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树 第53章 第 53 章

“小朋友，你是迷路了吗？”

和校方这次的合作谈的很顺利，会上基本已经敲定了今年的校企联合的方案，和这样的学校合作就有这样的好处，他们习惯了和各大企业合作，对于这项流程轻车熟路，于是杨树他们公司便只用按部就班，等待毕业季的时候检验成果就成。

这样双方得利又省力的事情，杨树实在是乐得清闲，从头至尾也没有费上什么工夫。

而即使是方才开会的时候，大多数也是李青云作为代表在讲话，杨树只是象征性的发了几句言。

她十分乐意将这样的功劳让了出去，也并不愿意在这样的场合里吸引别人的注意，毕竟之后她也不常会在香港这边露面，因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自己揽下来太多的活，让别人平白把焦点聚集到她身上，导致以后交接的时候更为困难。

会议的时间并没有很长，只是开完会，拍完照之后，学校的领导又提议带他们一起逛一逛校园。

李青云和几个部门主管自然是对这种场合已经习以为常，没有什么异议地便应了下来，而原本最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小杨总却是婉拒了这种邀请。

她以一个十分巧妙而又合理的理由溜出了这行人的队伍，美曰其名是为了真实观察一下校内学生的学习状态，所以不愿跟着他们这般大张旗鼓的队伍。

这样的说辞虽有些意外，但到底也是在情理之中，杨树身为公司的总裁，想要考察一下自己将来的员工实在是无可厚非。

只是这人嘴上说的是一套，最后办的事情却又是另外一套了，这会儿时间已然不早了，校园里三三两两的学生应当也是下了课，杨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逆着人潮兜兜转转的，一个人不知不觉便逛到了图书馆后的花园里。

杨树今天的着装介于校园和职场之间，惯常的风衣是她最偏爱的打扮，不用费尽心思搭配，又适宜各种工作场合，只是脚上的高跟鞋磨得有些疼。

于是为了不折磨自己，她这才不得已找了个长椅坐下。

大学的校园里像她这样的人十分常见，赶着去实习或面试，总归是什么都可以包容，而当然，周末前来学校参观的小朋友也是多见的很，即使她到如今都不太喜欢孩子。

但总要有例外的不是吗，毕竟面前的小姑娘身边既没有大人跟着，而她又直直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杨树想，如果不是因为太过“天时地利人和”的话，也许她不会有这个好心。

“你，”

小姑娘十分不见外地将手里抱着的文件夹摊开，用小小的手指在白纸的那行字符上重重地点了点，而后又指了指杨树，将笔硬往她手里塞去。

“你是要让我写什么东西吗？是这个意思吗？”

眼前的小孩看上去似乎是个听障人士，但是杨树侧头看了看，却没有见到她耳朵上的耳蜗，一时之间也只得试探着通过说话来跟她交流。

小姑娘的力气虽然不大，但是毕竟她也不敢使力去推了回去，于是连同开了盖的钢笔和纸张便被一齐塞进了她的怀里。

跟小孩子讲道理是最无用的事情，杨树无奈地妥协，低下头去仔细辨认着那串藏在无数演算公式里最上方的歪曲的字母。

是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大学期间高数的课程，得亏她毕业了这么多年还对此存有印象，只是眼前女孩的推演过程有些问题，似乎是一直不得其法。

但也很正常，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这个公式还是有些太过繁琐了，但是她也知道，就算她此刻开口询问，想必也不能从眼前人的口中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所以还不如顺着小孩的心意，总归数学是比交流更加简单明了的事情。

杨树沉下心来将几页写满公式的纸都看了一遍，这才找到了那个明显的错误，明白眼前人应当是陷入了误区当中。

“这一步，”

杨树放大了声音，用笔敲了敲最中间那条推导过程，

“这一步错了，”

她用笔在横线后面画了一个叉，又将错误的那一步用笔圈了起来，将本子竖了起来，指给面前人看。

原本一脸不虞的小姑娘不知有没有听清她的话，但至少舒展了五官，只是又瞪大了眼睛，好似要钻进那张纸里一样，杨树了然地往长椅的另一头挪了挪，在身侧给她腾出来了一个位置。

