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线拉了两层,操场上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学生,叽叽喳喳的站在宿舍楼门口。老师赶了人也没用,从宿舍楼侧面的窗户上往下看,正巧能看到整个现场——幸亏学校在电子产品这方面查的还算严,不然要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个干净。
现场勘验组在尸体上支起了深蓝色棚子——户外勘察时通常都会支这种帐篷,一方面是避免自然环境因素破坏现场,也是为法医做现场尸检提供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减少污染;另一方面,确保尸检过程的**性也是一回事,避免围观群众和媒体的拍摄。
高亚楠穿过人群,带着小徐进入了现场。
“高法医,”周舒桐迎上来,“咦?周队没来吗?”
高法医一边穿戴设备,一边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他还在处理昨天张海的收尾工作呢,现场就不来了。”
几人交流着现场信息,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循声瞧去,是个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现场的警员放他进去看一眼。
“这是咋了?”小徐挠了挠头。
“奥,那个是学校的一位老师,我们早上来的时候,他说自己孩子丢了非让我们帮忙找一下,结果这不是就……”
周舒桐尴尬的看了看现场,几人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赵茜从不远处走来:“高法医,小周,周队说让我先回去,帮技术队处理一下昨天的案子,所以——”
高亚楠点了点头:“啊,行,那你跟周巡说我们这边差不多了就回去。”
“好。”
“哎师姐——”周舒桐叫住她,“那个,能不能麻烦你顺路把睿睿送回去啊?当然当然,你要是赶时间的话就算了,一会我送一趟就行。”
赵茜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门卫大爷,应了下来:“没事,我正好顺路。”
周舒桐和她道了别,赶忙回来继续给高法医介绍现场情况。三人一边往里走,一边看她播放自己发现现场时的视频:“我大概看了一下,尸体的右手被乌鸦啃食的很严重,面部特征也有严重损坏,我没有详细看——但我觉得有点奇怪,他的脸看起来不像是被乌鸦咬的。”
视频拍摄时距离比较远,再加上当时尸体上覆盖着大量的枯叶,所以看不太清。
高亚楠钻进帐篷,有些艰难的扶着腰蹲下来,详细查看起尸体情况。
“这肯定不是鸟吃的……应该是化学腐蚀痕迹。”她立刻下了判断,小徐在一旁记录她的话,“你看啊,这个面部软组织广泛受损,表皮层和真皮层几乎大面积都被腐蚀了,但仍有部分深层组织痕迹——啊,就是肌肉纤维和脂肪层。”
高法医指着死者的面部继续道:“唇周软组织基本溶解,面颊和鼻骨部分外露,但是你看这里,骨骼表面轻微粗糙,很明显是被什么东西腐蚀后形成的。”
她丝毫没注意到小周同志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举起尸体的右手科普道:“软组织缺失,但是骨骼表面光滑,这才是被啃食后的痕迹。而且你看这,周围是撕裂状伤痕,符合动物啃食特征,你再看死者的脸,很明显是被什么东西溶解掉的。”
“好像是的……”周舒桐强忍着恶心,凑过头去看,“高法医,您能判断是被什么物质溶解的吗?”
高亚楠仔细看了看尸体面部,随后用手按着自己的头发帘,居然直接俯下身去和尸体来了个亲密接触。
——当然没接触上,不过从小周的视角来看倒是吓了一跳,她赶忙跟着一起蹲下身子,才发现对方只是在尝试闻尸体上的气味。
高法医皱了皱眉,起身摇了摇头:“应该是某种酸性液体,具体是什么我不太好判断——如果你的关老师现在在场的话,或许能看出来——不过回去做个检测就知道了。”
小徐在一旁配合着取样,周舒桐感觉自己早上刚喝的豆浆快反上来了,于是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绕到尸体的另一侧尝试寻找其他信息。
前期的勘验组已经拍摄好了现场照片,于是周舒桐慢慢挪开尸体上覆盖的枯叶,翻动另一侧的手臂。
“哎呀,这里也有。”
高亚楠抬头,看见尸体的左手手腕处有一道十分明显的切割伤——右手手腕也有同样的伤痕。
“伤口平整,边缘整齐,周围组织有部分血红蛋白染色,符合利器割伤特征,且伤口应该是在生前形成的。”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跪在地上稍微把尸体倾斜起来一点,看了看后颈部位,又翻了翻胳膊。
“尸斑很淡……有可能是被人放血了?”她用手拍了拍周围瓷实的土地,“那这就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啊。”
她站起身,锤了锤自己的腰:“这孩子死的够复杂啊,先被人割腕放血,又被人用什么化学制品破坏了面部特征,最后丢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这得是多大仇?”
