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树 第18章 第 18 章

“我是不是真的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啊，如果我没有生病的话，也许你现在早就已经回国了。”

也许是因为房间太寂静了，或者是行李箱拖拽在房间里时，滚轮发出的声音太过刺耳，白杨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冰冷的座椅方才只用纸巾简单地擦了两下，屋子里空调开启时发出轰隆一声响声，无论是哪里的冬天，都太冷了。

而现在从他的视角里，只能看见杨树的背影，那人不愿意转头看他，打从医院里回来这一路上都是这样，或者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初现端倪，白杨想不通是为什么，但也一直没有勇气去问，但是有的时候回避会让人变得胆大。

“你为什么总是要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行李箱被摔在地上时，震起的是巨大的灰尘，空气中漂浮的颗粒似乎是清晰可见的，白杨没忍住因此而咳嗽了两声。

原本蹲在地上的杨树顿了顿动作，皱了皱眉头，只好先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起身准备去厨房给他倒水，只是临走时又落下这么一句无奈的话来。

直饮机的水流声很轻微，亮起的红灯却有些令人不免害怕，现在他们所在的这个房子是当时杨树在美国留学时租的，后来毕业离开以后就转给了下一届学妹。

她起初联系的时候，只是想询问她附近有没有短租的房子，却恰巧得知了最近这人出去度假的消息，房主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所以房子也就这么空了下来。

杨树当时还想着他们怎么还要在美国待上一段时间的，所以便又从人家手里接下了这间屋子，只是没想到，现如今，计划赶不上变化，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又得再次离开这间熟悉的公寓，踩着过年的航班回国，而这种事情是她上学期间都没有干过的。

“生病又不是你能控制的，而当初来美国也可以说是为了我，为了我的公司，现在的结果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是已经是当下最好的情况了。

更何况就算我提前回国，这边的事情处理不好，那边也是推动不起来的。

而且我想你应该了解我，我从来不会嫌朋友麻烦。”

杨树将水杯放到茶几上之后，便将后背靠在了窗帘上，双手抱臂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她说这话时眼睛不知道在看向哪里，但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至少彼此心知肚明，这话是说给谁听。

“所以只是朋友吗？”

也许人生病的时候天然就会变得头脑不清醒，情绪不稳定，所有平日里三缄其口，不敢求证的问题，好像都突然因为生病，拥有了可以开口的权利。

白杨双手捧着还冒着热气的杯子，手心里顿时变得一片通红，而额前的刘海长的太长了，刺痛他的眼睛的时候，像是要流泪的样子。

“那我在你看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杨树………”

“够了，这么多年了，你玩暧昧玩的还不够吗，你非要逼我承认些什么你才能得意洋洋地以为赢了我是吗？

那你说，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希望我怎么说？朋友，情人，还是暧昧对象？这是你满意的答案吗？”

“杨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从来不解释，我怎么能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杨树已经疲惫到没有力气跟他争辩，而因着连日的劳累，说出口的声音竟然比眼前这个病人还要嘶哑上许多，她提不起来声音，喉咙里像是有血在往上翻涌，还有密密麻麻的痒，都不舒服的很，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要继续往下说，好像是憋了很久的话，突然有了一个出口，如闸泄洪，

“你的家庭，你的经历，你的朋友，甚至于你的名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不知道，因为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所以我没资格追问，也不想追问。

我觉得我够给你面子了，我安守着朋友的本分从没有踏出一步，我自认为自己没有做错过什么。

但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你打着朋友的名号肆意侵占我的生活却总是轻松抽身，任我挨了那么多的猜疑和谩骂，我都忍了，甚至都没有辩解过一句，就因为我们还是朋友。

但现在如果你连这个朋友也不想当了的话，我们大可以就此分道扬镳，我不欠你什么的，希望你能明白这件事情。”

