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安醒来时入眼一片昏黄,窗帘紧闭的房间内,若有似无的香气萦绕着,不远处的躺椅上传来细微的翻书声。
他缓缓坐起身,揉了揉自己发麻的手腕低声叫了句:“小昭姐。”
躺椅摇晃一顿,一张戴着眼镜都难掩温柔的脸转了过来,先是不着痕迹的上下扫视了一眼,才轻声开口应了一声。
“醒了,睡得怎么样?”
瞿昭站起身倒了杯水递到谢文安眼前,轻轻晃了一下说:“文安,你睡了很久。”
谢文安接过水慢慢喝了几口,房间里安静的能听见他的吞咽声,直到手上的麻意渐渐褪去,他才低头轻笑着说了一句,“这样啊,怪不得我感觉自己饿了。”
他的头发有些长,没有帽子的束缚,松散垂下,在灯光下阴影几乎盖住了整张脸。
瞿昭伸手将他的头发别到耳后,拿过空了大半的水杯将一个黄豆大小的东西放到了谢文安手心里。
“用过药后你会有轻微的眩晕感,助听器最好先不要带。”
谢文安嗯了一声,随手摆弄着手里的小物件,良久后还是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右耳,耳鸣声渐渐消失。
瞿昭像是没看到一般,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大雨过后,海城的夜空被洗的特别干净,在绚丽霓虹灯的映衬下还能看到点点星光。
“文安,你知道为什么在城市里看到的星星比在郊区少么?”
谢文安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落地窗外的夜空,刚想回答,就被瞿昭接着话头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城市里光怪陆离的灯太多太
闪了,我们的视线就会首先被它吸引,夜空又高又辽阔,眼睛能看到的星光就会变得很微弱。”
“但你要知道,那些阻挡眼睛追寻星光的存在,”瞿昭站在窗前转身看着谢文安,目光沉静又平和,“是我们自己加上去的。”
一种被看穿的窘迫感袭上面颊,谢文安无措的垂首摸了摸右耳,良久的沉默后他才堪堪挤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小昭姐,那些药我停……”
咔哒一声,门锁传来一声轻响,接着陆思探进来一颗圆滚滚的脑袋,大眼睛在房间里巡视一圈,落在谢文安身上后猝然眯了起来。
“小豆你醒了啊,正好我打包了你爱吃的蛋糕回来,快来。”
谢文安看了一眼瞿昭,对方会心一笑,双方默契的朝着陆思明身边走去。
他是真的有些饿了,早起赶飞机回来本就没顾上吃饭,期间还遇到大雨导致航班延误,本想着好不容易落地后和陆思明一起去吃,偏偏还出了那么一档子事。
思及此处,谢文安抽了张纸擦了擦嘴角,在心里措辞着怎么问才能不被陆思明发现自己私下停了药这件事。
像是有所感应,又像是凑巧,陆思明狼吞虎咽地咽下了嘴里的东西,朝着谢文安是所在的方向倾了倾身子,脸却是朝向瞿昭的方向。
“姐,你还记得小时候大院里那个赵家吗?”
闻言瞿昭愣了一下,随即垂着眼嗯了一声,可能是感觉回应有些敷衍,一边擦着指尖的奶油一边抬眼看着陆思明问了句怎么了。
陆思明毫无察觉,一脸你猜怎么着的表情哼哼两声,才接着往下说。
“今天不小心伤了小豆那人是赵家的,叫赵辰平。”
海城再大,人脉圈子都是固定的,陆思明他爸妈如果早年间没有叛出陆家弃政从商,那么他今天见到赵辰平第一眼的时候,就能将这个误会从源头制止。
但天有阴晴,事有好坏,如果留在陆家,说不定现在他就没有健全的家庭了。
“我在大院待得时间短,对他的印象不深,只恍惚记得他是不是还有个哥哥?”陆思明咬着叉子看了瞿昭一眼,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样,兴奋地晃了晃。
“对,我想起来了,你还带我去过他家呢,他哥叫赵……”
瞿昭像是没看到陆思明眼里的探究,淡定的喝了口水后将水杯哒一声放回到了玻璃桌面上。
明明是很轻的一个动作,却让谢文安心头一颤,觑了一眼对面的人,伸手拽了拽陆思明的衣服。
“那个叫赵辰平的今天为什么这么做?”
陆思明思维跳脱的很,被谢文安一打岔,接着话头就说了下去,将误会的前因后果大概说了一下,转头就忘了自己的未尽之言。
这事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谢文安方向感太差,出了机场拐错了方向,加之他走路惯爱垂着头,一点都没发现自己所去的那辆车周围有任何异常。
陆思明看到他身影的时候,谢文安都快到走到车那儿了,来不及喊就见到他被人摁在了地上。
“都怪我,我当时要是嘴快点喊住你就好了。”陆思明有些懊恼地狠咬了一下叉子,随后默默吐出了一节断齿。
谢文安知道就算陆思明喊了,自己也不一定能听到,上飞机前他就把助听器摘了,虽然不至于什么都听不见,但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即便有什么声音,以自己的性格也不会去关注。
将一个新叉子递过去,谢文安很轻的笑了一下,“是我自己的原因,既然都解释清楚了,这件事就过去吧。”
他不是个爱追究的人,除了工作,其他事情都是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哪怕受了伤,他也会认为是自己的原因。
陆思明不认同他的观点,反之对他不以为意的语气有些气愤,将新叉子重重的插到蛋糕上,侧过身抓住谢文安的手腕就要开始长篇大论。
瞿昭适时制止了他,看了眼谢文安右边脸颊上的擦伤,沉吟片刻才开口说话,“这事双方都有过错,行为上属于互相抵消。”
谢文安赞同的点了点头,心道这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但瞿昭的下一句就让他有些错愕。
“但你受伤的医药费那边还是要出一下的。”
“啊?”
谢文安大脑有些宕机,还没来得及理清瞿昭口中的而医药费是什么意思,陆思明见风使舵的本能也跑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谢文安的脸,皱着眉头细细端详了片刻,随即捂着心口装模做样的痛呼“哎呀哎呀,小爷公司的门面破了,修好之前的损失真的好大啊,这个费用一定要让我拿到手啊,否则我死不瞑目啊。”
反观瞿昭,坐在那儿甚是优雅,喝了口水,像是很赞同陆思明似的点了点头。
谢文安有些哭笑不得,扶额叹了口气,在陆思明下一波卖惨之前无奈的说了声好。
陆思明动作很快,当即坐起身就要打电话,却听身边幽幽传来一句“五十块。”
什么五十块?哪儿来的五十块?现在还有五十块的钱么?
手指一抽,陆思明的手机掉到了地上,他机械地转过头看向那句话的主人,费了好大的劲才磕磕巴巴的问出了自己的不确定。
“医药费……五十块……吗?”
谢文安点点头,这五十块钱他要的都很心虚,毕竟碘酒、棉球加创口贴,可能十块钱就能搞定。
陆思明眉头一寸一寸拧了起来,眼神中那股恨铁不成钢的怨念仿佛就溢出来了,在长久的无语后,捡起手机摔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