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阙坐在聂逸家客厅的时候,已经清醒了许多。
卫生间传来阵阵水声,随后,聂逸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叠成四方的毛巾。
白阙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聂逸,问:“怎么了?”
聂逸没回答,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白阙瞬间理解对方的意思,慌乱地夺过毛巾捂住嘴角。
他刚想起来,那里刚被父亲打过,现在很是可能已经青紫一片。
‘真丢人,还是在这姓聂的面前丢人,简直……’白阙欲哭无泪。
聂逸或许是出于礼貌,竟然给他斟了杯热水。
白阙捧着杯子,暖意缓解了他因为寒冷而冻得僵硬的手指,他道了声谢,房间重回安静。
他环顾四周,这是个很普通的三室一厅,装潢非常简单,不算大的起居室里摆了一套皮沙发,一张木质茶几,连电视都没有。
“你来做什么?”聂逸突然发问,语气还是冷冷的。
“我想跟你道个歉,”白阙顺势回答,“今天早上我接到一通重要的电话才没有第一时间去迎接你。希望你别介意,继续跟盛望合作,如果竞标成功,答应的报酬再加三倍!你看怎么样……?”
白阙试探地看去,从聂逸那冷脸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感到挫败又愤懑,好像十年前的痛苦又重演了。
聂逸就这么看着他,好像要把他的想法看穿了一样,白阙闷头喝水,竟然有点紧张。
“为什么要做这种违心的事情?你明明不想看见我。”聂逸沉声问。
白阙死死攥住杯子,聂逸的问题太尖锐,果然把他看得明明白白。
“你……误会了,这就是……就是我的真心话。”白阙抠着指尖的死皮,他一说谎就这样,多年的习惯了,根本改不掉。
聂逸没有立刻回应,白阙被人盯得有些别扭,只好一个劲地喝水,很快一杯热水见了底。
“三倍不行的话……我申请一下再追加……”
“十倍。”
“哈?”白阙瞪大眼睛。
“十倍报酬,不行的话就算了。”
白阙简直难以置信,心想这家伙到底沾了什么不良习惯,竟然这么狮子大开口。
还是说打算给出个离谱的要求,逼他放弃?
无论是什么,白阙都要同意,不然回去又是一顿好打,而且还有可能干脆无家可归。
“我试试,一定满足你的要求。”白阙放下杯子认真地说。
聂逸竟然笑了,笑容十分深邃,难以捉摸。
“那我改天再和你的助理联系。”聂逸说。
“啊……”这么容易?看来真是钱的问题?
白阙有些迟疑,但身上传来的阵阵疼痛还是在不停告诫他,必须同意,否则倒霉的是他自己。
看到聂逸审视的目光,白阙赶紧陪笑:
“……太好了,只要你愿意合作,报酬不是问题……”
见聂逸似乎并不怀疑,白阙稍稍安心了些,可也正因如此,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现在无处可去。
被父亲赶出门,还没什么钱,住酒店都很拮据……怎么办?
白阙偷偷看向聂逸,对方正低头发信息,他有些犹豫,实在不好意思向这个人开口。
“……这个……”
“什么?”聂逸头都没有抬。
白阙实在犹豫,他跟聂逸的关系不算好……不对,应该说很不好,所以提出暂住一晚的要求,肯定会被拒绝的。
“……我能不能在你这里……”白阙的牙都快咬掉了,“暂住……暂住一晚,就一晚…我……”
聂逸的神情多了几分审视。
“怎么……不同意是吗?”白阙有些后悔提出这种要求,想着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
可不等他起身,聂逸竟忽然开口:“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还能向我保证十倍报酬?”
白阙愣住了。
他的脸热了起来,这个尖锐的问题刺得他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自尊瞬间碎成齑粉。
“不行就不行,为什么一定要嘲讽我?”白阙失控地吼出了声,他欲哭无泪,本来身上就疼,现在更是绝望。
他想起刚才快要摔下楼梯被聂逸护住的刹那。
还有对方给他递来毛巾的那一刻。
原来脸已经丢了,也不差这一时了。
白阙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盯着聂逸一字一顿地说:“我答应的事情一定能做到,就算被我爸打死,也肯定会做到,你放心吧!”
他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待着,就算在外面冻死也不想。
刚起身,聂逸竟然拉住了他的手臂:“白阙。”
白阙触电般地躲开,警惕地瞪着对方:“干什么?还没讽刺够吗?”
“没必要这样曲解我的意思,你老实在这里待着,我现在放你出去跟杀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白阙错开眼睛:“……我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聂逸眉头紧锁:“你真是和十年前一样讨人厌。如果走了也不要想再跟我合作了,一百倍报酬也没用。”
“你……”白阙瞪大眼睛,“哪里有毛病吧?”