“错？”

“对的，你这一步算错了，”

杨树细心地将正确的公式写在了旁边，朝女孩指了指，

“从这一步开始就错了，所以后面也算不对。”

虽然现在基本可以确认眼前的女孩应该是听不见的，但是杨树也没有办法找到别的方式跟她沟通，手语这个东西她从来也没有学过，而看着眼前女孩的年纪，想来她认识的字也不算很多。

所以她只能尽量地放大，放慢自己的声音，但可惜面前这小孩似乎连看她嘴型的意思都没有，属实是有些难为她了。

“你，”

“我什么？这一步错了，这个才是对的。”

杨树不明所以地又指了指，却眼见着小姑娘将她压着文件夹的手给扒拉了开，而后又从最下面拿了一张新的白纸出来。

“你，”

空白的纸张被压在了最上面，杨树原本手里拿着的笔也被人给抽了走，眼前的小孩十分认真地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趴在她的腿上将公式一笔一划地写在了纸的最上沿，落下最后一个字母时，才又将钢笔塞回了杨树手里。

“我再推一遍？”

杨树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纸上的公式，得到面前人肯定的点头时，在感到荒诞的同时却还是任劳任怨地开始一笔一划写起来。

落笔时她想，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碰过纯粹的数学问题了，她快不记得了。

金融专业里偏向数学的研究其实不多，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是在接触着真实的商业问题，在数不清的案例和专业名词里不断挣扎，少有能花费一整个下午来解一道数学难题的时间。

但当然，也没有人愿意浪费这样漫长的时间只为推演一个已经存在的公式，拿来直接用就好了，这是她最常听到老师们说的话。

牛顿都曾说过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得以成功的，那么追演已经存在的数学定理就是件实在没必要的事情，可杨树从来不这样觉得。

她喜欢通过一笔一划的过程来了解一个定理产生的过程，也享受这个漫长的时间，那会让她情不自禁地感叹过去那些数学家们天才一般的想法。

而与此同时，经由自己的手所得到一个结论的成就感是无可比拟的，这样美妙的感受只有数学能够给她，别的什么都比不上，她喜欢数学，这听起来很奇怪，但人们总要拥有一些自己奇怪的癖好。

杨树伸手压住被风吹起的白纸，极为熟悉的公式在她的笔下缓缓流出。

数学的精妙对称是宇宙中永恒的秘密，如同拉普拉斯所确信的拉普拉斯妖一样，她也相信这世界上一定会有某一个智者能知道某一刻所有自然运动的力和所有自然构成的物件的位置。

而如果这人能够对此进行分析的话，那么宇宙种从最大的物体到最小的粒子的运动都会包含在一条简单公式中，如同爱因斯坦的质能公式，简洁而美妙。

所以对于现在渺小的人类来说，也许还有许多未知的谜题等待着解开，但是对于那位遥远的智者来说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会是含糊的，而未来只会像过去般出现在他面前，但即使如此，在万物都摊平的时刻，杨树相信，那位智者也会同她一样，偏爱数学的美丽。

“就是这样了，到这一步就可以推演完成了，你刚才取错了这个地方，所以才会算了那么久都算不对。”

杨树长舒了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一项什么大工程一样，将纸笔重新交还到了女孩手里，这会儿她低着头看着那些熟悉的公式，又好似找回了一些被自己埋藏在心里的久违的记忆，好久没有这么安静了，她的身边，或者她的内心。

“这样就可以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杨树将手里的板子也还给了面前的女孩，整个人都俯了下去，一字一句，夸张的说话，想要让对面人看清自己的嘴型。

“你，”

女孩的食指交叠着中指，而后面对着杨树，将两根手指一同靠近了嘴唇的方向，她敏锐地感觉到这应该是某种手语，但却实在对此一无所知。

“什—么—意—思？”

杨树在空中画了个问话，又歪了歪头，面前的女孩朝着她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嫌弃她有些太笨了，杨树被这样赌气又有些孩子气的表情给逗了笑，却惹得面前人更生气了些，只是还不等得她朝面前人道歉，却猛地被一声问询给止住了话头，

“杨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