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阙和聂逸都没摘头盔,没人认出他们俩。
就这样,他们挤进了人群,半路上,白阙的手机震了震,是温书华的微信——
「情况复杂,你们进学校之前记得低调。」
白阙环顾四周,大概理解对方的意思。
他听到,大家都在讨论学校老师怎样怎样,其中不乏说话很难听的,什么“教坏孩子”云云。
当然也有反驳的,几个人差点吵起来,总之混乱得要命。
这种情况除了把耳朵关上真是没有任何办法了。
小巷里的人更多,越靠近大门,举着自拍杆拍视频的人就越多,好像在直播。
白阙又习惯性地抠手指。
他有些低估这件事的影响力了,父亲显然没少在其中推波助澜。
他们已经走到了大门口,而门内的景象则让白阙愣住了。
只隔着一道门,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天地。
许多学生以及家长都站在教学楼外的小操场上,钱莱和温书华、以及老师们一起维持着秩序,可以说是井然有序,完全不受影响。
同时,白阙看到,有个摄制组正在采访,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竟然是官方电视台的记者,而且好巧不巧,采访的正好是曲清溪。
白阙抿了抿嘴巴,深觉不妙。
门外乱糟糟的,他听不清曲清溪在说什么,但那人表情严肃,不像在说什么好话。
就在他迟疑地不敢上前时,突然之间,有个孩子注意到了这边。
“白老师和聂老师!”
孩子的声音清脆悦耳,穿透力十足,顷刻间,周围安静了。
白阙只觉得非常惊讶,戴着头盔也能认出来,属实厉害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汇聚于此,还包括摄像头。
白阙僵在原地,可同时,身边的聂逸却摘掉了头盔,动作极其自然洒脱。
“眼神不错。”聂逸温柔地对那孩子说。
白阙见状也不再扭捏,摘下头盔提在手上,颇有点大义凛然的气势。
外面的人群从窸窸窣窣到□□吵坑只用了几分钟,可门内却依然保持着沉稳和秩序。
“不要脸的同性恋!带坏儿童!”
“永远禁止教课!”
“禁止教课!”
“你们闭嘴吧!都什么年代了!”
一时间,门外吵作一团,白阙越来越烦躁,很想跟他们对骂,然而聂逸似乎看出了他的企图,竟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算是安慰。
不经意的亲密动作更是刺激了那些激进分子的神经。
突然之间,不远处的白夜明神色一凛,紧接着,白阙就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推远,他控制不住地倒下,孩子们发出了惊呼。
“白老师!!”
“阙阙!”
惊恐万状中,白阙的手臂乱挥,瞬时间,一个瘦弱的身影冲了过来,紧接着,他没有感受到预料之中的疼痛,等反应过来,他震惊地看到,接住他的人竟然是……
“君度?!”
白阙失声大喊。
李君度竟然冲出来护住了他,这孩子本来就比平常五年级孩子要瘦小一些,现在整张脸因为疼痛扭曲成小包子,看起来更可怜了。
“君度!”沈郁焦急地冲了过来,她小心地把儿子抱在怀里,仔细检查了好几遍,随后愤怒地抬起头,环顾四周,大吼出声,“谁!站出来!朝孩子们丢砖头!你这是犯罪知道吗!谁都不许动!报警!”
“妈……我没事……”李君度好像被吓到了,边小声说,边挣扎起来。
“待好,不要动!”沈郁低声呵道。
李君度好像理解了他妈妈的意思,皱起眉头又开始哎哟起来。
就是这回的哎哟声……有那么一点儿假。
白阙开始冒汗。
“先把带李同学进教学楼,仔细检查一下。白阙,你叫救护车。”聂逸沉着地吩咐完,随后,他对记者说,“抱歉,我们这边不太方便拍摄,能不能……”
“聂老师您不要担心,”记者的表情很严肃,“我们之前就听说过您的事迹,这所学校是公益性质的,几乎不收学费。而且刚刚我们也了解到,家长和学生们对于您和白老师的评价都很高。”
记者的声音很有穿透力,相信门外那些好事者都听到了。
聂逸随后安排老师维持秩序,家长和学生陆续进去了教学楼。
白阙依然站在大门附近,凝视着门外的人群,他能感受到,这其中仍藏着憎恶的气息。
但绝大多数的人已经从质疑悄然转变,举在半空中的手机也少了许多。
白阙意识到,大家正从看热闹和诘责当中逐渐成为事件的一员。
他默默打了电话,很快,警方和急救医生一齐到场。
当事件发展到这种程度,每个人都是一脸肃穆,记者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完完整整地报道了整个事情,并且介绍了鸢尾美术的历史。
随后,白阙走进教学楼,在家长和学生们的视线中,他走向聂逸,问:
“君度怎么样?”
