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上的兄妹两人安安静静,低头吃饭,没一个出来说话的,谢林非见不得人受冷落,出来打圆场,接过婷茹的话,说他们笑纳了。
周围其他船客经过,有意无意瞥向风月话题的两个当事人,苏玥这一桌当即成了整条船上的舆论中心。
有人看热闹似的小声道:“别不是姑娘过来讨债的。”
“我瞧着这小子看起来不像是赖账的人啊。”同伴说。
“赖账又不是没钱,说不定他是有钱就不给呢。”
“嘿,还有这种事?什么人呐这是。”
船客七嘴八舌的,张嘴闭口全是那点子事,无非就是食,色,性。
苏玥听不下去了。她有钱,但不好意思开口。她要怎么说才好。你真欠人家钱了?别不好意思啊,跟我说,我有钱,替你还上。
陆衍只是看起来贵气,可他家道中落,好像确实缺钱。
这不去赌坊那会都是跟她借钱来着的么。
只是想到当初要他当倒插门,他还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她心里就不舒服。她在心里轻嗤,真是见鬼,当散财童子还要考虑他自尊心。
不过这个琴女倒像是个不介意的,还特地给他送茶来。苏玥可不会傻到,认为这壶茶真是给他们一桌人喝的。
她跟谢林非眨巴着眼,眼风扫向门口那,意思是问他要不要一起走。谢林非嘴角的笑意味深长,他明白她意思,点了点头。
陆衍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太阳穴轻跳。
他们两人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打暗语,未免太明目张胆。
婷茹拨开长凳,坐在靠近陆衍的一头,眼中柔情似水,又带了点歉意和讨好,只盯着陆衍一人。
早上那会,她想过陆衍会回绝自己,可不曾想他也忒不给面子。
婷茹昨晚托了兰姐,向船家打听到了陆衍的房间。
寅时刚过,她就收拾打扮好,急匆匆过来敲门,哪知道一推门竟然打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婷茹望见了衣架上挂的外袍,确认这就是陆衍的住处无疑,遂脱了鞋坐到了他床上等他回来。
以往她穿衣都偏保守,但她清楚自己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是男人会喜欢的那类。她特意穿了件低矮的抹胸,瘦窄的锁骨下是傲人的突起。
她斜躺在床边,故意褪了衣衫,露出半个肩膀,从侧面看来凹凸有致。
都说这女追男隔层纱,她豁出去到这份上,不信他没有反应,一切就都等着他回来。
半炷香的功夫,陆衍在甲板上晨练归来,顺便在浴房沐浴,那清早没人。他只穿着白色内衫,单手端着木盆往房间走。
刚一进门,空气中有一丝古怪的异香,他走到衣架边放下水盆,眼梢瞄到了床尾处的一双腿。
是女子的腿,很细,几乎都是骨头。
他当然不会认为那是苏玥。
他轻声走到附近,微微挑起床幔,剑鞘直接招呼了上去,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不管男女,一视同仁。
昨日可怜兮兮的女子摇身一变,惊呼一声,回头望他。
她风情万种,满眼的柔情蜜意,柔弱似水。
也不问“你是怎么进来的”这种显而易见的废话。
陆衍下巴侧向门口,直截了当,“出去。”
婷茹听到声音,扭过头,抬脸,低眉垂眼。柳叶似的眉毛纤细,红唇在涂过脂粉的脸颊上更显鲜艳。
她屈起膝盖坐起,双臂直直地趴扶在床边,肩膀向前夹,隆起的曲线半裹着衣料。
她很大胆。
陆衍眉心皱起,阴郁之色爬上眼底,顿时放下床幔挡住她看来的视线,移开眼望向窗外的江水。
他背过身,走到窗前站定。
“衣服穿上,立刻离开。”
婷茹眼中滑过一抹狡黠,肩膀上几乎透明的蝉翼湖绿薄纱,正和外面滚滚江水的颜色相近。
她瞧见他好像僵硬了的躯体。
只穿着白色内衫的背部宽阔挺拔,依稀看出腰线精壮利落,应该是刚刚锻炼过,脖颈下的肌肉隐约可见,硬朗而带着少年特有的瘦削。
她声音软了下去,笑声轻扬,咯咯的,很清脆,像是窗沿外挂的银铃随风飘动。
“人家衣服可都穿着呢,是小公子想歪了呢。”
边说边把一个肩膀的薄纱褪下,让肌肤暴露得更充分,“公子刚刚可看到了什么?”
