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想录 第2章 第 2 章

百想最近很迷末日类的小说，看主角团升级打怪的爽感和死亡灰败的末日情绪交错，很适合上班摸鱼，一边觉得这万恶的资本社会不会好了，一边觉得马上就快转正能交上五险一金涨点基本工资，这一潭死水的生活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百想此时倒恨不得这是一场噩梦。

谁会在正常早起上班的剧情里碰到——怪物？

幸好不是早高峰的地铁上，这离谱的想法一出现，脑海里甚至不受控制的想上班迟到要扣200块钱的规定，无故旷工的扣法就更离谱了……

等等，这是哪儿？

我是谁，我在干啥？

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慢慢把视线转移到前面的建筑群，清晨的薄雾已经散去，晨光中低矮的建筑外墙银色铝板反射着亮眼的光，这是什么地方来着？

“下一站，荣城科技园。”

百想记起来了，距离她租住的区域大概5站的地界，S市最大的科技创业园区，据说政府耗资千亿搭建起来的，她不怎么关心实事新闻，但这个园区着实闹出的动静太大，几乎是财政全资拨款修建的，当时还上了热搜引来民众讨伐。

医疗类科技还是人工智能来着？记不清了，高精尖类产品向来也不是服务大众平民的，说是耗资千亿，这钱花起来还不知道流进了谁的口袋呢。

百想之前也想在这片儿找个工作，虽然远离主城区，但是招聘职位薪资让人心动，一般这种封闭式园区都是包吃住的，生活成本又低，只要公司不垮，高低算个铁饭碗。奈何人家看不上她这个二本毕业的，起步不是双一流的研究生就是博士，果然搞科研的掺不了一点水分，你说你招个保洁、前台要求放低了一点也行啊，人家就不。

偌大的产业园区，硬是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不然咋说现在就业形势严峻呢。

百想只要一想到自己呆的那小小皮包设计公司画不完的外包图就脑壳疼，比起面对作妖的老板，还是面对怪物更可怕一点吧。

她认命般的站起身，抖了抖背上的包，确认里面的电脑没有损坏后朝着科技园方向奔去。

直到刚刚她才意识到，从出门到现在她没有碰见过一个人，连地铁站里的执勤安保人员也没有，经过空荡荡的行李安检口时她还纳闷来着。

而此时她脑海里只有一件事，她急迫的想要去确认，只有看见正常、安全的人类，这颗狂跳的心才能落地。

她要确认到底是她颠了，还是这个世界颠掉了。

静谧的科技园门楼宽宏高耸着，暗蓝底的烫金色镂空字门楣在失去夜晚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有点暗沉，前坪的绿化是花了心思的，各色植株高矮错落有致，花苞饱满娇艳，颜色搭配低调又朝气蓬勃。

薄雾敛去，天际耀眼的阳光已毫不吝啬的铺洒过来，堪堪显露气势恢宏中俏皮的一抹朱色。

百想走近的时候还是没来由感叹这地方的惊艳，看起来就很符合高知精英上班的氛围感。

唯一不和谐的地方是脚下的地面，由几块超大尺寸的白色天然花岗岩石块拼接而成，接缝处小心谨慎地填缝收边，要不是凑得很近看，几乎看不出拼接痕迹。

倒不是材质颜色不搭，相反，白色基本是大自然中最百搭的颜色，加上天然石材显出的风霜和粗粝感，明显的现代科技感建筑中透出一丝古朴基调。

原本光滑平整的石材路面上却赫然塌陷了一个巨大的坑，周围石块、碎屑和翻起的草皮混杂在一起凌乱的散落一地，像是被哪个无良施工队强拆一般毫无章法。

已经能看见园内的各式建筑，造型各样却风格统一，三栋超高层的办公楼分布在三个角落占据不同的区域，其他厂房、员工宿舍围绕在周边，最中心的位置则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型综合体。

百想来过这里，这是唯一一栋不需要门禁对外公开的场所，用于园区科创的展陈和客户来访接待。

玻璃幕墙被切割的规整有型，严丝合缝的包裹着这个巨大的半球型建筑，单面可视的功能性此时平添一份神秘感。

百想越往近隐约已经能听见楼内传来的嘈杂声响，像是很多人杂乱的脚步声、呼喊声、硬物撞击声……迈向前的步伐顿了顿，她有些迟疑，此时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

“荣城科技欢迎您的光临，非常荣幸能为您服务。”

“希望您在这里能享受到宾至如归的体验。”

门口的摄像头捕捉到她的停顿，轻柔的女声很有耐心的继续道：

“尊贵的客人，请问有什么能为您做的？”

“……”

感应门开启又关闭，关闭又再次开启，誓有种你不进去就开合到天荒地老的既视感。

百想领教过，这大老远出门迎客的热情，远距离摄像感应装置让宾至如归的服务更上一层楼，却是在语言系统功能上稍显尴尬。

超过时限没有进门，智能门禁系统语音会一遍一遍播报到访欢迎词，播到你踏进去为止。

这种时候会让一个体面人的社会羞耻感达到一个顶峰。

百想认命般低头走了进去，顺手理了理耳鬓的头发。

大厅里灯光如昼但不刺眼，身着蓝色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零散的在各处忙着各自手里的工作，时间尚早，外来人员几乎没有，百想进来的时候几个工作人员远远抬头打量了她一眼，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随后低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安静沉静的气氛和刚刚在外面听到的仿佛不是同一处，百想又有一瞬间的错位感。

