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普罗旺斯 第1章 第 1 章 初遇

江市二月。

午后，阳光透过树叶交织而成的网斜斜照进马路拐角处明亮的白色房子上，有人推开正前方半透的玻璃门走进来，门上的风铃随之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晓织姐，我来拿我的花。”推门而入的青年一头亮眼的银发，大约长到脖颈处，为了方便将头发半扎起来，随性中多了分利落，他大声地朝屋内喊道。

“好嘞，稍等我一会儿。”罗晓织应完没两分钟从里面的隔间内出来，手上拿着二十枝白玫瑰，“你先看看这一束行不行？”

青年接过花细细打量起来，看到有些花朵开得不好时眉头会微微皱起，这是他的习惯，表示有些不满意。

“意安小帅哥，帮我看几分钟店呗？”罗晓织眼睛长得又大又圆，直直盯着人时看总有一股撒娇的感觉。

“嗯？怎么了？”舒意安将眼神从白色玫瑰移到女生的脸上，眼尾上挑，不解地问。

“我有个单子有点着急，我想着离这儿不远，我自己先送过去。”罗晓织说。

春节刚过，街道上的店铺陆陆续续开始营业，罗晓织的花店昨日一开门就接到了好几个订单，奈何她的小助理还在老家，明日才能赶回来，所以工作都堆积到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好啊，没问题。”舒意安欣然答应。他与罗晓织已经认识三年了，自然而然地成了朋友。

罗晓织双手抱拳：“太感谢了，那你先瞧着，不满意的回来给你换。”说完抱起一束包好的花束出去了。

舒意安挑了两枝开得不太好的放到了一边，又看了剩下的那些，觉得满意了才放到里面白色的台子上。闲来无聊在店里转了转，感慨到罗晓织的美商还不错，室内背景以乳白色为主基调，摆着的这些花朵种类多，分区摆放着，颜色交错但又不突兀，花香四溢，十分浪漫，这也是舒意安当初选择这家店的原因之一。

他正看着摆在眼前的白色玫瑰，还没看清叫什么，门口的风铃响了起来。

舒意安抬眼望去，最先入眼的是一身黑色的衣裤，黑色的大衣里面套着黑色的毛衣，黑色的毛衣下面还有黑色的裤子，不仅如此，连鞋子都是黑色的，冬日严酷冷峻的气息袭来，连空气都有些冷。

“您好，有郁金香吗？”

来人说了话，沉闷的声音打断了舒意安的思绪，他这才注意到男子的脸，第一感觉，长得不错，虽然是单眼皮但眉骨高，显得眉眼深邃，只是下半张脸几乎埋在羊毛围巾里，模模糊糊能看出高挺的鼻梁，还有这围巾终于不是黑色了，是浅灰色，虽然也不鲜亮。

“有的，有的，您要哪种？”舒意安凑上去问。

“稍等”，不知是谁发了消息，男子低头从兜里拿出手机，握着手机的手指尖有些泛红。舒意安眼神往上一瞧，和面前的男子对上眼神。

对方的眼神并不掺杂什么情感，直直地望过来让他有些紧张，他眨了两下眼：“不确定的话可以到那边看看，品种很多，您要的肯定有。”

男子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可以留个电话吗？”

舒意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之前有人这么说就是看上他了想加个联系方式，霎时红了脸，银色头发衬得他皮肤白皙，此时红了脸倒有些明显起来。

男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不妥，急忙解释道：“是这样，我还不确定什么时候需要，等过几日需要花的话再联系您。”

“哦哦，好的，当然可以。”舒意安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拿出自己的手机，“那加个微信吧。”

面前的人眉头皱了下，似乎是不太愿意，舒意安只好解释：“微信可以看图片，到时候您不方便来看的话可以直接发给您看。”

对方想了下觉得有道理。

“您贵姓？”

“傅。”傅予的声音仍然很闷沉。

“单人旁这个吗，还挺少见的，我加您了，您通过一下吧。”

傅予看着微信里的联系人界面，有一个新好友申请，他点了同意后，聊天界面瞬间蹦出来一条新消息：你好，我是舒意安。傅予关掉手机，像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语气都有些轻松，对舒意安点头：“那我先走了，之后再联系您。”

“好的，您慢走。”舒意安看着黑色的背影拉开门渐渐消失，门上风铃还在发出细微的声响，忽然觉得有些热，他用手扇了扇。

好像没什么用，还是挺热的。

没过二十分钟，罗晓织就回来了，她一推门进来就开口抱怨：“我的妈呀，冷死了，我送过去，结果那两口子正吵架呢，我在外面等了会儿才敲门......你脸怎么这么红？”

舒意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随后又说道：“那边那两枝给我呗。”他指了指之前看到的那几枝白色玫瑰。

“可以啊，最近的这些白雪山开得好也卖得好，就剩这几枝了，不过放了两天了，介意吗？”舒意安从第一次来买花的时候就强调过，他不在乎价格，但一定要新鲜和开得好。

“给我吧。”

“为了感谢你帮我看店，这两枝花送你了。”

舒意安笑着回她：“谢谢晓织姐了。”

回到工作室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三点了，进门将白玫瑰取出插到门旁立柜上摆放着的青瓷花瓶里，颇为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

