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早。”陈惟舟结结巴巴,脸红晕染到耳边。
方早停下脚步,她看到了陈惟舟,还有他耳边的痣,让她一下子又回想起昨晚母亲说的话,他如果是弟弟那该多好啊。
“有什么事吗?”
“昨天的事,我是不会跟任何人说的。”陈惟舟一脸坚定,就差当场起誓了。
“昨天的事……”方早回想起了躲在人群里的外星人,弟弟如果长大不会也是这个样子吧。
“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我一定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哦”方早虽然表面淡定,内心却泛起犹豫,外星人值得信任吗?她走近陈惟舟,“你最好不要说出去,你如果敢说出去……”方早停顿了下来,他如果真说出去了,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制止吗?
好像没有,他如果敢说出去,那她就克他,让他也不得好死。
“我绝对不会说的。”陈惟舟竖起手指立马起誓。
操场喇叭里,催促的声音又想起,他们没有谈论过多便跑了出去。
方早的个子在同龄人中算是比较高的,她站在队伍的最末端,可以将陈惟舟揽入眼底,他站在男生队伍的最前段,两个人都不像是同一个年龄段的。如果是在平时,陈惟舟对于方早来说就是一个外星人一样的存在,除了跟弟弟是同一天生日,耳垂上有着同样的痣,这样的巧合根本吸引不了方早对他的关注。
方早看向陈惟舟,多半是因为那个秘密,他值得信任吗?昨天他为什么非出现在那里。
随之方早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而这件秘密发生在陈惟舟的身上,他没有带红领巾,如果被纪律小组发现的话,是要扣她们班级分数的!
而那天方早第一次见识到陈惟舟妈妈的温柔,在此之前,她以为天底下所有的妈妈都是一个样的,可是这样的见识,对于年幼的方早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呢?
全班同学都注意到了陈惟舟,并不是因为他的妈妈,而是因为他在升旗仪式上没有带红领巾。就在方早以为陈惟舟会被老师揪出班级队伍的时候,一个女人站在了队伍一旁的树下,她朝着队伍中的陈惟舟招了招手,陈惟舟在老师的点头示意下走出队伍来到树下。
“那是陈惟舟的妈妈。”同学们偷偷地议论着。
“他妈妈好漂亮啊!”
“衣服也好看。”
方早顺着那些赞美望去,陈惟舟的妈妈的确好看,长长的头发,弯弯的眉眼,还穿着旗袍,美的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明星一样,可是除了她的美丽,方早关注到了更为重要的一点,陈惟舟的妈妈手上的红领巾。
她是来给陈惟舟送红领巾的!
红领巾在陈惟舟妈妈的手上温柔的缠绕着,她熟练地打好结,轻轻将红领巾的褶皱抚平,又弯着腰轻声安慰一脸委屈的陈惟舟。
而此刻的方早,她想起了今天因为忘记带红领巾而跑乱的头发、摔到在地上擦伤的手掌如今还在隐隐作痛,那痛从掌心连着她幼小的心脏,她那时便体会到了书上说的十指连心是什么感觉了。
她早上奔跑时的气喘吁吁与发现红领巾忘记带时的慌乱情绪,现在显得都是如此的可笑。方早倔强的将头转向其他地方,陈惟舟妈妈的温柔太过于刺眼,将方早衬托的如同小丑一般滑稽,偏偏又是他,昨日见到方早狼狈模样的是他,今天早上让方早意识到自己如同小丑的还是他陈惟舟。
方早抬起手,轻轻舔舐破皮的手上,甜腻的血腥味道让方早内心隐隐作呕。凭什么他的妈妈可以那么温柔的对他,就连红领巾都能直接送到学校里,甚至亲手给陈惟舟带上,动作又是那般的熟练,嫉妒的种子开始在她幼小的心灵中埋下,尽管陈惟舟什么都没有做,方早还是隐藏了对他的敌意。
陈惟舟家的浴池就在学校的斜对过,那么近的距离,他就不能像方早一样自己走回家拿吗?
一缕缕的黑烟从陈惟舟家浴池的烟囱中冒出,方早趴在桌子上,看着那烟,闭上了眼睛,她不喜欢陈惟舟,也不喜欢那黑魆魆的烟。
关于这件事情,方早即使很多年后跟陈惟舟的关系亲密了很多,她都没有对陈惟舟提起过,她嫉妒陈惟舟有着这样一个温柔的母亲。
其实,陈惟舟的母亲是在家收拾东西时,发现儿子忘记带了红领巾,她意识到今天有升旗仪式后,赶忙将红领巾送到了学校里。这是方早一直都不知道的,她渴望的温柔,陈惟舟习以为常。
窗外下着暴雨,方早坐在桌子前写着作业,雨水穿过窗户,砸在方早的桌子上,她一手护住被风吹到翻飞的作业,一手将窗户关了起来,雨水如鞭子般抽打着玻璃窗,发出密集而急促的声响。可是这雨声依旧盖不过东屋里传来女人的嬉笑与男人的狂妄,方早看着紧闭的房门,方碧云已经连续一个星期都这样了,不间断的请一些狐朋狗友来家里喝酒抽烟,方早只能将房门锁紧,即使是这样都难以避免被他们打扰到。
“方早!”
