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没带钱?”小组长这次提高了音量,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方早后背如同蚂蚁爬过一般难耐,是的,中午她跟方碧云又提了一次,结果都是一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笼罩着她,她知道这个借口绝对不是长久之计,可是除此之外,她又没有其他的法子。
“那你自己跟班主任去说,我不管了,到时候升旗仪式扣我们班的集体分,你自己担着。”小组长说完气鼓鼓的离开了。
方早并没有生小组长气的意思,她清楚这件事情错在自己。
方早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班主任正在整理要发下去的校服,她从堆积如山的校服中探出头来,一看到是自己班的第一名,也顾不得整理校服了。
“方早,怎么了?”
“老师……”方早颤声叫了一遍,她垂下眼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老师,我校服的钱忘记带了。”
班主任从堆积的校服中站了起来,她看到方早窘迫的模样,思绪飞转,她认为像方早这样聪明的孩子,应该不会接连两次都忘记带校服费用,因为是刚开学,班主任还没有了解到方早的家庭情况,可是但从方早朴素的穿着就能看出来,她家里条件一般。
但是对于这样的学生,老师绝对是不忍心苛责的,“这样啊,没关系,老师先帮你垫上,你下次不要忘记了,今天都星期五了,放学前咱们班的校服要发下去的,下个星期一要穿新校服升旗的。”班主任轻声安慰着方早,方早内心感激又难过,她也想穿新校服,升旗仪式上全校的同学都在,她也想要跟同学们穿的一样,她不想做特殊的存在,被人注视着、指指点点着。
“我下个星期一定会把校服钱带过来的。”方早眼眶微红向老师发誓,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是跪下来向方碧云苦苦恳求也好,哪怕是再被方碧云暴打一顿也罢,她一定要把校服的钱给要回来。
“行,老师相信你,快上课了,赶紧回班吧。”
方早走后,班主任也没有心思收拾校服了,她跑到教务处将方早的档案调了出来,看着父亲那一栏里写着已故,她一瞬间就理解了方早的窘迫,真是让人心疼的孩子,可是方早的家庭,远比她所能了解的要复杂很多。
方早书包里鼓鼓囊囊塞着的是她的校服,她回家的路上都在想要怎么跟妈妈解释校服的事情,解释了之后妈妈会把校服的钱给自己吗?如果不给,自己又该如何把钱还给班主任呢?那个胖胖的中年女性,像那样温柔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的母亲呢?老天爷是怎么分配母亲的呢?自己上辈子是做了什么错事吗?这辈子就只能分配到这样的母亲?
陈惟舟做完值日后,假装不经意间路过方早的班级,他们班早就已经锁上门了,方早这会儿应该快到家了,虽然同在一个学校里,但是见面的次数并没有想象中多,更别奢望能跟她说上两句话了。
夕阳撒在院子里,秋虫又鸣叫了起来,家里空无一人,方早酝酿了那么久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将书包放回房间中,看到方碧云的房间房门大敞着,门口是堆积如山的空酒瓶。
方早弯下腰来数了一下,又跑到厨房翻找出蛇皮袋子来,将空酒瓶都装了起来,很快门口堆积着的酒瓶都被整理干净了,方早往屋内看了看,地上到处都是垃圾和东倒西歪的酒瓶,她纠结了几秒还是走了进去,将空酒瓶都收集了起来,之后,她还将房间的垃圾都清扫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样的整理,不仅没有换来方碧云的夸赞,而是又一顿的毒打。
方早将酒瓶子卖到了废品收购站,一麻袋的酒瓶子,只换来几个硬币,她如获至宝般将那几枚硬币放进兜里,她为此而暗自开心,仿佛这样就能慢慢将钱攒够,可是她不知道,方碧云在家里已经将她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就连新发的校服也被方碧云拆开扔在了地上。
方早回到家中的时候,看到自己房间的灯亮着,她察觉到了异常,赶忙跑到房间里,迎来的是方碧云响亮的一个巴掌,以及接下来无休止的谩骂:“老娘养着你,给你吃给你穿,你现在胆子肥了,居然敢偷老娘的钱,你怎么那么贱啊?我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来,你怎么不去死啊?我看见你就恶心!”
方早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捂着脸,眼神怯怯的看着方碧云,方碧云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扔在了地上,用脚猛踹着方早的肚子。
“你说,偷了老娘的钱去干什么了?”
