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弗拉瑞东部沿海的瓦尔纳群岛,常年被潮湿季风与温热的洋流包围,植被茂密,生物种类繁多,气候温润舒爽。浓阴覆盖着的一座座岛屿由淡蓝的浅海与雪白的浅滩相连,如被珠帘相串的碧绿翡翠,在灿烂的阳光下,每一个角落都泛着水灵灵的辉光。
除了必不可少的夜间休眠以外,潮所有时间都留在李曌的庭院里,困了就睡,饿了就吃,不仅有一点就着的小炮仗可以逗,还有任劳任怨的小包子可以玩弄,闲来无事还能和这个世界的顶级智囊坐而论道,过得别提多爽快。
几个认真考究起来没一个相似物种的老家伙小家伙精力一个比一个充沛,因为见识不同常常是鸡同鸭讲,还能达到某种奇妙的统一,搞得她一天到晚乐不可支,看在屡屡遭遇技术瓶颈的李曌眼里,别提有多讨厌。
这种不劳而获的人,简直就是社会臭虫。
他来到这里的时候,蒙尔森正值内乱,自然比潮要早上许多年,甚至远在晖出生之前。虽然也是身魂俱全,但是形体已经收到了时空跳跃的消极影响,基本命悬一线。可怜他正要去拜访生意伙伴病重的家人打通关系,手里还拎着果篮和蜂蜜麦片那些乱七八糟的营养品。
当时的瓦尔纳书记官操劳太多重病缠身,被突然出现的他惊扰,不治而死,他的灵神趁虚而入,长久的留存了下来。后来才知道所栖宿的独角兽身份非同寻常,不仅要跟踪大小国事,代行王族意志,还有内政邦交诸多事宜,从待产王后的起居住行到横亘瓦尔纳多个岛屿的交通网设计。虽说事务繁杂,但这身份也实实在在给他带来了不少便利。原来那位书记官因为太过操劳,他拖着一副病体苟延残喘养了好几年才恢复元气。当时还是瓦尔纳王国的皇室艾因一家包括宗亲贵胄对他可谓无微不至,虽然是看在那位书记官劳苦功高的份上跟他没多大关系,但吃人嘴短,这份照顾他也还是承情铭记。
艾因一心都扑在妻子与未出世的孩子身上,根本无心国事,这也是从前导致书记官过度操劳的主要原因。病愈之后的新书记官摸清形势,立刻着手权政,在各级权要的支持下大刀阔斧实行改革,留有一群心怀治国抱负的贵族,同时广纳国内有志之才,组成了议事内廷,彻底解放了艾因,议事效率大大提升。
他带来的那些横跨两个世界的东西,有不少都适应了这里的环境,草莓就是其中的一种,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培育,总算也有了颇具规模的水果培育园。再后来,国事自有议会定夺,他也能静下心来好好研究这个世界固有存在的魔力这种未知力量,并结合有限的知识,制作出了一些融合两个世界不同意识体系的工具。还被当时正在重建的蒙尔森邀请,为他们新建主城的街道命名。
可世界的参差并非追捧与嘉奖能弥补,在漫无边际的孤独中,他越发难以控制自己的脾气。在这条不得不踏上的道路走得越远,他就越是对无法专精从前的那条路愤恨,当然,也就越发孤独。
直到晖的降生。
后来的后来,他的造物引来了睿智魔女佛伊科苏的驻足。
对魔力逐渐熟练起来的他在魔动机械方面越发得心应手,在佛伊科苏的观测演算中,他们一同给出了部分关乎世界跳跃的基本定理:对于同一“时空介质”的“域”内,一定存在一个或多个相对于观测者所处“本征世界”不同“当量”的“复数世界”;并且在以“本征世界”为原点,“域”的虚实为坐标轴的坐标系内,有且仅有唯一的“复数坐标”,能够记录各个“复数世界”的准确位置,通过一定的坐标运算规则,能够计算“当量”。
采用凝聚魔力辐射激化“本征世界”周边从而扩散魔力辐射波的方式,能够引起所处“域”内其他“复数世界”,尤其是蕴含与“本征世界”相似力量的世界产生共振及波动反馈,再通过这种被称为“坐标旗帜”的魔力波动反馈,以及“旗帜”之间的相量关系,测算并不断修正其坐标,计算世界“当量”,并建立同时覆盖其他“复数世界”的坐标系,以达到准确定位多个“复数世界”并能够在其中跳跃的目的。
直到意志魔女出现,借意识穿梭跨越不同复数世界的方法初现雏形。
