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树 第7章 第 7 章

“杨树？杨树！”

符文今望着挂断的电话猛然心惊的一瞬，杨树的话还没说完，深更半夜的到底有什么能让她的话被戛然而止，她丰富的想象力让自己瞬时变得冷汗直流。

手机上通话的界面迟迟没有被接起，她甚至想要让司机直接掉头前往相反的方向，然后刺耳的铃声终于停止，被拒绝的电话下，白色的方框里杨树解释道——

只是小黄醒了，别担心。

杨树回完消息放下手机，这才有精力对付这个像八爪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的人。

小孩看起来似乎是半梦半醒，他的两只胳膊牢牢地从背后把杨树圈在怀里，那头柔软的卷毛蹭在毛衣的领子边缘，杨树背对着他，一时之间竟然连抽身都做不到。

“小黄，你是醒着的吗？你先放开我，你压得我不太舒服。”

杨树看不见身后人的表情，男孩的所有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无奈地拍了拍黄元贠的手臂，意图唤醒这个似乎是在“梦游”的人。

“杨树……”

“我在，怎么了？”

“杨树……”

杨树不再回答，开始默默调整自己的姿势。

“杨树，杨树，杨树………”

“叫我到底怎么了？”

虽然说明天不用上班，熬个夜也无所谓，但是一个成年男性趴在你肩上一整夜下来的话，也不是她能吃得消的，还是得速战速决。

杨树用劲将脖子处那颗毛绒绒的头往后推去，好不容易空开距离的一瞬间，赶忙便从下面的空隙钻了出去。

“杨树……”

黄元贠失去了支撑点，整个人上半身直接摔在了沙发上，好在杨树家沙发的靠背足够高，不至于让他一个不小心翻过去。

杨树理了理衣服的领子，将毛毯扔到沙发上，这才站了起来，双脚踩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你是醒着的吗？小黄？”

杨树的睡觉习惯很好，睡着的时候不会发出任何一点声音，而磨牙打呼这些更是与她毫不相干，自然也就没有这些类似于梦游的危险习惯。

所以此刻她也不太明白到底是应该把眼前的人叫醒，还是放任他自己找到“回去的路线”？

显然，第二个想法实在是有些太不靠谱，她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将黄元贠拖回卧室的可能性，最终还是决定“冒险”把人叫醒。

“小黄，你醒一醒，回屋去睡吧，客厅太冷了。”

杨树弯腰轻轻推了推黄元贠的手臂，感受到他过热的体温的时候下意识地便把手心贴上了他的额头，漆黑的夜里，她又对上那双纯黑色的瞳孔。

“杨树……”

“嗯，怎么了？”

“杨树！杨树！”

“来了来了，别喊了！”

杨树顶着凌乱的丸子头开门时，差点没被眼前的人砸一个趔趄。

这脑子不清醒的醉鬼不知道为什么大半夜不回家睡觉偏要来扰她的清静，一个一米八五男人的重量全部压在她身上的时候，杨树甚至还能尚有余裕地想到若是今晚她恰好已经睡了的话，屋子的隔音绝对不会让她听到这人的砸门声。

白杨是杨树的学长，同校不同院，白杨比她早入学几年，如今没了课就整天泡在剧院里。

于是除了排练和演出，为了通勤方便，他大部分时候都会呆在剧院旁边的小酒吧里，醉生梦死间搭讪或被搭讪。

反正据杨树所知，他与大部分前女友的初见都在那间昏暗的酒吧里，只是杨树从没去找过他，当然，也从没去那里接过醉鬼回家。

“你这是因为什么又把自己喝成这样？失恋？失智？还是工作不顺利？”

杨树谢天谢地他们的小组会议刚刚结束，要不然一个陌生男人的出镜，显然会比她同学家那只猫的出现更为吓人。

她没好气地收起了沙发上的电脑，看着那个醉鬼连直线都走不稳的就要往她身边坐，无奈地开口道，

“好了，你别解释了，我给你十分钟，刷牙洗脸换衣服，客卧在你右手边，今晚安生睡觉，明天我再找你算账。”

杨树的室友课业结束后便已经提前开始了她的毕业旅行，房租没有到期也不能退，所以自然也没有第二个人再搬进来。

行李之类的东西早就收拾好打包寄回了国内，所以那间屋子如今空的像个酒店，杨树倒也从未试图去改造一下。

“杨树，你别走。”

杨树的睡衣下摆被拽住，始作俑者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似乎在等着她的审判，难道你用这么大劲我是走的了吗？

凌晨一点结束的会议，明早还要赶到学校去汇报进度，所剩无几的睡眠时间正在不断摧毁着杨树的意志，她发誓她真的没有想在此刻对一个行为不受自己控制的醉鬼发脾气，可她实在做不到。

“那我不走我去哪？陪你干坐在这一晚上吗？”

白杨的酒量很好，甚至可以算的上是千杯不醉，所以将自己喝到这般不省人事的情况对他来说真是少之又少，而就算真的有过，他也不会让杨树见到。

因为人最怕在喝醉时候说的胡话，或者说害怕自己说的是真心。

白杨的手从她的衣服上松开，又把自己蜷缩起来坐在了地毯上，他的整张脸都埋到了膝盖上，双手用力地环住小腿，似乎是放弃了什么。

而看到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杨树一只已然踏上了地毯边缘上的脚，终究还是迟疑了一瞬，转了回来，任自己又坐回了白杨的旁边。

