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年一月十五日,莱赫最后一任正统君主亚历山德拉·伊凡·斯卡亚被杀,伪王格兰斯下令终止和谈,帝国与莱赫再度陷入战争;
三八年一月十六日,莱赫第三骑士团突袭阿斯塔市,帝国驻军伤亡惨重,匆忙组织撤离;
三八年一月十七日,圣廷为死于阿斯塔市的中立医疗队展开追悼仪式,同时对亚历山大城内的莱赫使馆下达驱逐令;
三八年二月一日,神圣帝国与查理曼帝国在亚历山大城展开秘密会晤;
三八年二月七日,神圣帝国与查理曼帝国达成同盟协议;
三八年二月十八日,帝国战线再度后撤,上将于慕德兰召开紧急会议;
三八年二月二十九日,帝国新型部队正式投入战场。
当伪王格兰斯得知帝国新增部队的消息后,他仔细研究了前线发来的观察报告,而后在书房中大笑:“不过是一支普通的步兵队罢了!蒙哥马利不派她引以为傲的装甲师与我作战,竟然只派了这样一支普通的步兵?她以为这还是二十五年前吗?我培养第三骑士团可是花了足足八年,她派的是什么?用新兵凑出来的战场观光团吗?”
“女人,不过如此。”格兰斯断言,“她老了!”
三八年三月,飓风席卷莱赫全境,一同到来的还有莱赫的暴雨季。
莱赫的暴雨在整个西大陆都负有威名,当年疯王伊林纳曾凭借暴雨赶走外敌,莱赫本土的军队也会进行专门的风暴特训,在屋舍都能吹跑的狂风咆哮中,很多人都判断帝国会暂时按兵不动。
然而一个月后,当风暴过境,所有人都震撼的发现,躺在雨后的土地上的,几乎全是莱赫士兵的尸体。
仅仅一个月内,卷土重来的帝**队如绞肉机般碾碎了大半的莱赫国土。
三八年四月一日,帝国部队击破莱赫防线,渡过纳瓦河。
而后,直逼莱赫首都伯德赛。
这一次,莱赫的风暴并没有庇护她的子民。
艾西礼刚刚做完一台手术,提着医疗箱走出帐篷,听到不远处传来巨大的欢呼声。
这里距离总参部的帐篷不远,欢呼就是从那里传来的,看来帝国又赢得了一场胜利。
自新型部队投入战场以来,这种欢呼的场面越来越多见——艾西礼看到施特劳斯兴高采烈地向他跑过来,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艾西礼!你听说了吗?”双方拍着他的肩,激动道:“苏台堡垒被捣毁了!我军渡过了纳瓦河!马上就可以打到伯德赛了!”
艾西礼有些意外,“这么快?”
“是啊,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居然能这么快!”施特劳斯搓了搓手,“苏台堡垒是旧谕信仰在莱赫的发源地,据说格兰斯在那边陈列了重兵,我想着怎么也得消磨几个月……”
艾西礼倒不觉得会有几个月这么久,以他的判断,至少需要十天左右,帝国才会在苏台堡垒方面取得突破。苏台堡垒的防御几乎不亚于蓝堡,再加上莱赫早有防备,奇袭不管用,怎么看都需要僵持一段时间。
“我刚从总参部那边过来,你没看到将军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的。”施特劳斯哈哈大笑,“我感觉应该是又高兴又尴尬吧,高兴帝国又取得了胜利,不过新部队的风头也太盛了,自从这帮人进入战场,其他部队只有跟在后面喝汤的份……”
施特劳斯说得没错,当初上将下令,将这支“新型部队”投入战场,其实军中颇有反对之声。
但这支部队的表现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一个月内,席卷莱赫。
“有人说这是上将精心培养的一支特殊部队,但都是谣传,没根没据的。”施特劳斯道,“现在所有人都在打听这支部队的内幕……”
艾西礼也在打听,他尝试着写信给慕德兰,但自从阿斯塔夜袭之后,帝国战线变动太快,他们医疗营紧跟大部队,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一会儿又埋伏在哪个鸟不拉屎的洼地,邮差根本找不到人,信也没有机会寄出去。料想哪怕夏德里安给他写了什么,他也是收不到的。
“施特劳斯!”有军医官朝他们这个方向招呼,“之前那个赌局你可输啦,今天的重伤员都是你的了!”
