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宁从午睡中醒来,还带着一丝恍惚。他这两天似乎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突然他的喉咙发出一阵的蠕动,剧烈的疼痛传来,他捶打着胸口,猛然吐出一个木雕傀儡。
“咳咳咳。”他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后戛然而止,匆匆为自己顺气后,他的思绪顿时清明了不少,他喃喃道,“该去上值了。”地板上的木雕被他忽视过去,悄无声息的化作齑粉。
远方,明照石点燃了手中的符篆,眨眼间灰烬便散在风中。这回差事做完,终于能回姜家一趟,见见母亲。
姜水迢在地上摆好传送阵,招呼他过来,“说起来,陈小雀长的很像一个人。”她摸摸下巴,“像你那个便宜妹妹。”
明照石没想到他这个表妹看着事不过脑,直觉倒是很强。笑着回道,“世上相似者何其多。”
姜水迢点头,“也是,反正她丢了这么久,明家主都没什么表示,看来也不怎么上心。说不定丢了还正好,反正是你那个小娘带来的……”
“慎言,”明照石制止了她的话头,“早些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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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江麟在剧痛中醒来,同步记忆后,她下意识的摸着右眼。在那团明珠入体后,她便自动知道了这宝物的信息。镇海珠,镇的不是普通的江河湖海,而是修士的识海。放入体内后,有蕴养神魂、识海的作用,并且不限修为,低至踏入练气高到返虚都有效果。
修士神魂受伤极难痊愈,何况是不限制修为的宝物。放在外面只怕有市无价,要引得众人争相抢夺。
镇海珠的效果固然明显,但是在这具身体的神魂之上本来有一层隐约的联络,现在那层联络被镇海珠扰乱,不再生效。齐江麟思索片刻,最终没有将镇海珠取出。
莹润的镇海珠悬浮在识海上,犹如一团高天明月。靠近它,齐江麟破碎的神魂都舒缓不少,逸散的魂魄凝视了一些。效果堪称立竿见影。
齐江麟封印了右眼的痛感,以免意识沉睡中另一个自己无意识的暴露镇海珠的秘密。
随后她将遇见邱宁之后的记忆抽出,凝成一个小光球沉入意识深处。
她伤势未愈的这段时间,自然是和以前人离得越远越好。有时候她能感应到天地间冥冥自有一股力量在窥视着众生的命运。人与人之间越是了解、接触,命线便会互相缠绕,为未来既定的轨迹带来变数。
她的魂魄可是碎成了好几片,一不小心就要身死道消,现在可经不得一点的波澜。
最好的方法,还是不听、不看、不想,彻底的割断与遗忘。
陈小雀睡了过去,她记得入睡前自己在巷口等人。再一睁眼,便来到了树木茂盛的山林中。天色昏暗,草叶结霜,打湿了她的衣袍。
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想不通记忆为什么会断裂。但是这样的事发生了太多次,她已经懂得接受,然后继续向前走。
她站起来,沿着下坡的方向去走。
山里没有路,她攀着树干,踏过荆棘,只是向下走。等到天边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的时候,陈小雀下意识的慢了下来,在夜色中摸索着前行。
树木高大,枝叶繁茂,总是会挂住她的衣裳,在她身上割出了细小的口子。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她的脚下被绳索绊倒,控制不住的摔了出去,她慌乱的在地上乱抓,抓到了绊住她的物品,那似乎是一根绳子,上面串着一些旁的物品。这条布绳也是缠绕在枝丫上,难以拖延她下坠的势头。
斜坡突然消失,这是一处断崖!
陈小雀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摔了下去。
跌落了大概十米后,她重重摔在了一处凸起的平台上,这平台很窄,但凡她落下的角度有一点偏移,此刻都摔落山崖。哪怕修士的身体比常人强健,恐怕也只能维持神魂的不死。
陈小雀努力坐起,高台内被人斜着挖了半米的洞,此刻一个人正蜷缩在内,若不是还有清浅的呼吸声,简直像是早已死去。她走上前去,正要去推那人的肩膀,伸出的手却被突然抓住!