“算我舍命陪君子，说吧，因为什么事惹得你非要把自己灌醉成这副样子？”

左右也没几个小时可睡了，杨树索性直接将沙发上的毛毯拽了下来盖在两个人身上，这人最近怎么又瘦了，她最近太忙了，都没有关注过这些。

“因为杨树。”

“因为我？”

客厅有地暖，空调的风让整个屋子都变得暖呼呼的，杨树抱着膝盖歪了歪头，因为幅度过大，有些散乱的丸子头往下坠了坠，她眨了眨眼睛，似乎变得很感兴趣。

“不是因为你，是杨树，我的一个朋友。”

白杨很认真地抬起那张脸，即使美利坚的邪风吹得人生不如死，他却仍然是一件普通的T恤加皮衣，大约是一些北方人的基因。

即使如此的天气，他的脸仍然白的如同一件瓷器，半分没受得摧残。

“都可以，所以她做了什么事情令你这么难受？”

杨树平白无故被人扣了这么一顶莫名其妙的大锅，若说不好奇那是瞎话，反正现如今看起来这人大概真是喝懵了，连眼前是谁都分不清了，那她套个话，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她没做什么，是我………”

白杨大部分时候都是温温和和的样子，他漂亮，柔软，如同天上的一轮明月，揽月入怀是多少人肖想的事情，只是杨树也无从知晓，这轮月光究竟曾照在了谁的身上。

“是我惹到她了，我们俩已经，一，二，三，……，九，九天没有讲话了。”

杨掰着手指认真数数的画面实在称得上是好笑，杨树甚至突然回忆起他曾跟自己讲起过的因为数学太差而被迫成为艺术生的窘迫，她笑着笑着低了视线，原来有这么久吗？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你不要笑，你认识杨树吗？你能帮我跟她说一声抱歉吗？我找不到她了。”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白杨新交往的女朋友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她的联系方式，好友申请通过的第一秒就是噼里啪啦的一堆指责。

话里话外不过是觉得他们两人太过亲密，把她当成了假想敌，杨树对这种女生的想法完全保持理解，但却实在无从忍受。

她那段时间忙着准备开题，脑子实在不甚清晰，所以在那个女生提出让她删除杨的所有联系方式的时候，她直接一口答应。

毫不费事的解决掉了这个“大麻烦”，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而对于白杨来说，他能放任自己的女朋友来找她发泄这些莫须有的情绪，那说明也是默认了的，不作为也是一种逃避责任。

杨树自认为自己虽然“心怀不轨”，但是行事上至少坦坦荡荡，毕竟君子还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呢，那她自然也就不能因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而平白受人指责。

于是在她将这对情侣双双拉黑之后，她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自己的毕业论文当中去了。

而这一周她过的日夜颠倒，每天连饭都吃不下去，无数的小组会议和要看的文献搞的她头疼。

白杨在学校里堵了几回都没找到她人的事情，她倒是有所耳闻，不过这都是些没必要的小事，杨树承认她心里是有气的，但没必要对朋友们太过苛责，她一直明白这个道理。

“行，我知道了，我会替你转达给她的，现在可以安生睡觉了吧。”

杨树长舒一口气，自认为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她重重地拍了下膝盖上的毯子，就要站起身来。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笨？”

“你说我笨？”

杨树简直不可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我好心好意帮你传话，你现在居然还反过来嫌弃我？

“你告诉她有什么用，她又不会原谅我了，你不知道，我看到那些话的时候我都能想象到她有多生气，她最讨厌被人指责了。

而且她根本也没错，每次我一交女朋友以后她就跟我玩失踪，若不是我非要凑到她跟前去，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但这回好了，她肯定觉得摆脱掉了我这个大麻烦，以后就再也不会理我了。”

那倒是很对，杨树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毕竟她这人虽然十分感性，但骨子里还是一副纯粹的理性思维，干扰她的就丢弃，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何况她跟杨不过是朋友而已，他们彼此都不对对方负有责任，相处不来，疏远了便是，并不会怎么样的。

暧昧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被指责的关系，也最难以界定，当然，也可以算是一个道德污点。

“那你还要托我去说，反正人家都不在乎，你说不说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因为我喜欢她，我喜欢她，所以她可以不在乎，可以将我随意丢弃，但我不能，但我不能放手。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这样的人，也不会喜欢我这样的人，我给不了她好的，也不想拉她下来，可是我舍不得……”

白杨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颠三倒四的话，他平日里是个话不多的人，杨树经常说他是个闷葫芦，可如今她却又希望他变回到那个沉默的样子。

如白杨所说，就算她真的知道了又能怎样，一个被喜欢的人怎么可能感受不到那明显的偏爱？不过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她讨厌白杨混乱的私生活，讨厌他玩世不恭的态度，也知道他们彼此能付出的真心都少的可怜，所以消耗不起，自然也不会合适。

不过好在她从来不难为自己钻这种牛角尖，小小的火苗只燃起一瞬就被她全盘否定，因而在此刻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杨树她不喜欢你，你应该离她远一点，现在这样就很好。”

杨树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无奈地用手掌盖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但她觉得她错了，她应该盖住的是那双明亮的眼睛。

温热的呼吸在她的手掌间被放缓，她明白自己天生是个讨厌麻烦的人，甚至可以为了不进入一段过于伤神的恋爱关系中而独身至今，可是下一秒，杨吻上了她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