她声线带有那种讨好的,绝不会轻易被打击到的情绪。
婷茹知道他武力超群,但定是个冷漠别扭的人。
这种人可遇不可求,也最有意思。
他跟普通男人不一样。
一般男人一看到姿态露骨的女子就放出让人厌恶的目光,那种猥琐,肮脏渗透到他们的视线,以及一言一行。
而他泰然自若,视一切为无物,浑身散发着那种她想要把他挑逗到失控的气息。
她想看他隐忍的样子彻底爆发出来。
婷茹没有穿鞋,光脚踩在地板上。
每走一步,脚踝上系着的红线铃铛作响,足够吸引任何一个男人为之癫狂。
铃铛声和女子媚笑的声音惹人心烦。
陆衍下颌绷紧,拳头捏紧,骨节咯吱。
这种情况只能送她出去了。
刚一转身,一双柔软无骨的手直接从他后腰穿过,掌心慢慢由下往上滑上去,抚摸上了他的胸膛。
后面的女子发出一声满足的谓叹,更加忘乎所以。
婷茹侧脸贴上了他的后脊背,果真如看到的那样坚硬绷紧,触手尽是紧实起伏的块状。
她正闭着眼享受,昨晚受伤的手腕处突然又被一折。
疼痛使她从意乱情迷中立刻清醒过来,婷茹痛呼出声,没有伤的一手抓着另一只手的手腕,想要减轻手腕被攥住的痛苦。
婷茹满眼不可思议,他眼里的鄙夷和厌弃令她心生畏惧。
她的意图算很明显了,可他怎这般冷酷无情。
她全身痛得发抖,也顾不上什么姿态和表情,踮着脚尖,整个人被他抓着手腕向上。
陆衍垂眼看她,黑眸里酝酿着平静的风暴。
“滚。”
见他高高在上,惜字如金,婷茹瞳孔左右闪动,用力挤着两滴泪想要装可怜,“公子我手疼,你先放手。”
他丝毫没有触动,语气漫不经心,“疼也不能让你听懂人话?”
她后背一颤,带着哭腔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屈,“奴家只是想要伺候和报答公子,就当陪公子解闷,公子怎这般无情。”
她身上的花香气很浓,熏得人头疼。
陆衍一把甩开她的手腕,婷茹没了力的作用向后退了几步,屁股结结实实地坐到了地上。
裙裾岔开,光裸的小腿一起暴露在空气中,婷茹自暴自弃,姿态也强硬了起来,有点耍无赖似的赖在地上不起来。
她双手向两边撑在地上,胸膛挺起,瘦弱的架子完全放开,锁骨下方,细细的青筋若隐若现。
“奴家走可以,可我要公子要亲自来赶我。”
陆衍太阳穴跳了一下,居高临下睨着地上的人。
没有多加思索,直视着她带了挑衅的眼眸,蹲下,捞起她的腰,走几步,踹开大门,把她扔了出去,再合上大门。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婷茹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屁股就又重重砸了一下,她弓着腰起来,骨头都要散架了般,不甘心,还要去拍门。
“赶紧滚。”
里面的声音沉稳又带着隐隐的怒气。
婷茹拍门的手这才停在空中。
她其实心里只道陆衍跟那些面相凶恶的不是一路人,她才敢这么肆意妄为。
苏玥向谢林非瞥去一个眼神,谢林非心领神会。直接随着苏玥站起,两人默契离开,把这一桌的空间让给陆衍和那女子两人。
船舱外的阳光正好,目之所及,山如碧螺,滔滔江水似玉带。走出大门,苏玥伸了个拦腰,
谢林非咳嗽了声,展开折扇,“这也是人之常情。”
男女之事,就是如此,只能发生在两人之间,不可有外人横插进来。而陆衍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他也是一样,只不过他不会这么出格。