她小范围溜达了一圈，不留痕的观察着大厅里为数不多的这几个制服人员……有站在展柜面前安静擦着玻璃的，有蹲在仪器侧边认真捣鼓操控面板的，还有的也只是慢慢在大厅内巡视的，动作松弛神态自然，走动的步伐也毫无异样。

正常人普普通通工作的样子，百想暗暗在心底松了口气。

她慢慢移步到靠近楼梯间的位置，每个楼梯间入口都设置了饮用水取用装置，她一早上精神高度集中又连跑带跳的，此时一放松下来只觉得喉咙里干的发痒，便径直接了一杯凉水往嘴里灌。

喝的急了岔气又猛地咳了几声，安静的大厅里回荡着她的呛咳声音尤为突兀。

百想又赶忙捂住嘴，回头朝工作人员那边看了一眼，索性没有人注意她这边的动静。

“尊贵的客人，请问有什么能为您做的？”

冷不丁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百想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余光往身侧一扫登时有些想笑。

一个圆不楞登的小机器人出现在她脚边，嫩黄色的机械外壳，头顶屏幕一双卡姿兰大眼睛一眨又一眨。

“尊贵的客人，请问有什么能为您做的？”小圆墩一边问一边螺旋转动盘旋在她脚边，清扫拖地。

“你能为我做什么？”百想俯下身小声问道。

“您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呢？”一双大眼透着真挚的光。

“你可以为我做什么呢？”百想饶有兴趣的继续问。

“如果您需要，我可以为您导航、清洁路面、播报天气、时事新闻，我还会唱歌、讲故事、跳舞、蹦迪……”

百想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一脸崇拜的望向它：“哇，你会这么多喔~”

然后不出所料的看着小圆墩傲娇的旋转了一圈又一圈语气也欢快起来：“是的呢~尊贵的客人~~”

“那麻烦你带我去下卫生间好吗？”

“好的，尊贵的客人。”

百想成功看着前面慢慢平滑移动的小圆墩晃晃悠悠停在了楼梯口的位置。

“哎呀，我上不去了。”小圆墩撞了两次楼梯踏步，声音大了几分。

“哎呀，我也上不去了。”百想夹起嗓音跟着说道。

“哎呀，我上不去了。”小圆墩再次重复道。

“哎呀，我也上不去了。”百想有些乐此不疲。

“……”

两个智商3岁的人宛如复读机般在楼梯口重复了近半分钟的循环终于以小圆墩的放弃告终，重复多次的语音系统面临崩溃显得有些卡顿，“报——告——程、序、出现、错误——”

随后显示眼睛的屏幕也黑了一瞬，两秒后系统似乎自动重启。

“报告程序出现错误——”

“检测到信号源异常——”

“连接失败——”

三声简短提示音结束后小圆墩停止动作，屏幕彻底黑了。

与此同时百想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冲击从后背破空袭来，一条粗壮的黑色触手陡然出现在她胸口正中心。

从背后完完整整地将她洞穿，豁口处血不自然的大片喷溅在前方的地面上。

彼时她的脸上还带着未退的笑意，疼痛感似乎跟随着她迟钝的神经，当灼烧感密密麻麻从身体中心传至各处，一双膝盖已绵软无力的跪倒在地上。

她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色触手还在她的胸前伸展、滑动，粗壮巨大又黏腻无比，胃里翻江倒海“哇”的吐了出来……

血水、唾液混合着黄绿色的胆汁喷溅在光洁的地面，百想鼻腔里充斥着酸腐和腥臭味，她脑子像是短暂的按下了暂停键，耳边再次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呼喊声和硬物撞击声……像是刚刚发生的一切，凭空消失。

确认是凭空消失，胸口挥舞的触手在下一秒似乎被什么击中，没发出一丝声音便消失在空气里。

只留下胸口血淋淋的大洞——

残留的血肉组织第一次这么直白真实地剖露在眼前，百想甚至能感觉到胸腔残留的颤动感，视线像附了一层蛛网，变的白蒙蒙一片看不真切……

她狼狈地跪趴在地上，脸贴着地面感受那份突然袭来的冰凉和痛楚。

头顶开始出现大片阴影遮挡，斑驳摇晃的光在地面投射出扭曲又疯狂的影子，无数肆意挥舞的黑色影子在上空扭动、摇晃——

百想最后听到的是头顶幕墙玻璃碎裂的声音。

她的思维逐渐涣散，已经没法思考这么昂贵的特制玻璃到底是怎么被撞碎，掉下的碎片又是怎么落在身上激不起任何涟漪的，痛感似乎随着她呼出的微弱气息也慢慢消失了。

黑色粗壮的触手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张开的嘴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呼喊,口鼻内就瞬间被黑色覆盖、盈满……

百想本能的想挣扎想呼救，冷——

冰冷的、浓郁的宛如针刺般细密的冷意直达四肢百骸，头脑已经堕入无边的黑暗，身体却能感受到一波又一波的寒冷倾轧。

她恐惧中带着绝望，甚至清晰的感受到身体和意识已经在渐渐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