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桥不擅长应酬,在这种场合难免局促尴尬,硬着头皮跟他们打招呼,“傅教授、傅小姐好。”
众人寒暄完毕,落座之后,服务员就开始上菜了。
这场饭局是杨羽为了向傅宁教授引荐余笙桥而组建的,但傅宁教授将自己女儿带过来,显然是有一些自己的企图。
席间,傅宁教授很客套地问了余笙桥一些学业上的事情,得到回答也不置可否。余笙桥心中忐忑,也不知道傅宁教授能不能看上自己。
虽然他并不喜欢应酬交际,但医科大人才济济,并不是有才华能力就有机会出人头地的。傅宁教授这样的名气威望,要选上他当导师,无人引荐那是几乎不可能的。
更多的时间,是傅宁教授笑容和蔼地在跟杨羽叙旧,问东问西,然后时不时地提自己女儿一嘴,想增进年轻人之间的交流。
饭没吃到一半,傅瑶突然起身走了出去。
“瑶瑶去哪里了?”
傅教授见自己女儿中途离席,迟迟没有回来,便放下酒杯,担忧地问了一句。
杨羽推说余笙桥酒精过敏,所以他在席间滴酒未沾,闻言便站了起来,道,“我出去看看吧。”
余笙桥去卫生间门口等了一会儿,又在大堂内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傅瑶,最后在二楼的露台上找到了她。
傅瑶正坐在露台摆放的沙发上吹着晚风,见余笙桥走过来,便冲他粲然一笑,招手示意他在自己旁边坐下。
余笙桥在她对面坐下,道,“你爸爸在找你呢。”
傅瑶却叹了口气,神情间颇为无奈,“爸爸也真是的,只想让我找一个好一点的男人,也不看看具体情况。那杨羽从小就是个花花公子,又是那样的家世背景,早晚家族联姻。我们两家只是有一点点交情,根本不可能的,爸爸也好意思把他往我面前推?”
余笙桥神色微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傅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哼了一声,又道,“在我眼中,他除了长得帅,家里有钱,还有什么优点啊?”
余笙桥不禁莞尔,轻轻勾起嘴角,无奈地道,“也不至于这样说吧。”
傅瑶撇了撇嘴,放下杯子,意态坚决又傲然地道,“好吧,或许是我不够客观。不过,杨羽那种男人,肯定不是哪个女人想守就能守得住的,而且那些有钱人,基本全都三妻四妾的!我才受不了那个罪……所以,他是永远也不会纳入我的择偶范围的!”
她说完,见余笙桥面色有异,可能也觉得在他面前贬低他朋友不太好,便讪讪地住了口,转移话题,道,“没想到你居然认识他。”
余笙桥收敛了神情,对她笑笑,道,“我们是高中同学。”
傅瑶抬眼凝视着他,盯着他看了许久,那过于明亮又饱含深意的目光,让余笙桥逐渐有些心底发毛,别开了视线。
傅瑶缓缓说道,“你让他牵线搭桥来找我爸,还不如直接找我呢。”
余笙桥微微一僵,有些吃惊地转头看着她。
傅瑶细长的手指摩挲着茶杯口,自嘲地勾唇笑了笑,“我说你不记得我是谁,果然如此。”
没等余笙桥做出反应,她低垂着视线,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一次也没注意到我过吧。虽然我经常跟你选修一样的课程,坐在你附近,在图书馆偶遇你很多次,但你还是没注意到我。”
余笙桥僵愣当场,大脑跟死机了似的,看着面前对他倾吐心声的年轻女孩,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算合适。
他跟傅瑶基本上毫无交集,打死也想不到傅瑶会关注到他。
傅瑶目光深沉且热切地望着他,压低了嗓音,道,“虽然你出身差了点,但你也足够优秀了,只要我爸肯培养你,你会前途无量的。”
听懂了她的暗示和弦外之音,余笙桥不由面色僵硬,沉默片刻,才白着脸,艰难地开口道,“傅小姐,那是……不可能的。”
余笙桥拒绝得可谓是斩钉截铁,不留余地,傅瑶都有些猝不及防,短暂的愕然之后,羞耻感便涌了上来。
她难堪得手足无措,咬紧下唇别开脸去,满脸通红,整个人都微微颤抖着。
余笙桥虽然对她感到十分抱歉,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脸,沉声道,“你知不知道,学院里的那些男生追求我,求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我配不上你?”
余笙桥苦笑了一声,涩然道,“是我配不上傅小姐。”
傅瑶直起眼睛瞪住他,“但我看上你,你却拒绝得这样干脆……你有喜欢的人?”
余笙桥眼睫轻颤,黯然垂眸,算是默认了。
“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不是。”
傅瑶失神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喃喃自语似的道,“难怪学校里的那些女生追你,你都不为所动呢。怎么大学几年,都没见过你对象?”