一双在黑夜里亮的惊人的眸子睁开,宛如饿狼盯着闯入底盘的猎物。
此刻没有树木的遮挡,月光清凌凌的洒落。陈小雀看清了面前人的五官,眨了下眼睛,“相公。”
眼前的青年眯着双眸,同样看清了陈小雀的面孔。他的脸上布满血污,头发被血迹浸染板结,他的肤色比陈麦白,牙齿比陈麦白,眼睛比陈麦亮,甚至五官都有细微的不同,细看有陈麦老实巴交的影子,但是这点不同却另外造就了一张分外俊美的脸。
青年打量着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陈小雀指指自己,“陈小雀,”又指指他,“陈麦。”
她记人脸与记文字差不多,都是一知半解的状态,但是她能感觉到,面前的人就是她等了一个白天的‘相公’。
青年依然扣着她的手腕,唇角勾起了一抹笑,血污中,比初见时多了一丝邪性,“我的灵气至刚至烈,若是不小心打入你的灵脉,那你可要筋脉具断。”说完,他扣着手腕举起,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陈小雀的神色不变,只是点头。
青年问道,“你如何出现在这里?”
“我在等你,晚上突然在那里醒来。”她指指上面。
青年笑出了声,一个灵气稀薄到看不见,什么仙法都不会用的傻子,真不知道是如何日行千里来到此处,还‘这么巧’的同他相遇。
他将一滴血弹入陈小雀的口中,这滴血是由深渊的魔族炼化而成,算是一类毒药,里面含有一种名为‘真言’的诅咒,接下来一天内,若是饮血之人对他说谎则会爆体而死。他也不过买了三滴。
若不是此刻他身受重伤,这个傻子出现的又格外诡异,他当真不想浪费这滴真言血。
待陈小雀咽下后,他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她也是同样的回答。
山风吹过,二人大眼瞪小眼。
青年愣了一下,居然是真话。随后他立刻心疼起那滴魔血,果然傻子就是傻子,根本不需要用高超的手段。
“整整三百中品灵石……一百这就没了。”他咬牙切齿。
他低头看到陈小雀手中紧握的东西,扯过来一看,居然自己的乾坤袋。落下来的时候他的腰带被树枝勾住挂在崖上,连着上面的袋子也被撤掉,他正准备明日想法子取下来,没想到就这么送到自己的面前。
这个傻子,运气还挺好。他立刻挂上笑脸,“媳妇你有乾坤袋吗,相公我替你保管着吧。”陈小雀点头,将荷包拿出来。陈麦毫不客气的拿过来,将里面的碎银和神像倒出,然后将空荷包又扔回给她。
“这是大河神的神像。”陈麦拿起看了一眼,他观察的很仔细,发现神像手中的荷花裂开了一道缝。这个神像上虽然没有神力残留,但是大河神的神像自带信仰之力,神像开裂,这是神力散去一部分的征兆。
诸神不再掌控天地也不过千载,偶尔依然会回应信徒。他猜测,或许是残余的神力将这个傻子送过来。不过他并不信神,一旦信仰之神堕落污染,会对信徒也造成影响。这神像他拿着鸡肋,索性同样扔给陈小雀。
解答了疑惑后,陈麦对陈小雀的态度好多了,连忙招呼她过来,“媳妇儿,来来来,坐这。”他把陈小雀背对着自己,让她面朝外打坐,“相公我呢被奸人所害,受了点轻伤,拜托媳妇儿帮我护法,有异常叫我啊!千万别自己硬抗。”
陈麦嘴上说的十分靠谱,但是很快就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这次睡的更沉了一些,还有人帮忙挡风,自在。
陈小雀点点头,听话的背对着他,晚上山风烈烈,吹得她的脸和身上的伤口有些麻木,疼痛倒是减轻了许多。夜晚漆黑一片,只有涯底深深浅浅的剪影和空中高悬的明月。
于是她闭上眼睛,索性不去看也不去听。自从她发现自己醒来后总会莫名其妙的失忆之后,她就有些排斥睡眠,好在只要打坐就能够代替休息。
陈舍明睡了个痛快觉,没有噩梦也不是浅眠,精神劲直接复原。他许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于是十分自来熟的把手搭在陈小雀肩膀上,“说不定我和媳妇真的很有缘,要不天底下那么多人,怎么偏偏是我捡到了你。”
陈小雀摸摸肚子,只说了一句,“饿。”然后她指指日头。早饭空过去了,马上该吃午饭了。
陈舍明拍拍她的脑袋,“得,我也不该期待傻子能说什么漂亮话。”
他从乾坤袋中抽出两张符纸,并指为刀,在陈小雀的指腹上划过,将她的血滴在符纸上。
血滴一滴一滴连成串,她后知后觉的眨眨眼,说道,“痛。”
“那媳妇你可要尽快找个医生了,再晚点,这伤口怕就会自动愈合。”
陈舍明说着如法炮制,将自己的血滴在另一个符纸上。然后催动灵力,二人下一刻便出现在了一处麦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