“知道了知道了!”施特劳斯扯着嗓子应道,接着对艾西礼说:“这帮家伙就会趁火打劫,我去二号帐篷了。”
二号帐篷大都是重伤员,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施特劳斯每次进二号帐篷都要吐,如今改头换面,有时遇上重大手术,在里面一待就是十几个小时。
艾西礼:“你们赌了什么?”
“啊?”施特劳斯一愣,然后道:“哦,你说那个啊。”
军校生笑了起来:“我们之前打赌,猜苏台堡垒被攻破后,会有什么下场。”
艾西礼:“你赌了什么?”
施特劳斯耸耸肩,“我赌苏台堡垒会和之前的博兰堡一样,变成一个大烤箱。”
博兰堡是帝国之前攻克的一座要塞,沦陷后被一把大火彻底烧毁,当时战胜的消息传来,营地中许多人都在谈论博兰堡那个珍贵的名画地库——据说里面收藏了巨量的旧谕古画,有的甚至有上千年历史,全部在大火中变成了灰烬。
帝国战士们对此举杯欢庆,并说:“这是对阿斯塔偷袭的报复!”
很难有立场去指责举杯的人,尤其当他们作为那一夜留守在阿斯塔的驻军,每个人都曾是新兵,每个人都曾以为战争会在和谈中结束,每个人都曾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夜袭中失去了很多东西,有的是战友,有的是师长,有的是爱人。
无论是旧谕的神还是新谕的神,在经文中都有过这样的告诫:你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施特劳斯道:“据说是因为圣廷从中作梗,说什么苏台堡垒中有个很著名的唱诗班,希望采取怀柔手段……”
他说着叹了口气:“可惜了,估计之这事会变得很麻烦,还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他拍了拍艾西礼的肩,“我先去二号帐篷了,晚上要是赶不上吃饭,给我留俩罐头就行。”说完哼着歌走了。
艾西礼看着他的背影,很难想象就在几个月前,这人还偷偷把珍贵的消炎药送给莱赫人,并在被发现之后据理力争,那时施特劳斯是真的认为战争是军队之间的较量,被卷入的国民是无辜的。
战争就是这样把人变得面目全非。
艾西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有人从总参帐篷中走出来,站到他面前,“艾西礼军医官。”
艾西礼抬头,看到眼前的人是将军的副官。
对方朝他点了点头,“将军请你过去一趟。”
艾西礼走进帐篷,将军正在看一张地图,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副官领命退下。
帐篷里只剩下了两个人,空气中残留着火药和烈酒的气味。
“艾西礼。”将军看向他,“我有一个任务给你。”
军队中令行禁止,艾西礼正要应下,将军却说:“不用急着答应,你可以考虑一下。”
艾西礼有些意外,问:“我能知道任务详情吗?”
“可以。”将军沉吟片刻,道:“这个任务需要去阿斯塔。”
艾西礼怔了一下,而后点头。
“我们的一支秘密小队被困在了那里,这支小队的价值很重要,需要救援。”将军看着他,“你应该知道,阿斯塔至今处于交火状态。”
不知是什么缘故,帝国的新型军队进军时绕过了这座城市,只派出少部分兵力在周边抗衡。阿斯塔市民自发组织了游击队,这支游击队由市民中的青壮年、旧谕信徒以及第三骑士团的部分成员组成,是一块相当难啃的骨头。
“小队当中有人负伤,所以救援人员需要懂医术的人,还要有能力避开阿斯塔游击队。”将军又说,“原本南边的部队比我们更早收到救援令,结果他们的人派过去,还没进城就被俘虏了。”
“现在救援令到了我们这边。”将军看着艾西礼,“要求你已经知道了,部队里合适的人并不多。”
“是。”艾西礼想了想,“既懂医术,又要有一定的潜伏和自保能力,我想合适的人选可能只有我和施特劳斯。”
他说得很直白,“您觉得我更适合吗?”
