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宿敌，晚上老婆 第10章 第 10 章

在第七个日头上，江砚突发高热，原本快要愈合的伤口也开始溃烂。江迟暮心焦火燎，在太医为江砚诊治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去找那道士，但人早已不见踪迹。

江迟暮事后不遗余力的把那道士给找了出来，江砚昏迷了许久，他不知道义父是怎么处置那道士的，只是听说那夜府中像是遭了鬼一般，惨叫连连，可第二日却一如往常，不见半点血腥影子。

碎尸万段也好，挫骨扬灰也好，无论如何也泄不了江迟暮半点心头之恨。

那道士确实是誉鹤道长的徒弟，他此行正是为他师父报仇。誉鹤道长受江迟暮的压迫，不得不终日为他寻找破除诅咒的办法，东瀛洲的人都说他是收了江迟暮好处，修道之人竟也委身于纸醉金迷的尘世。

受尽了世人的指指点点，道长也自觉有愧师门，最终抑郁成疾而离世。

“江迟暮，我真是没想到啊，你为了解开自己身上的毒，竟也对他人下此毒药。那孩子也是可怜，竟然还肯死心塌地的跟在你身边。你为了达成所愿不择手段，怎么？如今看着他命若悬丝生不如死，你又于心不忍了？少在这儿装出一副是为他报仇雪恨的样子，你要杀我，无非就是因为我骗了你。老天真是有眼，活该你这一生六亲无靠，孤苦伶仃……”

江迟暮继续抱着江砚，他的身量比江砚颇高一些，将下巴蹭了蹭江砚的额角，那道士的话不知为何又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像是阴魂不散般，挥之不去。

江迟暮也十分懊悔，不仅懊悔那时候被“长生”蒙蔽了双眼，让江砚以身试法，他更后悔的是，他不该喂他吃下跟自己一样的药，让江砚也深受这诅咒之苦。

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对于江砚，自己竟不知何时起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十年之久啊，在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在每一个被疼痛唤醒的清晨，江迟暮都在想着，江砚也正和自己一样，对他所有的痛苦切切实实的感同身受，冥冥之中仿佛彼此就是对方唯一的陪伴。

他无法抑制的情感不断翻涌上来，可是身体发出的信号却又强迫他不得不迅速浇灭它。他不能爱江砚，同时也让江砚爱不了自己。

而这苦果是却他自己亲手种下的。或许那道士骂得对，活该他这一生六亲无靠，孤苦伶仃。

“义父。”

江砚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在他的脖颈间，灼热而滚烫。他不动声色地抹去，继而轻轻的唤了声。

“不怪义父，是阿砚自愿的。”

江砚稍稍退后，目光扫过江迟暮隐藏在乌发间的银丝，抬手轻轻摸了摸，与之四目对视:“让我去吧。”

寂静无声的夜里，江迟暮听到自己迟钝而缓慢的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将军府。

裴空逐正在床上找着什么。摸索到床的一角时，他果然看到了他要找的东西——江砚所说的那块手帕。

他拿起来看了看，上面并无别样的花纹，也没有什么题什么情诗艳词，就只是非常普通的一块蓝色手帕。

“这也不像是姑娘家送的东西啊。”裴空逐把那一块手帕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自言自语道。

“哪个姑娘家送的？”

裴空逐回头，见他阿娘正站在门口。他赶紧把那块手帕藏进袖子里，动动嘴角，扯出一个微笑:“没什么，阿娘深夜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裴老夫人也不追究，说起她的正事儿:“你可还记得你父亲有位姑母？”

裴空逐在脑海中寻了一遍，倒是也听父亲曾经提起过这么一个人，但是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起他那位姑婆的样子。

裴老夫人见他歪着头思索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她又接着说道:“你想不起来也正常，我都只是在我嫁与你父亲时见过她一面，她与我们交往得少。不过听闻去年她的夫婿过世了，她曾经孕育过的一个孩子，出生不久后便夭折了，此后便再也没有所出。你父亲前两日修书回来，告诉我们说快到她的七十大寿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也叫人心酸，希望你能去把她接到我们家来。”

裴空逐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姑婆如今住在哪儿，我去接。”

“江南，金华城。”

