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明华端着酒杯进了包间,此时此刻,陈茵接过侍者递来的酒水,见他侧身看着一个方向,唤他名字,问怎么了,陈野微笑,“阿姊,那边一群人一直盯着我们看,不想去看看。”
陈茵瞟一眼,阿爷在时,那些司长议长太太总会主动贴上来,不过是人走茶凉,又有一些下午茶的新闻八卦可以嚼,拿她消遣,没得谁活该受气,她踩着高跟鞋,挺直脊背,朝女人事堆扎进去,端起盈盈笑脸,有太太换起皮囊,“好久没见,阿茵,你看你都瘦了。”
“瘦归瘦,身材还是一样好。”余太太接话,笑意十足打量陈茵,“瞧瞧,腰是腰,屁股是屁股,胸也......愈发大了。”此话露骨,女仔自然晓得她是什么意思,往日,阿爷带着她总是扎堆政商大佬,学说话,看眼色,炼情商,懂退让,像这些太太们都是阿......是棠影应对的,陈茵扫她一眼,并不理会:“说起来,我表叔公去世,我头一回做女话事人还有点不习惯,闻得钵兰街有一位女堂主,余太曾见过,不知她平常行事手段如何,我好学得一二。”
陈茵脸上挂着笑,睁着求知**的大眼睛,她诚心诚意,其余几位太太怎不知,捏着手帕低低笑,余太风月出身,伺候男人手段百花齐放,又因着年纪小,往老男人怀里一躺,余老爷子□□里干瘪的那根东西久旱逢甘霖,约莫不过五秒就忍不住射了,她怎不知,这圈里人人都在背后嘲笑她出身,土鸡变凤凰,攀上高枝就该见好就收,整日出来招惹是非,余老爷子高龄,半只脚都踩在棺材板里的人,有几条命给她收拾残局,不知好歹,只见余太脸红脖子粗,气得妆都花了。
郑太年长陈茵,软弱且喜欢打抱不平,“她年纪小,说话做事口无遮拦,你不必与她计较。”试图握住她手,陈茵先一步端起酒杯,“也无事,新义安被我叔公治理很好,上上下下叔叔伯伯们都带着我,我也不能落后,余太人脉广,她肯教,我也不用舍近求远了。”
冯太立刻接话:“什么教不教的,她一个没读过几天书的小丫头片子都能教大学老师了,那我家小宝高考岂不是能上内地一流大学。”熟络地挽着陈茵胳膊,“你多节哀,也要保重身体,不然你阿爷叔公可要心疼死了。”
余太扭着腰肢朝余老爷子走过去时,正好一男侍应生拖着酒水盘,未曾注意脚下路,不知道谁皮鞋尖尖伸出一点,整个托盘迎面朝余太泼下,会场传来尖叫,怒吼,斥责,辱骂,侍应生神色慌张连连道歉,陈野从两人身侧擦过,走向陈茵,旁若无人揽住她腰,“特首请阿姊过去。”
太太们没一个敢说话的,连冯太平常大大咧咧,此刻也鸦雀无声,松了手,男人不羁眉容匪气十足,眼神沉而定,犹如棱角分明的利器,随时待命,冯太交际广,不知从哪听说放新闻的都叫剁手挖眼缝嘴,吓得她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还叮嘱冯铭不要瞎凑热闹,陈老爷子病死了,这还有个年轻力壮的,一时半会也死不了,永亨还指着他吃饭呢,挤出笑脸,“既然特首作邀,我们也就不耽误阿茵时间了,改日,改日阿茵得闲,我两个小宝一直念着她姐姐,有空带小野来家里玩。”
两人笑着离开,陈野轻声讲:“满意吗?”
“她不过是洪门送过来刺探金管局内部消息的棋子,说起来,她年纪还比负雪小,误入歧途。”
“哟,阿姊心里明镜,可惜了洪门尽心培养的一个蠢货。”
陈茵脚步顿住,“你是不是不喜欢蠢的?”
没头没脑的一个问题,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提着裙摆,陈野低笑,“阿姊这是想了解我喜好?”
“有什么不能么?”