杨树承认她此刻非常想要摔碎桌子上那个飘着热气的玻璃杯子，听一听炸裂的声音，她迫切地想要什么碎掉，最好能够割裂开什么，好打破这个让她窒息无比的环境。

于是剧烈的喘息声似要成为这场沉默的句号，如果白杨没有突然开口的话。

“杨树，可我不是把你当朋友，我喜欢你，这么多年，我一直喜欢着你，你知道吗？”

杨树破罐子破摔地想，这么多年了，瞒了这么久，为什么偏偏还是要说出口。

“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学姐的聚会上，我记住你的原因也不是你因为不想喝酒，而和前来搭讪的人大吵了一架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更不是因为你特立独行的就穿了一身运动装来酒吧参加聚会，这些都只是我的借口。”

杨树一肚子的火气就这样被一盆冷水浇灭，白杨天生最擅长的便是转移话题不是吗，可惜她一点都不想听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而是比那再早的时候，早到我发现一个不认识的女孩总是溜来我们学院旁听，这个女孩很奇怪，好像在所有的课上都能看到她。

戏剧，表演，理论还有写作，她好像都喜欢，都听的认真，笔记做的比我一个内行的都专业，于是那时候我一个学戏剧的跟着你不同的教室到处跑，全系的老师都快要认识我了，可你却还没注意到我。”

白杨说着说着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杨树不愿理会他这样神经质的举动，却还是因为心中那一点点涌现出来的好奇而并没有做出离开的动作，她想得知一个真相而已，这么多年来，她想要的，无非就是从面前人嘴里听到真话。

“我想了很多种方式和你搭讪，却又怕太过唐突搞垮了第一印象，不过好在我后来无意中发现你跟我们同系的一位学姐关系很好，于是我也终于从她的口中知道了你原来是金融系的学生。

你知道的，在我的印象里，学金融的女生应该都是那种踩着恨天高，一身职业西装的成功人士，那些分分钟看着股票红点的大忙人向来瞧不起我们搞艺术的，所以我就对你更加好奇了。

所以后来我才会拜托学姐撺了那个局，并嘱咐她一定要把你叫过来，这才有了我们的第一次相遇。

你看，杨树，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是我先向你走了九十九步，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似乎是因为太久没说这么多话了，话音刚落，白杨就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杨树准备好的千言万语顿时便都梗在了喉头，只得无奈地先上前给人拍了拍背，而后被人猝然握住了手腕，无法动弹，

“杨树，咳咳咳，我……”

“那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希望我会就此感动吗？但我们天生就不合适，你还不明白吗？”

杨树懒得跟他解释自己的想法，一心只想着能快点挣开掉手上的束缚，却不想这人生病了以后力气还这么大，旁边桌子上的那杯水因为他们的动作而震动泛起了巨大的波浪，翻出杯子只是早晚的事情。

“有，咳咳咳，有意义的，杨树，”

白杨用力地捉住杨树落在他身侧的那只手不愿松开，喉咙里的鲜血似乎都要翻涌上来，可他心里明白，如果这一回再错过了，他就真的没有机会了，杨树不是一个轻易会心软的人的，

“从现在开始，你想要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你不喜欢我什么我都可以改，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只要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们试一试好吗？

总要试一次，才甘心的不是吗？”

因为不能出声咳嗽而憋出的眼泪顿时染红了整个眼眶，白杨承认他从来做不到将杨树拱手让人，也做不到看见她和别人两情相悦，爱本来不就是不能让的不是吗？

他承认他看到黄元贠能够坦然站在杨树身边时，他已经嫉妒到快要发了疯，他不在乎那些承诺，也不在乎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狼狈的样子。

他知道杨树喜欢他，这是他手上唯一可用的筹码，只要最后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好，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情愿。

只是可惜，他今天穿的是件黑色毛衣，就算眼泪落下，也并不会有什么痕迹。

“再说吧，我累了。”

手掌挣脱时巨大的冲击力终于让本就摇摇欲坠的杯子掉落在了地上，巨大的响声，玻璃的碎片，无限蔓延的水渍，一切终于都在此刻，拥有了原本就注定的，惨烈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