换了面貌,连记忆都抽走了。只等找到泰山府君,任务完成,才会将这些都还给他们。不仅如此,还会圆满他们一个愿望。
十二阴差中,唯一例外的就是阴差辰龙。就是东岳大帝对辰龙都十分客气,辰龙的面貌、记忆都保留着。平时根本见不到东岳大帝打发辰龙出来做事。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子鼠敏锐地感觉,东岳大帝与其说是聘辰龙来做事的,不妨说是借着这个由头,给辰龙开后门。
唉,到了哪里都少不了“人情世故”、走后门的。真讨厌。
子鼠将钱钞掏出来。起初都是一些寻常黄表纸钱。后面一大把却全是金光闪闪的功德钱。这种钱可是不得了,很少见的。阳间的人,一日不间断做上十年好事,都未必能换来一张。
子鼠将这一大把功德钱一张张叠好,啧了一声:“这怕不只是发财,怕是封王拜相了。”这确实得祭祖烧香送纸钱的。
展昭定定地望着子鼠手里的功德钱,心道近日哪有人封王拜相。展昭心有所动,他忽然询问道:“能给我一张吗?”
子鼠看看展昭,又看看手里的冥币钱钞。他将手掌这一叠都拿给了展昭:“拿去吧。你们总在冥府走动,方便打点。”常言道,“阎王好搞,小鬼难缠”,包奎星只执掌了地府“阴阳宝殿”,展昭这些人要在冥界其它地方走动,少不得收买一些不长眼的。
至于子鼠本人反而不需要这些。他顶着东岳大帝十二阴差的名头,在幽冥向来横着走,根本没有花销。相比之下,子鼠在阳间需要花钱的地方才叫一个多。不过,没什么打紧,也就是劫个“富”的事。
展昭抽走两张金光闪闪的功德钱。子鼠没劝他多拿一些。
展昭将功德钱放在手心上,左右看了看,嘴角不自觉含笑。犹记得,二十年前,白玉堂一缕魂魄跑来找他,说要去给东岳大帝打工,要换了面貌、抽取记忆,以后都记不得展昭了。锦毛鼠惨兮兮地握住展昭的手,千言万语地叮嘱:“就算没了记忆,以后我见到你,一定会爱上你的。好猫儿,到时候,你一定要认出我。”
展昭浓情厚意,郑重地向白玉堂保证:“好,我一定认出你。”一个人的记忆可以没了,但是习性、脾气绝不会改变。展昭有信心,只要白玉堂出现在他眼前,只要他还是个人样,他一定能认出他。
又过了一年,梦里来了一个小不点,跟展昭说自己来历非凡,现在这个肉身扛不住巨大的神魂力量,他需要寻个九幽之地,将肉身重新锤炼一遍。倘若传来他身死的消息,展昭一定不要伤心,都是假的。又反复说不能告诉别人,不然让他的对头知道,把他带回老家,他就真的死了。最后撒娇地抓着他的手,晃了晃:“娘啊,以后我回来了,你一定要认出我啊。”
展昭听得稀里糊涂,只能勉勉强强答应:“你这个要求有些困难,我尽力认出你。”
小不点噎了一下,“嘤嘤嘤”地哭跑了。
展昭心道,认出白玉堂一如预想,没有一点难处。可惜不能跟对方说,说了就破了白玉堂和东岳大帝的契约,东岳大帝的承诺就不算数了。
他只是没想到,想要认出那个小不点,竟然比预料中简单很多。
五义堂后院的埳室内,小道士颜顷技术老道地将所有黄表纸烧了个干净。卢方和蒋平望着空中,受空气冷热对流吹起来的纸灰、火星,十分的满意。卢方一边抹掉眼泪,一边欢喜地对颜顷提了个小小的要求:“给五弟叫声爹吧。”可怜二十年前,他五弟有一个孩子,可是小小年纪就夭折了。也不知道那孩子生前有没有会喊“爹”呢。
行吧。颜顷心想,头都磕了,纸也烧了,叫一声也无妨。干爹也是爹,能认白五爷这样义薄云天的英雄做干爹,想必他的亲生的爹不会在意他喊这声“爹”。
颜顷对着陷空岛五鼠白玉堂的灵牌,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爹。”
“啪嗒”一声,颜顷清楚地听到身上一道枷印破裂,背脊之上如释重负。
颜顷愣了愣,抬头往灵牌上望去,眼眶渐渐地红了。他身上三道枷印,其中两道是要认了爹娘才能破解的。
颜顷立即意识到,眼前这个灵牌,这个灵牌上的人,真是自己父亲——亲生的。难怪自己长得像白五爷呢。亲生的,那能不像吗?
但是师父分明算好了的,他的父母都在世,怎么爹的灵牌已经上了供桌?
这其中必有缘故!
但是颜顷非常肯定,师父是百卦之王,算卦绝不会出错!
他爹绝对还活着。
颜顷猛然跳起,一脚踹翻火盆,大吼:“我爹还活着!”烧个屁的纸钱,晦气!
南侠展昭的小院内,子鼠正将钱钞塞回小钱袋。他脸色猛然一凛,随即拍桌子大骂:“混账,竟敢踹爷爷的火盆!”死人的火盆都敢踹,是不是活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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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这就是子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