“随你怎么说。”聂逸好像真的不生气,甚至又
斟来一杯热水。
白阙就这么诧异地看着,很戏剧性地,他的肚子突然咕噜起来,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呃。”他的脸又热得发涨,只好尴尬地喝水。
聂逸的眼中是深深的无奈:“我去给你煮点粥。”
“哎……”白阙忙拦住对方,“不……不用了吧?”
谁知聂逸竟挑起眉:“你确定?”
白阙抿起嘴不再言语。
他确实饿了,又饿又冷,弃猫一样,困顿又警惕。
聂逸走向厨房,没过多久,粥的清香飘来,让白阙更饿了。
等对方把粥和几碟小菜端到餐桌,白阙竟有些犹豫,迟疑地没有起身。
“等我请你吗?”聂逸突然不悦地说。
白阙很恼火,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好压抑着情绪坐到餐桌前。
聂逸准备得很讲究,那几碟也不是咸菜,而是卤味和凉拌菜,后者很新鲜,竟然是新做的。
粥也不是普通白粥,而是加了瑶柱和虾米的咸粥。
白阙惊讶坏了,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谢、谢谢……”白阙感动得不行,甚至有点想哭。
“你睡沙发,不可以进房间,天亮了就给我走,我十一点左右联系你的助理,”聂逸说到这突然顿了顿,然后语带威胁地说,“如果再让我等,自己考虑清楚后果。”
白阙吞咽着口水,辩解说:“都说了是接电话……”
聂逸一记刀眼飞来,白阙彻底住了嘴。
他拿起勺子舀起粥往嘴里送,粥的味道很好,好到他鼻子一酸,眼泪无声地滚落。
担心被聂逸看到,他赶紧用袖子抹掉,然而事与愿违,这瞬间的动作竟被对方完整地看到,他无比尴尬,脸快要埋进粥碗里了。
好在聂逸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他准备被子和洗漱用品,就这样在寂静且尴尬地气氛中,白阙裹着被子躺在那窄小的沙发上。
关灯时,他小声说了一句晚安,但没有得到回应。
更尴尬了,尴尬得他翻来覆去半天没睡着。
而且他好歹也是个身高180的男人,这沙发对他来说也是有点太窄仄了,蜷成个虾米脚也在外面。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等再睁开眼竟然半点睡意都没有了,白阙干脆坐起身,默默对着白墙面壁,就这么坐了几分钟,他决定站起来溜达一圈。
身上的伤更疼了,再加上在沙发上窝了一晚上,整个人散架了一样难受。
他边伸展胳膊,边往走廊方向瞟——那里左中右分别有三个房间,其中两间都是紧闭房门,只有右边那间,稍稍开了个缝隙。
白阙好奇地走近,但突然,他想起聂逸的警告,立刻停下了脚步。
不过他转念一想,现在时间尚早,反正聂逸也没起床,而且这么小的房间能藏些什么?
这么思考着,白阙缓缓靠近房间,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可就在这一瞬间,他怔在原地,连呼吸都凝滞了。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面积不大,很干净,或者说,有点太干净了。
房间里一件家具也没有,但目极之所却让人震惊不已。
只见四面墙竟然被画填得满满的,连房顶都铺满了颜料。
整个房间就是一张巨大的画布,上画的是天空,暴风骤雨来临之前的天空,风雨欲来山满楼,白阙甚至可以嗅到暴雨前的泥土味道。
疯成什么样才会做这种事?
白阙有些吓到了,手忙脚乱地逃出房间,可就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他险些惊叫出声。
只见聂逸不知何时竟出现在身后,就这么鬼魅一般默默看着他。
“抱歉抱歉!我想去厕所,进错门了!”白阙随口扯谎,完全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给我滚。”
白阙愣住了:“什么……?”
“我说,”聂逸的表情比房间里的画作还要阴沉,“给我滚!”
对方那愤怒的语气让白阙无比恐惧,他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聂逸的家,即使下了楼,心跳还快得爆炸。
他试探地抬起头,看向五楼那个平平无奇的阳台……
“……真是的。”白阙自嘲一笑。
刚才实在是太紧张了,搞得好像见鬼一样,不就是一幅画嘛,有什么好害怕的。
而且聂逸反应也太大了,这家伙绝对有问题。
白阙想到这里,心情缓和了许多。
他轻咳两声调整情绪,可是没走几步,他就看到一辆迈巴赫停在小区正门,看起来相当张扬跋扈。
白阙抿起嘴,轻叹口气,朝着那辆车缓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