这百年来,李曌可谓兢兢业业,他原来正是准备大展宏图的商界新秀,回到相对他自己来说的本征世界的执念比潮更加深重。这样多的经历回顾下来看似一帆风顺,而实际上,也一帆风顺的不可思议。
瓦尔纳举国的高速发展都依赖他所带来的的国体及政体变化,他则是事了拂衣去,毫不留恋权柄政治,因此艾因及目前的议事内廷也对他有求必应。
从一开始只为自己能够返回,到为了帮佛伊科苏逃过追杀,到现在,顺风车上多了不可或缺的潮,他们距离最后的目标一步之遥。虽然后者听这套理论听得直打哈欠,但不可否认,她返回的意愿同样十分强烈,虽然一知半解,但不妨碍她双手双脚赞成。
魔女之间无法相互作用,如何使意志魔女的力量作用在睿智魔女身上,以及跳跃之后出现的魔力真空地带所带来的影响,只要解决这两个基本问题,那么他的计划无异于成功了一半。
因此,李曌整日整夜的泡在他的工作区不断研究调试着各种各样的中间工具,不到人事不省无法继续,就绝不肯闭一下眼睛。连每天无事可做就去洗劫他培育园的潮也不管了,反正总有魔力收敛装置在运作,那里的作物成长的飞快。
他和潮原本就不对付,想着之后总也得依赖她,现在还是眼不见为净,何况一心全扑在试验里,连睡觉的时间都一省再省,没功夫跟她那种没正行的女人较劲。
结果这天他锚定了一个相对稳定且与“本征世界”当量相似的新坐标,等待最后一面旗帜反馈的这片刻刚合上眼帘,才安静了一分钟。
“明明明明快醒醒,快醒醒快醒醒!”
一阵大力摇晃后,他朦朦胧胧睁开眼睛,聚焦了好一会儿,视野里才出现晖万分焦急的一张脸。
焦急程度让他以为瓦尔纳在这一分钟里就要国破家亡了。
“啊?”
晖用力的吞咽保证自己话语清晰,还平复了一番因疾跑不住起伏的粗喘,虽然脸庞上还带着些许茫然,但仍一字一句认真道:“潮让我来喊你的,她说叫你快醒醒,准备吃安眠药了。”
说完,晖不知怎的,趔趄的后退了一步。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在明明眼里看到了世界的终末。
和他发火没用和他发火没用和他发火没用。
他妈的和他发他妈的火!没他妈的用!!!!!
那个女人,一切都是那个女人!这种话,只有那个可恶的坏女人会说,还会教坏晖这个傻蛋!
李曌揉着睛明坐起来,将身上的叶脉薄毯随手摔在身后。
“来,晖,我教你一个不用说话就能问好的方式。”
“诶?是什么?”看着朋友握拳竖起中指,晖疑惑的照猫画虎。“这是什么意思啊?”
“呵,意思就是。”李曌拉过晖两只手,把中指全掰开朝着潮所在的小厨房方向,狠狠捅出去。“干得漂亮!”
正在流理台盛菜装盘的潮背过身打了个喷嚏,皱皱鼻子回过来,探头闻了闻锅里的味道。
“原来做出来,是这个味儿啊。”
她一边嘟囔一边举起焦黑的炒锅,挥舞菜铲的样子好像为偶像痴狂的小粉丝在挥舞荧光棒。
“这句话缺少主语。”佛伊科苏从小厨房旁边经过,脚步一顿,绕了个大圈,坐在餐桌边。“不同主语将会对应不同结果,这个味道使我运算的速度降低了千分之二个单位,这会影响你在模型中的人物模组参数。”
“那就加上去,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嘛~”潮把那团包裹着黑红色固体的深褐色胶状物摆在桌上,又返回橱柜边去取碗筷,取了碗筷发现自己漏了餐碟和筷枕,想了想又跑了一次拿回来四只小碗。
佛伊科苏目光跟着她的每一个停顿思索与疾步快走转来转去,眼神牵出若有实质的丝线。
待她乐滋滋的准备停当,一抬头,就看见白衣翩翩的晖远远招手,后面果然跟着她主要滋扰对象李曌。计划按部就班的笑意才抵达眼底,只见从来对她和声细语的晖竟然没有赶上来拥抱并无脑夸她无所不能,反而左右开弓,冲她放荡不羁的比了两个中指。
从没有见过这架势的她,当场愣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曌笑得张牙舞爪,瞄到她背后的小厨房,下个瞬间就翻了脸:“妈的你干嘛呢!你在老子厨房搞什么东西?”
