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
电话声音响彻整个小院子,方早坐在院子里洗衣服,她甩了甩手上的泡沫,跑到屋里去接电话,是奶奶来的电话。
“早早放暑假了吗?”
东屋里传来打牌的声音,声音很大,方早捂着话筒,她不想让奶奶听到,“嗯嗯,放假了,而且还没有暑假作业。”
“好,好。”奶奶看着墙上的日历,她知道放假了,已经放了一个多星期了,村子里小升初的孩子们早就晒得像土疙瘩似的了,她犹豫了好几天才给方早打通了电话。
“要回村里来玩吗?”奶奶试探着询问。
方早听到后往东屋望了一眼,她是想去的,可是自从她长得比灶台高以来,家里就一直是她来做饭,但凡做饭晚点,方碧云便动辄打骂。
“我要……”方早刻意压低了声音,“我要问一下……”方早并没有说明要问谁,但是奶奶也听明白了,奶奶脸上的笑容有些局促,她是借用邻居家里的电话,并不想被邻居看穿她目前的尴尬。
“桑葚快熟了,你来的时候刚刚好能吃上。沿河边的那块地被城里的一个老板承包了,种的什么样的瓜果都有……”奶奶似乎跟方早有说不完的话。
方早警惕的盯着东屋的门,她听到了椅子推拉的声音,时钟指向了八,今天他们散伙比往常要早一些。
门被打开,从屋里走出来两个男的,一个光头啤酒肚,另一个干瘦黄头发,方碧云的这些牌友常常有变动,但阿灿是一直固定的,那么多年了,阿灿一直都在。
或许是因为阿灿是女性,方早对于阿灿的敌意要小上很多,方早将电话挂上,那两人走后,她思量着屋里可能就只剩下方碧云和阿灿了,方早大着胆子走了进去,屋内地上扔的都是烟头,尽管窗户大开着,屋内还是烟雾缭绕,熏得方早不敢大口呼吸。
屋内,阿灿坐在小凳子上,涂着指甲,劣质又艳俗的指甲味儿混合着尼古丁的味道,令人作呕,方碧云斜躺在沙发上,身材玲珑有致,指尖还夹着正在燃烧的香烟。
方碧云抬眼瞥了方早一眼,抽了一口烟,慢慢将烟雾吐出。
“什么事儿?”一般没有特殊情况,方早是不会进这个房间的。
“我放了暑假,想去奶奶家。”
方碧云听后一脸的不耐烦,“你奶奶家不就在隔壁,房子空着,你过去看房子也好,当她的看门狗。”
方碧云听懂了话却故意装糊涂,她就是要为难方早。
屋里闷热异常,即使风从窗户吹进来,也是燥热的,方早绞着衣角解释道:“不是隔壁,是乡下奶奶家。”
方碧云听后沉寂了半天,突然冒出声来,“你走了谁做饭?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就是想偷懒耍滑,跟那个老娘们儿说我的坏话是吧?”
“我想奶奶了,好久没见她了。”方早喃喃道。
方碧云提高了嗓音,怒骂道:“我给你吃,我给你喝,你想她?她给你什么了?”方碧云越说越气氛,“养不熟的白眼狼。”说完,她拿着茶几上的烟灰缸朝着方早掷了过去,方早胆怯地不敢说话,烟灰缸砸到了她的肩膀上发出一声闷响,她只是庆幸还好没有砸到脑袋。
“云姐别气啊,放暑假了小孩子贪玩很正常的,她想去就让她去啦,而且她在家朋友们来了也玩不开,还不如让她去找奶奶,你也不用照顾她了,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咱痛痛快快的玩一阵子?”阿灿终于涂好了指甲,翘着二郎腿跟方碧云说话。
方早低着头,看着凉鞋上掉了一半的花朵,她是故意在这个时候进来的,这几年来,她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有阿灿在,她求方碧云办事就都会顺当些,这次也不例外,她赌阿灿会帮自己说话。
其实这些年来方早哪里需要方碧云照顾?尽管还是小学生,她却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
方碧云面色依旧不悦,阿灿走到沙发边坐了下去,凑到方碧云耳朵边小声说着,“咱也出去玩两天,跟张哥,张哥你知道吧,很有钱的那个,厉害的很,你要是能勾搭上他,也不错。”
方碧云眯眼思索,将烟灰抖了抖,娇笑着:“给你个面子啦,事成了我肯定请你吃喜糖的。”
“哎哟,我的天仙般的好姐姐,那我可就等着吃喜糖了。”阿灿浮夸的恭维着方碧云。
“行了,去吧,眼不见心不烦也是真的。”
时钟快指向九点的时候,阿灿走了。方早将浸泡的衣服拧干挂了起来,她已经开始打算要带什么东西回奶奶家了,收拾好后,她便准备将院门关上,漆黑的巷子里有一点红星,方早知道,那是有人站在那里抽烟,方早见状赶忙将门关上。
“方早!”
