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媳妇张海萍生娃娃住院了,他到单位去请假,李学明站长说,恭喜你当父亲了,单位上这段时间工作很忙,只能请假一周。
儿子被生下来时,并不是他岳母抱着,而是他媳妇张海萍的一个远房姑舅娘抱着。这第一个抱初生儿的人在农村很有讲究的。人们都说,第一个抱了刚生的小娃娃的人,这个小娃娃长大后,性格就随这个第一个抱了小娃娃的人。他性格内向,少言寡语,不能抱,而且要妇女抱。他岳母也脾气好,就请来他这个远房的姑舅娘抱。他媳妇张海萍这个远房姑舅娘是个家属,他这个远房姑夫在县民政局里工作。这个远房姑舅娘脾气还算好,有性格,但脾气不大,正好合适。
在他媳妇张海萍住院的妇产科病房里,不断传来了佳音,这一天,一连出生了三个儿子,都是和他媳妇张海萍两边相邻的病床上的产妇。说来也很怪的,那一天生娃娃,要是第一个生得是男孩子,则这一天就连着都生男孩子,一生好几个。如果这天第一天生了女孩子,则大多连着都生的是女孩子。
一天,在他们住的家属院里,碰见了单位上的王其满,他打招呼问道:“王师,在单位上哩?”
“下乡回来两三天。这几天没有见你上班,在忙什么这里?”
他回答王其满道:“请假了,这几天没有上班。”
“请假有啥事儿?”王其满不经意间追问了一句。
“媳妇住院了。”他回答道。
“怎么住院了?你媳妇不是肚子大这里吗?”王其满有些惊讶的问道。
“媳妇头两天生了,刚刚出院回家。”他微笑着回答道。
“你媳妇生下的啥?”王其满关切的又问道。
“生得娃娃呀。”他笑着故意卖个关子没有一次说清楚。
“我知道生得是娃娃,生的娃子还是姑娘?”王其满耐心的问道。
“夹牛的。”他回答道。
“是儿子?”王其满问道。
“不是儿子,是夹别人牛的。”他回答道。
“是姑娘?”
“不是。”
“那就是千金了?”
“也不是。”
“那是‘半吨’。”王其满有点急了的问道。
“更不对了。”他笑着说道。“骗你了,和你开个玩笑,就是儿子。”
“那就给你恭个喜了!”王其满微笑着说道。
“谢谢!”他也微笑着回答道。
回到家里,岳母早跟着他和他媳妇张海萍出院,到他家里照顾月婆子,他媳妇张海萍做月子哩,他岳母忙里忙外,他都有点插不上手了,他心里真过意不去,也不好说出口来。
他岳父也没有小停,从县城里的食品公司,到他们单位的家属院里,也有两三里路,来回跑趟子,关心大姑娘他媳妇张海萍,虽然单位上也事多,经常要带着人坐大车去收购生猪,回来屠宰销售肉食品,但家里的事特别的操心。
当爷爷了,准确说就是姥爷,即外公,但怎么说也是真正有了孙子了,虽然是外孙子,也是名副其实,正儿八经的爷爷辈的人了。
“把个外孙子,俗话说‘外孙子,萝卜菜根子’,腿这么勤快忙什么。”县食品公司的一个领导,是单位“一把手”正经理,笑着开玩笑,对他岳父说道。
“大姑娘生下儿孙子你怎么知道?”他岳父笑着问县食品公司“一把手”正经理道。
“大家都在传这事,全公司的职工都知道了,我怎么会不知道。”
“孙子不了管,但姑娘是我亲生的,你总得管吧。”他岳父微笑着说道。人们都说,父母对第一个孩子最亲,对老大最好,少吗,新鲜,稀罕,就是这个道理了。
“有个故典说,外孙子和家孙子都看见爷爷从山坡上滚下来了,家孙子急了哭着说‘爷爷滚下来,我们去救’,外孙子却看笑说道‘你爷爷滚倒了’。”县食品公司“一把手”正经理笑着说道。
“那是不会的,都是孙子都是爷爷,一样的亲。”他岳父也笑着说道。
“也好,外孙子也是孙子,长大挣上钱了给你提茶叶,提好吃的哩。”县食品公司“一把手”正经理笑着又说道。
“你还不是一样,那是肯定的。”他岳父微笑着这样说道。毕竟有了第一个孙子了,虽然是外孙子,但是儿孙子,心里特别的高兴,心劲大,所以,跑起来腿子上很有劲,勤快着哩。
听他岳母说,他儿子脸色有点不正常,又黑又黄。这天,他岳父找来单位上的车,去县医院接大夫来看月里娃,由于岁数大了行动不方便,再加上家里有忙事没有上班,没有接上他那个姑奶,姓张的县医院妇产科老大夫,却把那个月大夫给接来了。
今天才看清楚这个月大夫,妇女中的中等个子,瘦长脸,皮肤暗淡无光,一脸麻点祛斑,细细的皱纹从上向下爬满了脸,像一幅山川河流微缩景观图。
“怎么了?有什么毛病?”月大夫两手插在白大褂两边的衣兜里,火急火燎走到睡着婴儿的床边问道。
“月大夫尕娃脸色又黑又黄的,你看是什么原因?是不是生癀了?”他岳母站在床边月大夫身后,看着床上躺着的婴儿问月大夫道。