“……他不在这座城市。”
杨羽长期在国外,这也算不得撒谎。
傅瑶听他这么一说,眼中最后的一丝希冀也随之湮灭了,低头一笑,眼泪却跟着涌了出来。
余笙桥满心愧疚,忙起身抽出纸巾递给她,一边不住地向她道歉。
“实在对不起……”
傅瑶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喃喃道,“学院里的那些男生谄媚讨好我,我只觉得讨厌。只有你,从来没有试图接近我,我却觉得你,很特别……”
露台上忽然刮起一阵强风,夹杂着潮湿的水汽,像是要下暴雨,在她情绪稳定下来后,余笙桥才温声道,“我们进去了吧,他们大概也要结束了。”
傅瑶点了点头,用力吸了下鼻子,起身去了洗手间整理妆容,余笙桥独自回了包间。
“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饭桌上,已然酒过三巡,余笙桥刚坐下,杨羽就问。
余笙桥避重就轻地回答,“跟傅小姐聊了一会儿天。”
杨羽手中掂着酒杯,侧头皱眉盯着他,显然对他这个答案有所不满。
因为适才发生的小插曲,杨羽为他引荐傅教授的苦心估计是要白费了,余笙桥也觉得有点对不住他,忙低声道,“你少喝点吧。待会儿还要回家呢。”
他瞥了一眼回到包厢的傅瑶,傅瑶明显情绪低落,傅宁教授跟她说话,她也跟没听见一样。
直到饭局结束,她都没再多说一句话。
辞别了傅宁教授他们,余笙桥扶着喝多了的杨羽朝他们停车的地方走去。把杨羽安顿在副驾驶,余笙桥开车回家。
因为跟杨羽一起出去的很多场合总避免不了喝酒,而杨羽和他在一起大部分时候都不喜欢带司机,为了照顾他,余笙桥早就学会了开各种跑车。
说起来,他连学会开车,都是杨羽教的。
大三暑假,想着即将实习工作,余笙桥省吃俭用存下一笔钱,打算去考驾照。杨羽听说了,却兴致勃勃提出教他练车。
余笙桥想着能替自己省下驾校费,而且这样他不用陪杨羽去国外度假,也便同意了。
他的车感很差,且让杨羽教他练车,就像高中时让杨羽教他跳舞一样,他因为紧张而频频出错,练得人都晒黑了一圈也没什么进展。惹得杨羽在一旁嗤嗤发笑,但并没有数落他一句。
对方表现出的这种惊人的耐心与宽容,让余笙桥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了。
练车场的教练们,惊奇地看着有人在场地里变换着豪车教人练车,还以为是哪个富家公子为了追求佳人舍得下如此血本,结果看到是两个年纪相仿的男生,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余笙桥最受不了旁人这种刺探的目光,这个时候通常会变得畏缩,杨羽似乎也比较能体谅,之后就换了城郊的偏僻路段带他练习。
郊区荒无人烟,有时候在练完车的傍晚,杨羽会直接将他推倒在车上□□,亲吻着他每一寸肌肤。
夏日的晚风从摇落的车窗吹进来,拂过**的肌肤,那轻柔的触感如同情人的抚摸,会令人沉醉。
透过车顶的天窗,望着山野夜空中的满天繁星,余笙桥不由自主回忆起,高中时第一次陪他一起看星空的那个夜晚。
光阴飞逝,一晃就过去了很多年,他们都处在不断的变化之中,但二人之间的羁绊却不曾斩断。
这个时候,余笙桥常常会感性得想要哭泣,想要更紧地抓住他。
他多么想彻底地留住他。
在拿到驾照之后,余笙桥用省下的驾校费用,请杨羽吃了一顿饭,杨羽也欣然接受了。
“我当一个月教练的工资,就是一顿饭啊。”杨羽一边切割着牛排,一边冲他促狭地眨了眨眼。
余笙桥脸上一红,握着刀叉,小声道,“我也请不起更贵的了。”
杨羽没有说话,一脸悠然地嚼着牛排,脚却在桌子底下勾住了余笙桥的腿。
余笙桥坐立不安地陪他吃完饭,一出餐厅就被他拐去了酒店,然后杨羽抱着他为所欲为了一整晚,才算是索取了他真正想要的报酬。
细想起来,他们之间也是有很多美好回忆的。余笙桥的很多第一次,都是杨羽带给他的,但对杨羽来说却不是。
他将杨羽送回了自己家,替他清洗干净身体,又换上睡衣。杨羽沉沉睡去,余笙桥坐在床边,低头久久地凝视着他安静俊美的睡脸。
如他当初所说的那样,自己的人生,有他总是比没有他更好的。这种情况下再去奢求完整的爱情,大约已经算得上是一种不知满足的贪得无厌。
余笙桥含泪俯身吻了吻他的脸,然后离开卧室去厨房熬汤。
通常在这样的夜晚,余笙桥会花上好几个小时的时间,为他熬制养胃又醒酒的各种粥汤,只为了他第二天醒来后第一时间能喝上。
余笙桥不想重蹈母亲的覆辙,但偏偏他自己,就是在一个富家少爷对他的爱意与怜悯之中幸存下来的。没有杨羽,他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是否还活着都是个未知数。无论他有多少的痛苦与不甘,希望与失望,余笙桥最后似乎都只有认命一般地接受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