是阿灿的声音,她妖娆又俗气的豹纹裙出现在方早的视线里。
方早的动作突然停顿,但是很显然,她并不想跟面前的女人产生过多的交流。
“聊会儿?”
方早依旧没有理会她,阿灿站在黑暗中自说自话,“我知道你烦我,你眼中那种厌恶掩饰不了的,但是方早,你得清楚,我对你是没有敌意的,你看你现在过的不好,是你妈造成的,是你的家庭造成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方早背着光,面露不悦,她在生气,是的,因为阿灿说的是实话,所以她才会生气,方早嘭的一声将门锁上。
方碧云不是什么好货色,那他们就是吗?他们都是一样的垃圾罢了。
大巴车驶过,灰尘飞扬。
方早拎着袋子从尘土中走了出来,下了大巴车,还要再走二里路才能到奶奶家。因为昨天电话挂的匆忙,奶奶并不知道方早今天回来。太阳炙热,还好路边树木茂盛,只走着树荫里,也不觉得多热。只是走路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杨树下面会挂着“吊死鬼”,那些虫子叫什么方早也不知道,青青的、软软的、会蠕动的虫,在树上吐着丝儿挂了下来,一不留神这些小小的、看上去没有任何杀伤力的虫可能就会贴在你的脸上,或是头顶上。
方早从小就不怕虫,瞧着一路上都是杨树,想着树下的“吊死鬼”觉得有些恶心罢了。
她很久没有回奶奶家了,村子上似乎没有什么改变,路边小池塘里开满了莲花,数不清的蝉在树上聒噪着,路上偶尔会有村民经过,骑着自行车或是骑着摩托车。
方早准备从大路上拐到小路上去,小路上只能步行通过,也有自行车技很好的人骑着自行车穿梭着,小路两边都是水沟,在太阳的照射下,水沟里的水显得有些干涸,不过一场夏日暴雨,水沟能立马储存满水。
“滴滴”汽车的鸣笛声在方早身后响起,方早往前跑了两步拐进小路上,村子上很少会有汽车,塑料袋子勒得方早手腕泛红,如果有人来接她就好了,最好是奶奶的三轮车。
汽车里面,陈惟舟吃着雪糕望着后视镜,镜子里的背影特别熟悉,是他看过无数遍的,汽车很快驶过,背影消失,留下一片农田。
陈惟舟扒着窗户往外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难道是自己的幻觉?
“看什么呢?傻小子。”舅舅握着方向盘嗤笑一声。
陈惟舟懵懵,摇了摇头。
“雪糕,雪糕都淌下来了。”舅舅急促的叫着。
雪糕顺着陈惟舟的手腕慢慢往手臂滑去,他抽了纸巾,擦拭着甜腻的水渍。
“我都说我不要来了,我来这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还不如留在家里,家里还没有虫。”陈惟舟一脸不满的抱怨着。
“大男子汉怎么能怕虫呢?”
“我又不是大男子汉。”陈惟舟一口将剩下的雪糕全部吃完。
“可好玩了,你在家里只能看电视,你爸出差,你妈要看店,忙不过来的,跟着舅舅,天天给你吃雪糕。”
陈惟舟听后笑眯眯地抿着嘴,他本来是真不想来的,暑假刚开始的时候他就跟妈妈一起来过了,之前就听说舅舅在村子里承包了土地搞种植,可是农田里,哪哪都是虫子,还有会乱叫的癞蛤蟆,下了雨一涨水,池子里都是癞蛤蟆,咕呱咕呱的能叫到半夜,他一点都不喜欢。
“我只待一个星期。”这句话陈惟舟已经强调很多遍了。
“小祖宗,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舅舅撇撇嘴,从村里到农班车站要二里地,陈惟舟不认识路,就算他认识路,他也不一定敢自己走,到时候一个星期到了又能如何,不把他送回去,他不照样得呆在地里。夏天太阳那么大,这小子整日里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他能自己走到农班车站算是邪门。
舅舅盘算着,一个暑假,姐姐交给他一个嫩娃子,他要还给姐姐一个铁蛋子。
男子汉速成计划,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