方早警惕地盯着房门,对面传来母亲的声音。
“方早!”
方早不敢打开房门,她将耳朵贴着木门,心扑通的乱跳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或许此时躲在自己房间里才是最安全的。
“方早!”方碧云对于没有人回应她颇为不满,“你他妈死了?老娘喊你都听不到?”醉酒的方碧云口吃含糊地怒喝着。
方早颤巍巍推开门,对面房门大敞着,里面烟雾缭绕,烟蒂被扔的满地都是,桌子上还摆放着残留的下酒菜,桌腿下东倒西歪的是喝完的酒瓶,方碧云散乱着头发,嘴唇上涂着妖艳又廉价的口红,她身边一群男男女女,有坐在床边的有坐在椅子上的,模样都是同样的颓废,男的一边抽烟,一边侃大山,仿佛喝了酒梦里什么都有了,他们的脸上还残留着女人模糊的唇印,床上的枕头还有被褥凌乱的摆放着。
面前所有的一切都让方早觉得深深的恶心,她厌恶他们所有,没有任何偏差的鄙视他们所有人。
“去买点酒,酒喝光了。”方碧云大方的从包中翻出一张百元大钞。
方早盯着那张钱,那是爸爸的赔偿金,方碧云没有任何工作,以前的生活费都是爸爸每月按期汇回来的,爸爸死了,他的工资也就没有了,但是给方碧云留下了赔偿金。一百块钱,在以前可能是她们一家一周的饭钱,还能荤素搭配,如今几瓶酒一喝便都没有了,方早数着地上的空瓶子,思索他们究竟喝了多少酒,而这其中又有多少是拿爸爸的赔偿金换的?
“外面下着雨呢?你让小孩去买酒?”穿着浮夸花纹短裙的阿姨靠在椅子上替方早说话。
“下雨了怎么了?家里有伞,快去。”方碧云嫌弃的催促着,完全不会顾及方早撑着伞是否能搬动酒。
“不喝啤的了,啤的没味道,来两瓶白的。”床边的男的催促道。
“阿灿,你不用心疼这个死丫头,小心她克你哟。”方碧云说完一脸娇笑的将头埋进身边男人的胸膛中。
浮夸花纹短裙打量着方早:“你女儿长得真好看,比你还标志呢。”
“阿灿你想拓展业务了?哈哈哈,也不看看人家才多大点。”
整个房间的人都在哄笑,方早没听明白他们在笑什么,但是她知道,那笑中的恶意是**的,是会让人难堪的。她此时只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方早接过方碧云手中的钱,撑着伞往院外走了去。
这条街上只有一个小商店,他家只卖零食跟日用百货,不卖酒,如果想要买酒,必须过了吊桥,再往东走,走到学校附近,才有一个超市,那里买的什么都有,白酒、啤酒都有,据说还有红酒,方早听人说红酒是用葡萄酿出来的。
雨越下越大,方早撑着伞,缓慢的前进着,暴雨冲刷着路面,水很快在路面蓄了起来,方早的鞋里早就灌满了雨水,她站在吊桥上停了下来,若是现在回去会怎么呢?方碧云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自己打一顿吗?就算现在不打,等人走了,也是一顿暴打。
方早认命般往前走着,暴风袭来,她用力拽住雨伞,风裹挟着雨钻进伞中,方早的身上已经湿了大半,顿时寒意席卷全身,可她顶着风依旧前行着。
浴池的小门面里,陈惟舟正坐在桌子前写作业,不过比起写作业,他更喜欢看外面的暴雨,下水道里是哗啦啦的流水声,街边的垃圾袋在雨水中变得更加不堪。
他晃着腿坐在桌子上,作业还剩下好多,因为他在磨洋工一点也不想写作业,他还主动提出坐在楼下给妈妈看店铺,其实就是想要玩。
陈惟舟望向玻璃门外,一把黑色的雨伞,在雨中艰难的前行着,伞下的小人儿将裤腿卷了起来,但是还能看到被雨水淋湿的样子,她的鞋肯定完全湿透了。伞下的小人儿是那样的熟悉,他们班第一名,方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