什么人之常情,指男子**么。他们怎么总是会为自己找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这种令人难以启齿的事,竟变成了人之常情。
昨日陆衍还跟她说起,要她小心谢林非,说人家不像好人。
而谢林非这会居然还会为他辩驳。
其实陆衍才真正不是好人。
“你兄长他还未成亲吧,我认为男子成亲之后就会收敛了。”谢林非道。
他倒是提醒她了,陆衍其实还是个有婚约的。
苏玥想起之前还羡慕人家未婚妻来着,现在是一点也不羡慕了。而是替他未婚妻惋惜,要跟这么个内外不一的人成家。
看着迎面走来的山水,苏玥深吸一口气,格外释怀。
南下旅途里她也是有收获的,第一件就是明白了任何不符合实际的幻想,在发现它是假的那一霎那,她竟然不是觉得痛苦,而是如释重负。
“反正那不是我该考虑的事,谁爱管他谁管他。”
陆衍甩开那女子的纠缠,还没出门,吹过的风就把苏玥这句话送了过来。
任是旁人如何编排,他都可以无动于衷。
苏玥的话,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敲进了他的太阳穴。
他心里冷笑,刚见面苏玥便将受伤的他带回了家。他只当她是个难缠的大小姐。初以为她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故而总活跃在他视线里,在他身边转悠。
但其实不是,她会为了救宋洵而发愁,也会为刚认识的一天的谢林非做汤。
他受到的待遇并不特殊。好像他在她眼里从来都不是特别的,只是他自视甚高。
舌尖扫过下颚,陆衍眯了眯眼,黑眸瞬间变得凌厉,他一把掰开苏玥的肩膀,不顾她惊讶的神色,扯着她的手腕把她从谢林非身边拉走。
“陆兄你——”谢林非扭过头,陆衍已经拉着苏玥拐进了走廊,他走得极快,衣摆尾四散开来。
拐进了走廊,苏玥使劲捶打着陆的手臂,嘴里喊道:“放开我,你干什么,不要碰我!”她用力挣扎,一点也不想再和他扯上关系。
对他残存的那点情感已经被丢到这沧安江里淹死了。
她的话起不到任何反应,她一手被攥着,另一手去反推他的脊背,脚跟立起想要停下,不过她的力量在他面前无济于事。
力量上没有办法,苏玥嘴上就开始出动。
“你怎么是这种人啊,我今天才算真正认识你。”
“恶心死了,你别碰我。”
“其实你一直都有毛病,别是上回毒箭的毒没解干净,都进你脑子里去了!”
“我爹说得对,你也没什么好的,根本是徒有其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居然这么对待那个女子,她肩膀的伤都是你弄出来的吧,没钱你跟我说啊,我有的是钱,现在好了,全船的人都知道这事了,我不想跟你站一起,你松手,松手!”
终于走到苏玥门前,陆衍抬起膝盖,一脚踹开大门,门嘭的打开,几乎被撞散开。门一开,外面光线直射进门内,照出升起的灰尘。
苏玥被向里掷进去,她向前扑了几步才站稳,刚一回头,光线就随门关上而消失,屋内重新变得昏暗。
陆衍合上门,站在阴影中,苏玥望不清他的表情,她咳嗽了声,由于刚刚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她的嗓子肿痛。
她喉咙冒火了似的,使劲咽了口唾沫。她沉了口气,双手叉腰,挺胸抬头,强装镇定:“烦请你离开我的房间。”
“骂够了?”
陆衍的语气听得她不寒而栗,自上而下睥睨着她的视线倏尔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