“没什么事。”聂逸如实回答。
白阙长吁一口气:“还好。”
这时,他注意到了曲清溪的目光,复杂又矛盾。
紧接着,曲清溪忽然转过身,默默朝着大门走去。
教学楼里有些吵闹,所以她的离开是静悄悄的,没有人阻拦。
“曲老师。”
可白阙还是忍不住追了过去。
话音未落,聂逸和白夜明同时朝他看了过来,他假装没看到,并没有停住脚步。
曲清溪只是停了一下,可不等白阙追上,她竟加快脚步,好像在躲避一样。
“曲老师!”白阙提高了音量,“等一下。”
“还有什么可说的?”曲清溪终于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过身,“想要指责我,嘲笑我吗?”
“我没什么必要这样做,嘲笑你指责你对我有什么好处?”白阙问,“我知道我没有什么立场说话,但我只能说,你是个好老师,学生们都很信任你。而且你的画也很棒,是个优秀的画家。”
曲清溪的身体似乎有些僵硬。
“你如果想离开,我不会劝。”
聂逸的声音忽然出现在白阙的身后,听到这样的话,白阙猛地回头瞪了对方一眼。
‘闭嘴吧你……’白阙用口型说。
聂逸默默与他对视,视线竟然带了几分安抚。
“但是,”聂逸话锋一转,“我同意白阙所说的。”
曲清溪沉默半晌,最终,她还是朝着大门缓步走去,最终消失在人群当中。
白阙视线望着她的背影,心情从躁动逐渐恢复平静。
“圣母啊。”钱莱不知突然从哪里冒了出来。
白阙翻了个白眼:“滚。”
“去上课吧,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钱莱说。
这时白阙才发现,教学楼一楼的大厅里竟然只剩下几个人了,其他学生和家长们似乎都已经去教室了。
就好像今天不过是个再普通的教学日,还是那样的井然有序,而刚才的骚动,不过是个幻觉。
“好。”白阙微笑着说。
“今天聂老师陪你上课。”钱莱说。
白阙惊讶地看着聂逸:“为什么?”
“因为我想观摩你上课,聂总不放心,就要陪同一起。”白夜明突然微笑开口。
白阙抿了抿嘴巴,无言以对。
他立刻老实地去上课,这段时间的休息让他的教学有些生疏,而且教室后面还有几双眼睛盯着他,属实别扭。
不止白夜明和聂逸,沈郁和温书华也在其中,这两个姐姐似乎找到了共同语言,在下面窸窸窣窣的,聊得不亦乐乎。
距离竞赛已经很近了,而且正好在塞普斯的活动前三天,时间非常紧张。
所以白阙努力无视教室后的诡异气氛,十分认真地教课,他惊喜地意识到,李君度在阴沉和活泼之间选择了适合自己且很有特点的风格,颜色大胆,还是学校后的公园,却不像从前那样恐怖。
淡黄色的月亮还是那样大得吓人,上面的环形山清晰可见,树林茂密依旧,但并不诡异,上面手掌般大的叶子,随风摆动,仿佛某个夏日的午夜。
“怎么样?”李君度献宝一样的对白阙说,“聂老师帮我选的主题。”
原来如此。
白阙朝聂逸感激一笑。
“特别的好,”白阙用心的夸赞,“我有几次失眠,白天时迷迷糊糊的,感官特别敏锐。你的画就给我这样的感觉,很梦幻,我很喜欢。”
“真肉麻……”
李君度虽然这样说,但耳朵却红透了。
“真傲娇。”白阙直言不讳。
李君度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时间过得很快,等学生们离开教室,白阙还觉得有些恍惚,他撑着讲台呆呆地发愣,耳朵里还回荡着孩子们热情欢快的“白老师再见”。
“累了?”
聂逸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啊?”白阙眨眨眼,茫然地摇摇头,“啊……不累啊……”
“回家休息吧。”聂逸说。
白阙点点头。
“先别回,”沈郁突然出声阻拦,“今天的事情,我帮忙了,你们打算怎么谢我?”
“白阙努力带你儿子拿奖,就是谢你了。”温书华面带微笑,理所当然地说。
沈郁耸耸肩,没有回应。
“让白商之在盛望失去威信,算不算谢你?”
白阙瞪大眼睛,震惊地看向聂逸。
“我也可以帮忙,”白夜明的语气仍然温文尔雅,但镜片后的双眼,却是无比锐利,“我也想通了,该有个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