“这还是个学生,会和什么样的人结仇呢?”周舒桐不解。
三人看着尸体身上的这身校服,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思。
最终还是高亚楠先开口:“行,我这差不多了,拉回去我再做详细的尸检吧。”
“小周,”她叫醒了还在思考的周舒桐,“我去给关队打个电话,看他什么时候到队里,然后我就先回去了——张海的案子还得收个尾——现场剩下的事情你和小徐对接就行。”
“哦,好的。”
高亚楠离开帐篷,外面的学生已经被疏散的差不多了,她走远了两步,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喂?关队,是我。”
“亚楠。”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怎么样?”
“张海指甲缝里的DNA检测结果出来了,和你猜的一样,就是叶方舟的。”她神色严肃起来,“要我说,这个案子怎么查都没用,就算不是叶方舟干的,最后也还是只能落到他身上——跟化工厂的案子一样么。”
关宏峰皱起了眉头:“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死人身上,确实是最优解。”
高亚楠叹了口气:“但尸检我也做了,张海身上真没有什么特殊的痕迹,也看不出伪造的情况。或许和周巡说的一样,就是巧了,叶方舟死的太突然,没来得及处理尸体,也没来得及告诉他们的人尸体藏在哪,所以就在街上放了一周,我觉得挺合理的。”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杀张海呢?”关宏峰思索道,“如果他不杀张海,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人有问题——至少短时间内抓不到他的把柄,为什么好端端的一定要除掉他?”
根据张海尸检报告来看,他生前和叶方舟发生过打斗,最后被制服。
理论上来讲,割喉放血是一个很不体面的杀人方式:血迹很难处理,而且一不小心就会弄的到处都是,毕竟是大动脉。但尽管在张海已经被叶方舟制服,并在短时间内失去反抗意识的前提下,他还是选择了这种最快的方法。
不体面,但是快,且保险。不像勒死或者闷死这种方式,有一定概率会出现差错,让人侥幸逃脱——割喉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说明叶方舟着急杀他,越快越好,且要保证他必须死的透透的。
那这就奇怪了,明面上毫无交集的二人,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呢?
关宏峰挂掉电话,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他此时正在崔虎的老巢里——主人就坐在他跟前,在电脑前噼里啪啦的打着键盘。
“峰、峰哥,你真、真不联系一下宏、宏宇吗?”他见缝插针的问了一嘴,“万一他一、一个人让警察抓、抓着了咋办?”
关宏峰答非所问:“你查的怎么样了?”
崔虎无奈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指着屏幕道:“张海的个、个人信息都在这了,我看着没、没啥特别的。”
他把窗口拉到旁边的另一块屏幕上:“他的手、手机通讯记、记录我还在调,你得稍、稍稍等一会……”
关宏峰没催他,自顾自的拉了个椅子坐下,一条一条的过着信息。
一时间,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崔虎偶尔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回响,他全神贯注的盯着电脑,生怕自己打错了哪串代码。
“……崔虎,”关宏峰忽然叫他,“崔虎?”
“啊?”
“外面什么声音?”
崔虎这才回神,听见似乎是有人敲击大门的声音传来。他定了定神,迅速调出来大门口的监控。
监控画面里有个男人,一只手摘掉了脸上的口罩,冲着屏幕抬头。
“这不是宏、宏宇吗!”他笑出声来。
关宏峰先是一愣,第二秒反而察觉了异样:画面里的关宏宇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态靠在门前,而且神色也紧绷得厉害,不断警惕的观察着四周,似乎是在确认自己没有被人跟踪。
“快开门。”
他快步往大门走去,伸手抬起了正在缓缓自动上升的卷帘门。
关宏宇走进来——或者说是扑进来的——他侧着身子摔进门,迎面撞上了关宏峰。
“哥?”关宏宇显然没想到会在这碰上他。
关宏峰猝不及防的扶住对方,开口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忽然一股血腥气钻进他的鼻腔里。
“你——”
他还没问,关宏宇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