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艾西礼的研究所赐,夏德里安着实睡了个好觉。
那之后他们就形成了默契,每当夏德里安睡不着,艾西礼就把自己最近的研究进度讲给他听,这东西比帝大哲学课还好使,夏德里安听不到十分钟就能睡得昏天黑地。
他是睡香了,艾西礼却难得开始失眠——夏德里安之前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搞研究确实会让人秃头。且不论为了出数据需要在实验室熬多少个大夜,有时候没思路,或者思路在哪里卡住了,那人在晚上的清醒程度就和天上的星星一个样,抖擞得光芒万丈。
夏德里安倒是有他的办法,睡不着就干点别的好了,搞完肯定睡得香。
艾西礼的身手是他亲自教出来的,他对自己学生的身体有数,哪怕现在就打仗,以艾西礼的能力进入军队,无论冲锋还是坐镇后方都绰绰有余。
但事情奇也就奇在这里,炮火打不倒的人,却很可能被区区一个实验数据干趴下。
有天艾西礼难得不在实验室,四人约好到萨赫咖啡馆喝茶,艾西礼叫了一杯冰水,接着鬼使神差端起夏德里安的咖啡,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
林连雀止又欲言欲言又止,最后对夏德里安说:“那什么,我说一句。”
夏德里安嗯了一声,示意他有屁快放。
“我知道你这人下手没分寸。”林连雀道,“但我兄弟十九岁就跟了你,你好歹轻点儿糟蹋。”
“你这话把主宾颠倒一下还差不多。”夏德里安闲闲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懂得体恤老年人——除了任务受伤,我这辈子腰都没这么疼过。”
林连雀一口茶呛着,不确定地看了看夏德里安,感觉这人应该不是在瞎扯,接着看向艾西礼。
只见艾西礼又喝了一口咖啡,但是并未反驳。
林连雀“哈”地乐了,一边摇头一边啧啧感慨,心说这叫什么,这叫祸害自有天收,啊不,这应该叫王八配绿豆。
夏德里安和艾西礼哪个是王八哪个是绿豆暂且不提,总之艾西礼的研究进度卡了三个月,失眠了三个月,夏德里安也被他摁在床上搞了三个月。艾西礼和一般的研究员还不太一样,通常来说学院派都比较文质彬彬,文化素养极高身体素养不行,即使心情不好也顶多是找个地方瘫着发霉。艾西礼不一样,表面上还是冷静理性,实则到处找地方发泄情绪——他先是恢复了和夏德里安的日常训练,字面意义上被揍得找不着北之后又跑到林连雀那接了几个押货的活,每天衣冠楚楚地离开研究院,衣袋里装着枪,开车狂飙到城市另一端的公路,下车碰头、接货、清点名目、杀鸡儆猴,经常打架,有时挂彩,偶尔杀人。
林连雀原本还好奇艾西礼最近怎么这么一反常态,或者说这是艾西礼进入帝大之前的常态,他还以为这人和夏德里安吵架了,打听清楚后笑得半死,把手里几个棘手的单子都扔给艾西礼,自己乐得清闲。
艾西礼几年没管过押货的事,林记除了茶叶生意,别的也什么都沾点,有一天甚至从邻省运过来一小批枪械,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卸下来的箱子沾着血。艾西礼站在路边点货,远处开来一辆卡车,隔着几百米就开始放枪,当即打死了林记的一个伙计。
林连雀事先和艾西礼说过,这批货有点蹊跷,让他注意点。
这里是城郊,和静谧诗意的研究院遥遥相对的,城市另一端的城郊,即使慕德兰是帝国首都,在城郊发生什么枪战杀人案件也并不稀奇。当年艾西礼从艺术文理学院逃课,和林连雀在城里混日子,见过不少人死在此处,有时他们是杀人者,有时被杀者也和他们曾是短暂的朋友,他们杀人也被追杀,那个时候他才十五岁,日子过得疯得很,杀人放火之后就去地下酒吧喝酒,林连雀永总是会被他喝趴下,再被死猪似地拖回去,早上醒来抱着脸盆狂吐,然而早餐还是要喝酒,最烈最劣的酒,在最浓的茶里掺一个杯底的这样的酒,能使提神效果翻倍。
此时远处的卡车急速驶来,枪声越来越近,艾西礼把最后一项账目核对完,掏出一张支票签名,递给送货的人,“账目无误,有劳。”
对方立刻逃命似的跑了,有林记的伙计在枪声里问他,“先生,这样下去货运不走,咱们怎么办?”