今天是周一，舒意安的休息日。他三年前从美术学院毕业后就到这里和同伴一起弄了个工作室，开始每周周一周二是休息日，剩下的几天都拿来创作，不过后来发现光搞创作连自己都要养不活了，于是二人决定平常有时间就在外面接点儿美术设计类的工作，工作室在周末两日设为开放日，外面的人可以到这里来学画画或者参观。

舒意安在凳子上坐着，手指摩挲着笔杆，他更擅长画风景油画，但是这幅作品是一位顾客点名要自己来画的，说是从画展上看到了他画的画，非常喜欢他的风格，所以拜托画廊转达自己强烈的愿望。

舒意安向来不希望别人留遗憾，于是也没有拒绝。对方传来了一张照片，有些模糊，上面是一位在花园看书的男生的侧影，看着就是很普通的一张人物照，不过或许对于对方来说是特别的。

这幅画大体已经完成，只是局部的细节舒意安总是感觉不太对，他皱了皱眉，思考了半天也没下笔。

正想着，傅予湖水般沉静的眉眼突然冒了出来，灵感乍现，他立马拿出一张空白画布准备起来。

突如其然的灵感让他全身都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投入到创作中。冬日天色暗得早，所以他提前将灯开好了，画画的时候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等画完一看手机已经晚上七点了，将完成好的作品挂到墙上等晾干。舒意安很久没有画过这么满意的作品了，远远地望着，那双湖蓝色的眼睛似乎活了过来，顷刻间将他卷了进去。

准备照常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自己一开始没有换上工作服，今天身上穿的这件月白色羽绒服已经星星点点落了些颜料，他只微微皱了眉头，随及又释然地叹了口气，想，反正也不差这一件了。

夜晚的江城霓虹灯闪烁，寒风吹过，舒意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将围巾向上拢了拢。出来忘记戴手套，幸好手中的热咖啡能够稍微缓解一下冰冷的寒意。

他有些饿了，但又不知道吃什么，沿着江边慢慢闲逛着，身边路过的小孩子蹦蹦跳跳，咬了一口滚烫的烤红薯，似乎被烫到了，龇牙咧嘴的有些好笑，身后跟着的妈妈也被逗乐了，一边笑一边骂：“烫的东西要慢慢吃。”

滚烫的东西要慢慢吃，真挚的感情得慢慢等，或许你听说过普罗旺斯晨曲吗，一种源自法国的古老园林玫瑰，深谙法国的浪漫精神，它的花语是等待爱情。

“我也要做一枝白色普罗旺斯。”

一直等待属于我的爱情。

舒意安十四岁的时候对妈妈说了这句话，病床上的女人有些倦怠，但仍眼带笑意，伸手抚摸趴在面前的小男孩的头发：“为什么？”

“因为遇见是一种很浪漫的事情。”

女人轻笑两声：“嗯，我们意安以后一定会遇见很好的人。”

手里的热咖啡渐渐没了温度，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联系人列表上的第一个电话拨了出去，铃声响后很快就被接通，对方用气音开口：“喂，小安，是我，等我一下。”对面似乎传来了轻微的关门声。

“陈叔，我妈今天这么早就睡了吗？”

“明天去医院打化疗针，我让她早点睡了。”

“嗯，好的，明天我早点过来。”舒意安低头看着吹到自己脚边的塑料口袋，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

“别担心，这个时候了吃晚饭了吗？”陈怀瑾问道。

“吃了，那您也早点休息吧，我不打扰了。”咖啡也算半个晚餐吧，舒意安想。

舒意安将手机揣进衣服口袋后，蹲下去将脚边的塑料口袋捡起来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想了想还是去饭馆打包了一份炒饭回家。

隔日，舒意安起了个大早，早早地等在了陈怀瑾的别墅外面。

“小安。”陈怀瑾搂着舒芮走出来，舒芮朝他挥了挥手。

自从发现得了胃癌后，舒芮的身形消瘦得厉害，这才几天没见，舒意安觉得她又瘦了些。

“妈。”他走过去抱了抱舒芮，将手中的海参递给陈怀瑾。其实陈怀瑾家里什么都有，但他每次来还是会带些东西，有时是鸡蛋，有时是虾，有时是自己画的画。

“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去开车。”陈怀瑾说完朝外面走过去。

“冷不冷，以后还是进屋里等吧。”舒芮摸了摸他的手。

“不冷。”舒意安握紧了舒芮的手，忽地将自己往围巾里缩了缩，闷声道：“妈妈，别害怕。”

这是舒芮的第二次化疗。第一次化疗的时候舒芮全身酸痛，好几天都想吐吃不下东西，喝了止吐药才好一些，后来还是陈怀瑾想方设法，变着花样地研究营养餐，哄着她吃下去。

舒芮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没事的，我不害怕。”接着又发出感叹：“怎么都这么高了，长得这么快，还记得你小时候爱哭鬼的样子。”

“我才不是爱哭鬼，妈妈你才是。”

舒芮笑了起来，像是从来没有生病：“我也不是啊，你陈叔把我的时间都占完了，每天都给我做好吃的，吃完饭又要拉我出去散步，一会儿要去看电影，一会儿要去看画展，我哪儿有时间哭。”

陈怀瑾开着车过来，舒芮看着车里的人，眼底的温柔倾泄而出。

“小安，你陈叔是个很好的人。”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