江砚去江南，行的是水路。还没有到江南境内，船至开阔处，四海滔滔，湛然一境。

“少主应当还不曾来过江南吧。”薛亭宴递了杯茶给站在船边远眺的江砚。

江砚接过，闻言摇了摇头。此次出行他只带了薛亭宴和寥寥几个人，江迟暮只是让他找到那个女子，至于是就地审问还是由他带回去，江迟暮都还没有吩咐。

江迟暮唯一对江砚千叮咛万嘱咐的，就是有什么事都交给薛亭宴去做。

对于薛亭宴，江迟暮也吩咐他保护江砚的安全为首要任务，其次才是找人。

江迟暮似乎对他们这趟江南之行并不抱有多大的期待。不过江砚也能理解，毕竟连南宁的人都知道了，就算排开祭祀殿和皇帝那边，也数不清暗中还有多少路人马。

“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说的便是此处。都说江南是富庶聚财之地，一路下来，沿途百姓个个都是笑逐颜开，这江南的山水果然养人。”

薛亭宴刚说完，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女孩儿身上，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就静静的看着那个女孩儿，不再继续说了。

江砚也察觉到薛亭宴有些不太对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站着一个女孩儿，她身材十分高挑，在女子中算是很少见的。看模样应该刚到桃李年华，但她的举手投足间总给江砚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痴傻气。

她旁边还围着几个十岁左右的孩童。那些孩童手中拿着柳条和石子往她身上扔。那女孩儿只能不停的往后退，直到走到河边，退无可退。

江砚看着薛亭宴越握越紧的拳头，开口道:“怎么，路见不平，你想拔刀相助？”

薛亭宴只是皱着眉头不说话。

“义父说了，此行不可太过招摇。还是少管闲事比较稳妥。”

江砚话音未落，那女孩儿便扑通一声跳进河里，她似乎并不会水，只能在河水中挣扎，那几个顽童却还不放过她，朝她头上扔石子。

薛亭宴想起自己的妹妹曾经也被人这么欺负，他觉得忍无可忍，却也知道不能意气用事。如果他贸然下去救人，说不定还会引得江砚怀疑。

“少主，我知道……”薛亭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江砚打断:

“你去吧。”

“什么？”薛亭宴微微瞪大了眼睛，不知他所言为何。

“你再不去，她快被淹死了。”江砚盯着那个在江面扑棱的女孩儿。

薛亭宴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旋即便纵身一跃，跳进了江水中，朝着那女孩儿游过去。

他刚接近时，那女孩儿似乎更害怕了，有些排斥，扑腾得也更厉害。

江砚看着他一边靠近一边在嘴里反复说着什么，但隔得有些远，江面上风声呼啸，他听不清楚。

薛亭宴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女孩给拖上岸，女孩意识到自己得救以后，还是紧紧地拽着他的袖子，仿佛仍然置身于水中。

江砚看着他把那女孩儿救上来，让人将船靠了岸。

那女孩儿被薛亭宴救上岸以后，薛亭宴撇了那群顽童一眼，几人见他生得牛高马大，便慌忙四下而逃。

这世间果然到哪里都有欺软怕硬之人，哪怕是孩童也如此。

那女孩许是呛了些水，捂着嘴不停的咳嗽。薛亭宴待到她稍微平缓一点，转身要走，那女孩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

“不许走！”

那女孩儿脸上还挂着水珠，扑闪着大眼睛，鹅蛋脸，朱唇皓齿，看得出来是个标准的美人儿。

薛亭宴还以为她要说一番感谢之词，便提前说了:“不必谢我，要谢就谢我家少主吧。是他让我救的你。”

彼时刚好江砚下船走过来。

那女孩儿依旧紧紧的抓着薛亭宴的袖子不松手:“我要带你回去见我阿娘。”

此言一出，他们两人都愣住了。

“我阿娘说了，谁对我好，谁就是好人，好人才能见我阿娘。 ”

薛亭宴又扯了扯袖子:“谁要见你阿娘？快松手！”

薛亭宴扯半天扯不出来，又怕用大劲儿伤着她了，求助似的看了江砚一眼。

江砚果然没有猜错，这女孩儿的心智或许有些不太正常。

江砚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侍卫。随手就抽出了侍卫的配剑，朝着薛亭宴的袖子砍去，女孩儿大约是真的怕了，急忙松手。

江砚刚要收剑入鞘，手背却突然吃痛，骤不及防地松开了握着的那把剑。

“你们太师府的人果然到哪儿都仗势欺人，她一个姑娘家，你也下得去手？”

——这声音入耳有几分熟悉，江砚回头一看，果然是裴空逐。

奈何四海尽滔滔，湛然一境平如砥。出自韦庄《秦妇吟》

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李清照《题八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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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