艾西礼掏出枪,眯着眼看向越来越近的卡车,在风中扣下扳机。
他的手很稳,连放四枪,直接打爆了卡车所有的轮胎。
卡车翻倒,有人从车里爬了出来,看样子人不少,艾西礼拉开身边的轿车车门,坐进驾驶位,对伙计说,“先把货运到车上,别的不用管,我来处理。”
林记此行一共开来了三辆车,一辆坐人,剩下两辆都是货车,艾西礼的车是他自己开过来的,就是夏德里安停在宅子里的那一辆,年久失修,一开始几乎没法开,艾西礼自己倒腾着修了好几天,才勉强能上路。
伙计答应一声,可是没动,毕竟眼前枪声一片,谁也没法冒着枪林弹雨把货运到车上,只能站在原地,等着艾西礼的动作。
艾西礼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雪茄——这是从夏德里安那里顺来的。
他极其熟练地点燃雪茄,然后不太熟练地抽了一口,接着非常不熟练地咳嗽起来。
伙计在旁边看着,心说当家的这回怎么派了个傻子来。
接着就看到那傻子摇摇头,把雪茄放在驾驶台上,一踩油门,对着前方的枪口就冲了过去。
伙计顿时傻眼,这傻子怎么还不要命了?
艾西礼当然不会不要命,夏德里安的车哪哪都破,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车一定防弹。
并且防弹程度必然是军工等级。
他将油门踩到底,对着远处的人就碾了过去。
此时车窗全部紧闭,听不到外边的枪声人声,车厢内极静,车外的血花和狰狞人脸印在窗户上,像一张抽象画。
他看着那些画,雪茄烟雾从半空飘过,散发出玫瑰的香味。
艾西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单手扣上安全带。
然后轻轻哼起了《莉莉玛莲》。
等艾西礼将事情全部解决完已经是半夜,他开着车一路狂飙回家,夏德里安正坐在客厅里喝酒,看见他血乎刺啦的脸就笑了,“怎么搞的?”说着在酒杯里蘸了蘸,抹掉他脸上沾着的血,“被谁欺负了?”
要是林连雀在这,肯定会翻着白眼说你就惯他吧,除了你能欺负得了他啊。
艾西礼头发湿漉漉的,蹭了蹭夏德里安的手,叫了一声:“老师。”
“在呢。”夏德里安耐心道,“怎么啦?”
艾西礼露出一副有点委屈的表情,“牙疼。”
夏德里安乐了,掰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嘴,一看果不其然,后槽牙断了,半张嘴都是血。
夏德里安边看边啧啧道:“你的身手退步了,怎么能让人打成这样,明天加训啊。”说着给他倒了杯酒,“把它喝完,止疼。”
艾西礼接过喝了,夏德里安又掰开他的嘴,在他的牙床上摁了摁,说:“你这牙没法留了,我给你处理一下,忍着点,敢咬我抽你。”
艾西礼张着嘴嗯嗯啊啊。
夏德里安下手很快,直接把断牙掰了下来,血滋了他一手,艾西礼眨眨眼,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夏德里安把掰下来的牙扔到酒杯里,看着满嘴都是血的小孩笑了笑,把对方沾了血的金发别到脑后。
紧接着便亲了上去。
艾西礼就这样风里来雨里去地过了几个月,每天早起去研究院、傍晚杀人、回家鬼混,有时候加训,被夏德里安鼻青脸肿地揍一顿,挨完揍他总是躺在地上拽住夏德里安的裤脚,仰头讨一个吻。
研究进展不是没有,但是不多,好在他终于拿到了一个想要的数据,实验成果出来的当天,艾西礼提早从研究院回家,夏德里安今天有课,还没回来,他想了想,开车去了帝国大学。
他找到夏德里安上课的教室,对方上课的时候总会穿一套剪裁精良的双排扣西装,头发扎在脑后,戴一副金丝眼镜——如果这人没有坐在讲桌上跷着二郎腿,大谈特谈赌场赢钱的五十种技巧,那看上去真是相当的文质彬彬,相当的人模狗样。
夏德里安的课学生很多,几乎爆满,但他很难称得上是个好老师,最多是个有趣的家伙——毕竟那副含笑带谑、兼有张狂的神色怎么看都不是为人师表能够做出来的,美得实在有点下流。
艾西礼从后门悄悄进去,找了个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他没听课,直接把大衣垫在桌子上当枕头,趴着开始睡觉。
夏德里安的声音从讲台前方传来:“赌场的概率并非完全不可计算,当然这不是个纯粹的数学问题,比如你可以利用轮|盘赌的某个部件不平衡来观察下注……”
艾西礼闭上眼,只用一秒钟就坠入了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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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