“我最喜欢什么,小侄女不是很清楚么。”放在她腰间的手不安分地游弋,偌大会场,焦点都集中在余太和余老爷子身上,他仿佛偷腥的鬃狗,馋了千年的狐狸,不怀好意,尽显下流本色。
她毫不犹豫打掉他手,小声警告,“你还想叫人看笑话。”
“谁敢看你的笑话,我就挖了她眼睛吊参汤给阿姊补身体。”
陈野一手揽她,一手端着酒杯,说得慵懒淡然,陈茵咽口水,后背生出两分凉意,许是这会场太大,供暖不足,一口回绝:“我吃不下。”
“有了?”他继续插科打诨,“有了就生下来。”
陈茵接话:“达尔文同她表姐好几个小孩个个体弱多病,命不久矣,我怕围着陈生,你皱眉瞪眼,烦了腻了。我生不了。”
要上台阶时,陈野倏而拉住她胳膊,半楼在怀里,垂头欣赏她容颜,幽深眼眸灼穿她,旋即似笑非笑,捏着她下巴,径直吻上来,陈茵顿时手脚慌乱,这里是二楼VIP包间通道,虽非常人不能来,可也不是没人来。
推不开,孔武有力贲胀勃发的弯臂,逃不掉,炙热猛烈震撼人心的怀抱,舍不下,狂野邪气蛮横倨傲的亲吻。陈野占据主导,吻得凶狠,吻得粗暴,吻得噬人,惊心动魄,百转千回过后,归于平淡,归于缱绻,归于湖光山色的温柔。
还要顾及什么,还有什么需要顾及。
已然蚀骨**,沉沦忘我,谁说余太小小年纪误入歧途,她又何尝不是。
“我多少耐心都愿意给你,闲言碎语,我定挡在你前面,阿姊还怕什么?”
“还是阿姊,从头到尾压根没信过我?”
持枪拿刀积满厚厚茧子的手掌捧起那张欲色未消,千娇百媚的脸,多一分都俗,少一分都索然无味,不浓不淡,他爱不释手,大拇指覆盖在红润下唇瓣,烫得将艳丽口红化成血水,冗长迟缓的呼吸扎进她舒张的毛孔之中,他问:“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是哄骗,伪装?”
“阿茵。”
不知怎地,这样的质问,令她感到压抑和逼摄,亦令她终于明白他疑心甚重,精明似鬼,而逢场作戏更是信手拈来,她有一瞬分不清,过往种种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就连那床笫之欢梦境般闪现脑海,窒息地叫她喘不过气。
她最在乎的,她遮掩的,她勾勒的,一点一点被撕碎,一寸一寸被销毁,梦里黄粱终醒时,眼前人,咄咄逼人,黑色影子笼罩她,逼仄的空间困住她,迫使她不得不直视心脉到神经生疮流脓的地方,再快狠准地用银针穿刺,恶臭腐烂的污秽炸开,而耳边话,警告,暧昧,在她脑子里打了无数转儿——
打一巴掌,喂一颗枣这种招数来对付她,可那不是一般的甜枣,利用的是她深入骨髓的爱和愧疚,在很短暂的一刹,陈茵想到苏丹馆场天台傅博声声质问,凉薄和冷漠席卷而来。
但她、不是他的对手。
不是陈野的对手。
陈茵脸上有笑,眼角眉梢折射出刺人的锐利,扯出他领口处的帕子慢条斯理地透过他的眼珠子擦起嘴角斑驳的口红来,又从小皮包里掏出一支口红优雅地补妆,她唤:“陈生。”
陈生陈生,他最中意她在床上哭喊的这样唤,那是比悖德更令他痴迷的,然而陈茵语气却很冷,“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哄骗伪装了,你又哪只眼睛看见我没信任过你了?”
“我不是你最忠诚的信徒么?”
“不是你骄傲满意的武士么?”
陈野皱眉头,眼神闪烁,看她描摹好唇妆,丝毫察觉不到方才暧昧的凌乱气息,女仔笑容更甚,将帕子原封不动地放进他心房处的口袋,温热的掌心在严谨西服上轻轻摩擦,柔声一问:“不是么?”
男人兀自露笑,原来她早就合格。
却并不是他的驯养。
是陈霆,是她心底敬而爱的阿爷。
陈野圈住她腰,手托着她圆滚的屁股,埋入肩颈浑厚吐露:“阿茵,是我,来迟了。”
陈茵后背半麻,僵住片刻,她故意挑衅,他为什么不怒,为什么不骂,为什么......
女仔埋在他胸口,嗅着已然熟悉到骨骼的气息,在华丽灯光闪耀之间,湮没在嘈杂人海中她的小小呜咽,手攥成拳头,猛捶陈野胸膛。
他不吭声地受着。
末了,陈野劲而力的五指再度捧起她泪痕驳弋的脸,轻柔地吻上来,舌尖抵入喉管,梭巡暖香四溢口中肉,要拥抱她,抵死缠绵爱抚她,眼睛亮亮是月余大未尝过厮杀血腥的幼兽,包裹她,含糊不清:“小老师,我阿茵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反口咬,没想上下牙齿碰到内唇肉,顿时锈腥蔓延两人口腔,幼兽闻到血,积压胸腔的闷吼,又胀又酸,又疼又痒,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眼看他冲刷洗礼,破碎坍塌,毁灭挣扎,最终抓着她的手攘进衣摆,隔着衬衫开始不轨。
“不要在这里。”
话毕,抓着她的手往楼梯拐角公共洗手间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