将军沉默了默,突然道:“弗拉基米尔。”
艾西礼微微一愣。
他有段时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他其实很早之前就认得这位将军,对方和上将是故交,上将的故交有很多,基本都是艾西礼的长辈。在战争爆发之前,长辈们都会称他为弗拉基米尔。
整个军营只有将军知道艾西礼的真实出身,但是从艾西礼进入军队开始,对方就一直称他为艾西礼或者艾西礼军医官,严明的上下级身份,对方没有给他行任何方便。艾西礼对此接受良好,这是军队里应有的纪律。
此时对方却称他为弗拉基米尔,艾西礼思索片刻,问:“是上将说了什么吗?”
“倒也没有。”将军道,“只是我收到救援令时,里面似乎有一种暗示,不希望你前往阿斯塔。”
“如果您觉得我更合适,那么我义不容辞。”艾西礼道。
将军点了点头,一时间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直到一阵风吹进帐篷,刮开门帘,灿烂至极的阳光照了进来,门外传来战士们的起哄声,有人高声赞扬着苏台堡垒一战,又说:“可惜没一把火烧了,要我说,博兰堡那场火放得多漂亮!就该烧死这帮旧谕的走狗!”
风过,门帘再度合拢,帐篷里又暗了下来。
“弗拉基米尔。”将军开口,“这就是我认为你更合适的原因。”
艾西礼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我记得施特劳斯和你是一个宿舍的。”将军说,“当年在军校,他上过我的课,也算是我的半个学生。”
将军看着他,“你应该知道他之前是什么样的人。”
艾西礼明白了。
“人在战争中受到创伤后,会有不一样的行为表征,副官和我说过施特劳斯的情况,他在平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更期望胜利了。”
“更狂热地期望战争和胜利。”将军重复道。
“我不知道上将和你说过没有,在军部,这种症状被称为‘黑色嘉年华’。”
“当一个人不得不面对他无法接受的死亡,他就会反其道而行之,尝试从这种死亡中获取愉悦。久而久之,死亡就会变成他感受喜悦的唯一途径。”
“这种人在战争中就像在过狂欢节,死亡每天都在发生,因此每一天对他而言都意味着快乐,但这种快乐是有上限的,一旦阈值超标,这个人就会崩溃。”
“就算他熬过了战争。”将军道,“当战争停止,他也会崩溃。”
人生不是狂欢节,嘉年华也总有结束的一天。
“很难说施特劳斯还有没有救,之前他受到的打击比较强烈,局势太紧张,没有时间给他恢复和休息,应该说他强行对自己采取了比较极端的治愈手段。”
说完,将军看向艾西礼,“你应该明白了,现在很难保证施特劳斯会不会在接下来的哪一天突然崩溃,如果在任务途中出现差错,后果会很严重,他甚至可能误伤战友。”
“我明白了。”艾西礼点头,“我接受救援任务。”
自帝国驻军被夜袭后的两个月后,艾西礼再度回到了阿斯塔市。
潜入阿斯塔对艾西礼来说并不困难,他接受过的训练让他足以完成这一切,进入城市后他花了一些时间和帝国的秘密小队会和,会和地点藏在中央火车站的一座钟楼里,这里废弃已久,很多人甚至不知道钟楼的存在。
进入钟楼后艾西礼很快受到了攻击,他灵敏地避过迎面挥来的手刀,用对方能够听清的声音说:“我是帝国人。”
对方停止了进攻,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问:“暗号?”
“太阳从选帝侯大街升起。”艾西礼报出自己所属的营部编号,“军医官艾西礼,前来支援。”
来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放下枪,对艾西礼说:“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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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黑色嘉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