“防疫针打了没有?一直这样吗?”月大夫掏出听诊器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边问着,边打开了床上裹着小被窝缠布子的婴儿。婴儿身上怕潮湿了长痱子生粉刺,被他媳妇张海萍经常擦一些妇女化妆用的爽身粉,皮肤虽然稍微黑了一点,但很干爽。
月大夫将听诊器的两个耳机夹到自己的两边耳朵里,右手拿着听诊器另一端的圆块白铁盒放到婴儿胸脯上,移来移去听。
“打了,听说是卡介苗吧。”他也跟在月大夫后面回答道。
月大夫就这样给婴儿听了一会听诊器,就把听诊器从两耳上取下来,绕成一疙瘩装进右面的衣兜里。
“张大夫怎么说了?”月大夫面无表情的问道。
“张大夫说月里娃生癀疸性肝炎是常有的事,不要紧,不用专门吃什么药,自动就会排癀,慢慢就恢复过来好了。”他岳母回答道。
“现在都吃些什么药?”月大夫又问他们道。
“参苓白术散,七珍丹,还有食母生。”他岳母怯怯的回答道。
尽管房间里亮着日光灯,但由于房子的里径较深,月大夫可能眼神不好,伏下身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好像还是没有看清楚。
月大夫忽然伸出右手,一把抓住婴儿两条又细又短的小腿,从床上的小被窝里倒提起婴儿,婴儿头朝下,两脚向上,被月大夫快步拎到了窗户前。
月大夫把他儿子倒提脚巴,提到窗户前,这一忽然而反常,大胆又危险的举动,惊得在场的人,除了月大夫外,都大惊失色,尤其是他岳母,被惊吓的大张着的嘴老半天合不拢,目光和神智三秒钟失去了反应。
他当时的神情由惊呆立时变为愤怒,怎么能把小小的一个婴儿当个物件一样,任意什么地方提拎,这是人,不是一样物件,不是一样东西,是有生命有尊严的人,虽然是婴儿。他恨不能上前痛骂这个月大夫一顿,你是不是人,这样做一点人性也没有;他恨不能美美揍这个月大夫一顿,你有没有同情心,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他怀疑这个月大夫是不是最近精神受了刺激了,对婴儿或小孩子有过敏反应,有仇恨,还是大脑有了毛病了,再或是她这个女同胞没有结过婚,对婴儿和小孩子特别反感,不喜欢婴儿和小孩子。
难道说这是医生的职业病,妇产科医生的职业习惯吗。对患者,对病人由于长期的职业经历,人性已经麻痹,同情心早已麻木。
他听岳母曾对别人说过一句俗话,“人里头抽人哩,吓死人”,还真是这个道理。妇产科大夫还真不简单,经受的风浪也不小,也不少。难产,大出血,产妇死亡,死婴,大人和小孩都没有保住等,对家属是很大的苦难,也对大夫都是很大的磨练。
这个被人称为“白衣天使”的医生,一面有一颗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一切为了人们健康的菩萨心,一面又为职业经历中的残酷情景所磨难,形成了双重的性格和两面的人生,看似矛盾,不近情理,其实大悲如大仇,大爱似大恨,同情像仇恨。
毕竟这个月大夫是他们请来给儿子看病的,再大的不满,再大的愤怒也只能忍耐着,时下不是有这样一句很流行的话,叫理解万岁吗。
他岳母像抢夺一样,从月大夫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过他儿子,抱在怀中百般呵护着这个小外孙,做奶奶的第一个孙子。与毛手毛脚的月大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儿子这个婴儿,很乖很安静,任凭他们倒提去,小心的呵护着抱过来,但始终没有哭一声,好像这根本与自己无关似的,冷眼旁观而亦。
他儿子出生整整一个月了,先是在他们单位北面不远的兰原县二中他舅母提着花馒来看月,都说儿子长得皮肤有些黑,脸上还有皱纹,像个老汉,但他舅母却说,是麦子颜色,也就是健康色。
后来,他们单位上的老乡,王吉英来看月,他媳妇张海萍和王吉英在床上两边,伏身看着他儿子说话,他在儿子头顶床上坐着有时也说上一两句话,这时他儿子竟然躺在床上的襁褓中,长着稀稀拉拉细发的小头,左右后仰扭动着,向上翻着黑黑的小眼睛,在找头顶里说话的人是谁,当看见他时,就露出了天真的微笑。只是不会说话,否则定会甜甜的叫他一声“爸爸”的。
“你看,这小娃娃真聪明,听见头顶里有声音了,在找说话的人。长大了一定会有大出息的。”老乡王吉英笑着对他和他媳妇张海萍说道,虽然是一句恭唯多了点的话,但他和他媳妇张海萍听了,却微笑着心里很自豪很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