“我没偷你的钱。”方早尖叫着,仰起头来凝望着母亲。
方碧云穿着高跟鞋的脚一下子踹在方早的胸口上,方早顿时感觉到那痛意与窒息从胸口弥散至全身,她双眼无焦躺在地上,胸口用力的起伏着,但是却依旧呼吸困难。
“那你这校服钱是哪来的?”方碧云将校服直接扔在方早的脸上,衣服的拉链甩到她的眼角,她的眼泪瞬间被刺激了出来。
“校服的钱我还欠着老师没给。”方早无力的解释道。
“你老师能那么好心?她是傻子吧?她是傻子,我可不是,又偷东西又说谎话,不好好打你一顿,你是学不好了。”方碧云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书本就抽打着方早,方早起先还躲避,后来她就懒得躲了,身体上的疼痛固然可以消失,可是心里上的伤口又如何能愈合得了?
“死东西,你害死弟弟,现在又跟我作对……”方碧云还在不停地咒骂着,而方早口袋里掉出来的几枚硬币仿佛是方碧云的兴奋剂,她看到那明晃晃的硬币,更加坚定是方早偷了自己的钱,原本想要停歇的手,又挥了起来。
“行了,打也打了,她钱都花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张哥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方碧云才停下手上的动作,“他们几点来?带酒吗?”
“你看孩子偷了钱,她自己也觉得愧疚,还帮你把房间都收拾干净了,多懂事啊。”张哥表面上是在安慰实际话里藏刀,他的虚伪比起方碧云的凶狠更让人厌恶。
“我没有偷钱”方早继续为自己辩解着。
方碧云一听又来气,张哥假装好心一把揽过方碧云:“好了,小孩子而已,不要让她影响我们的好心情,阿灿他们等会就到了,你还骂骂咧咧的,一点都不温柔。”
方早冷眼看着这对狗男女,她清楚的很,自己没有偷钱,方碧云这般生气,非要认定是自己偷的钱,方碧云这傻女人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殊不知她整日里甜甜蜜蜜的枕边人才是真正的小偷。
方早轻轻揉着自己的心口,那里一片紫黑,刚刚被方碧云的高跟鞋踹的,不知道多久才能消紫,她将地上的硬币捡了起来放进了书包里。
夜晚风雨大作,方早晚饭都没有吃,肚子饿的咕咕叫,她爬起身来,将窗户关上,可是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淌了出来,泪水一颗一颗地滑落,悄无声息,她压抑、难耐的内心没有人能理解,她仿佛是暗夜里的孤岛,没有人理会,没有一丝温暖,她苦苦渴望着阳光,可又不知何时才有光。
方早呜咽着,她甚至卑鄙的幻想着,方碧云若是能死去就好了,她情愿去当个孤儿。
风敲打着窗,她没有一丝睡意,开了台灯,伏在桌前自学着教科书,仿佛那是她在狂浪中唯一能握紧的救命绳索。
星期一,方早穿着新校服去了学校,她的脸色苍白,周末两晚她几乎没有怎么睡觉,不是不想睡,而是难以入睡,只要一睡不着觉,她就起身来看书,暑假到现在她基本上已经把所有主课的课本都看了个遍,大家都夸她聪明,可是谁又能知道她无人知晓的夜里做了多少的努力。
周末的强降雨,拉低了气温,升旗仪式上依旧飘着小雨,方早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因为雨有着越下越大的趋势,学校决定临时取消升旗仪式,所有同学有整队带回班级。
走廊里一瞬间就嘈杂了起来,陈惟舟在人群中一眼就锁定了方早,他激动地扒开人群,想要跟方早说上两句话。
可是方早看到班主任后,追赶着她往办公室方向跑去了。
“老师”方早伸出手来,掌心是她攥着的皱皱巴巴的钱,“老师,我家里没有人,我能先缴一部分钱吗?剩下的慢慢缴可以吗?”
班主任刚开始笑得很自然,笑到半截面色就渐渐有些心酸了,她有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她清楚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有着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那皱皱巴巴的钱,不知道被方早攥了多久,她又是做了多少的心里准备才敢跟老师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些老师都难以想象。
班主任温柔地接过钱,她冲方早微笑着,拍了拍方早的肩膀,语气尽量轻松说着:“可以啊,没有关系,你慢慢缴。”
方早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她有些激动地喊了出来:“谢谢老师。”
而这一切都被墙角的陈惟舟听到了,难怪最近看到她都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想要帮方早,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回想起自己之前跟方早说的话,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他也清楚,如果自己直接把钱给方早,她肯定是不愿意收下的。
接连几天的没有休息好,加之早上升旗仪式的时候淋了雨,方早中午便发起了高烧。方早中午回家时连饭都没有力气做,直接躺在床上睡着了,下午被闹钟吵醒,本来想着坚持起床去上学的,但是烧得她浑身没有力气,她艰难地给老师打了一个电话请了假,下午就没有去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