只见占地几十平米的地方,几乎没有逃过一劫的地方,暗红的血水和焦黄的不明液体及黑色的残渣不均匀的分布在各个边角,铮亮的锅具能打碎当炭火烧,连周边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蛋白质过度碳化之后与无名酱料混合的苦腥味,唯一还能看的就只有桌上四套整整齐齐的白色瓷质餐具。
真是
难怪佛伊科苏做的那么端正那么远,这地方要是不打起十二万分小心,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搞不好会教人精神失常。
“你从哪学来的!”潮回过神也没搭理气急败坏的李曌,只捞过晖的两只手。“这个动作不好,你呀……不要什么都学呀!”
“这个,这个意思不是……”话没说完,后脑勺就结结实实被罪魁祸首给了一下,爆出响亮的巴掌声。晖一下就硬气起来:“都是李明明教我的!他还说这个的意思是‘干得漂亮’!潮潮,潮大人~我是想要夸赞您的!您做了好吃……好吃的给我~哈哈哈……”
晖在心里祈祷自己多说几句好话,就能免过吃这种东西的酷刑。
李曌的一掌纯属气不过,好不容易建好的厨房被搞成这样,晖这个蠢货还在那边没头没脑地比“干得漂亮”,一时之间他都有点分不清这手势到底是在嘲讽她还是嘲讽自己。
“我知道。以后,你不许跟他瞎学!”潮瞪了一眼痛下狠手的李曌,心疼地赶紧把晖按在餐桌边上揉着他的后脑勺。
“好好好……”晖都不敢直视眼前的奇怪物质,直往她怀里躲去:“再也不跟明明学了,以后我只跟你学,我什么都跟你学。”
佛伊科苏默然记录,李曌看得一阵反胃。
“这东西,能吃么。”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垃圾,嘟囔着走到流理台前,摸了摸洗手池边凹槽下,不知触发了哪个机关,咔哒咔哒机械运作的声音连绵响起,所有柜门开始形变,柜台下伸出长长短短带着工具的机械臂,连被烧得黢黑的小炒锅也咔咔咔的站起来和某个手柄接在一起,乖乖经受全方位洗礼。整个厨房立刻成了某个机械触手怪物的栖息点,并且这个机械怪物正在自己给自己洗澡,从涂沐浴露打出泡沫到放出高速雾状水花冲刷干净,最后还给自己抹了身体乳,好像进烤箱之前刷蜂蜜的小烤鸡。
“哇噻!”潮立刻丢下晖,双手托腮双眼发亮地跟着李曌打转,好似刚刚挥舞荧光棒的小粉丝终于找到了正主。“好帅好厉害呀!这么多机器人,做这么多事,好听你的话哦~怎么做出来的呀!太厉害了吧~怎么会有你这么心灵手巧的议长大人呀,又这么帅这么好看,做菜又好吃~又温柔~”
李曌绷着嘴角撸起袖子,打开橱柜找锅碗,粗暴的动作把手中的各种小工具搞得哐啷哐啷响。
“我真受不了你这性格,你恶不恶心?”
“我想吃糖醋排骨~”
潮一点也不介意他的恶言恶语,笑眯眯的盯着那个忙碌的背影。她就知道这招最有用,管他脾气多暴躁,管他是不是人,只要是异性,就没有谁不喜欢被无死角的全面通夸一遍。
一遍不行,那就再来一遍。这些唇舌上的功夫,不管是哪方面,她都最擅长了。
“妈的烦死人了,我不是正他妈做着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