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雾蒙蒙的。
幽绿得看不见尽头的植被,上面绽着大朵的或粉或蓝或紫的蓬蓬的花。
明明没有光线,不然那些叶片不会绿得那么深,可是花却亮盈盈的,仿佛一个个闪光的喷泉,上方可以看见颜色明媚而温柔的彩虹。
可是没水也没光啊。
怎么会出现光的折射?
难道是我用魔法了吗?
白日努力探头,攥了攥自己的拳头,可是她手心里没有出现熟悉的触感。
她召唤不出来她的法杖了。
平日的她会很在意,可此时的她懵懵懂懂,只会放弃召唤法杖。
她看啊看,那些花终于清晰了一些。
大朵的砸在她的眼前。
像蝴蝶般翩跹的花瓣在她面前飞舞。
是无尽夏啊。
白日猛地从床上坐起身。
她的眼前似乎还有那片神秘花田的景象。
她攥了攥手,这次有一根纤细的法杖出现在她的手里了。
三十公分长,只有小指般粗细,白色树枝外皮,顶端浮着一个白金色的弯月,周身泛着朦胧的光辉。
这是她作为月亮女巫的身份标识。
她更是月亮女巫里面的稀有分支,白日月亮。
好吧,说是稀有分支,不如说是绝无仅有。说成稀有分支算是美化了她的存在。
世界上,从古至今,也不过就她这么一个白日月亮。异变种而已。
她也不是什么分支,“叛徒”这个词语用来描述她的身份可能更恰当一些。
“哼~哼哼~哼~”
藤萝窗户已经隐隐透出来点光,大概是天亮了。
白日也不准备再睡,她下了床,来到厨房,一边哼着歌,一边准备给自己做点好吃的。
她没有把藤萝窗户都拉开,她觉得从叶子间透出的光线最好看,作为罕见的变异女巫,她的视力好得过分,一点点光就足以她看清环境。
准确点来说,她的五感都好得过分。
作为“叛逃”女巫,大概还是需要点实力才能匹配上这个身份的吧!
白日摇头晃脑地哼着歌,颇为自得地、带着些恶劣地对着面前的窗户笑了一下。
窗洞之间闪了一道白光,流转着玻璃般透明灼亮的光华。
上面出现了一瞬白日的脸,正洋洋得意地翘着嘴角。
白日丝毫不以为怪,满意地收回目光,低头处理手中食材。
窗户间能倒映出她脸蛋的“玻璃”又消失了。
尖尖的秋葵,切开来里面是黏黏的汁液;紫红褐色与草绿色相互氤氲的椿,放进水里一焯就会散发出独特的香味;像一棵缩小般的树一样的茴香,郁郁葱葱,有着迷人的清香……
呜呼~今天是吃芳香蔬菜的心情!
白日像只开心的小蜜蜂,在厨房里忙碌着。
随着藤萝叶片间透出的光线越来越强,她手下的食材也逐渐被处理好,可她的额头上也渐渐冒出汗珠。
她头也不抬地说喊道:“风扇!”
窗户外面绿萝的叶片齐刷刷换了个方向,霎时间清爽的夏风就被送进了这个小木屋里。
经过绿萝的过滤,风里燥热的气息被带走,只剩下带着绿植清香的微凉。
“真乖,马上喂你点海盐。”她说。
“唰唰唰~”
绿萝的叶片晃动了几下,随后殷勤又乖巧地跟着风向更换自己的方向,像是大风中招摇的轻飘飘的纸片,持续不断地送进清凉的风,为主人创造宜居的环境。
也是为了能吃到一顿好吃的海盐。
真神奇,她家养的绿萝竟然爱吃海盐。
白日手上动作不停,摇摇头哂笑了一声。
忙忙碌碌做完一顿饭,她随手从柜子里抓了一把海盐洒向窗外,洁白的晶体在天空中划过细碎而闪亮的光辉,随后落在了鲜绿的叶片上。
她不再管窗外的绿萝,坐在餐桌上开始享受这一餐美食。
这时她脑子终于有余暇来回想她昨晚的梦境。
女巫的梦都不是无意义的,也不是正常人类那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们的梦跟她们的命运息息相关。
有时候生命攸关的波折就会通过梦境来提前告知。
所以女巫一族中,有一个类别就叫“梦境女巫”,她们是会梦境相关魔法的女巫。
但具体是什么样的魔法白日就不得而知了,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叛逃”出族,并未接受过女巫的系统教育。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白日想,要想知道这个梦究竟代表着什么,去外面找找梦境中出现过的征象就好了。她记得很清楚,梦里的幽暗山谷、闪亮花卉,色泽鲜明色彩各异,蓬松大朵。
不一定非得要女巫解梦。
山不就我我就山。
我可是最能干的小女巫!
不过梦里的花真好看,要不也弄点无尽夏回来养养吧。
白日燃起了兴致。
吃完饭,她收好盘子,用魔法把脏污都洗涤一空,就出了门。
她的院子里有养着橙色金鱼的小池塘,院子外面是生长着一大片荷花的水塘。
轻巧地步过水塘之间架着的石头路,白日顺手揪了一道荷叶,顶在头上走。
“啊。”突然,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有一滴冰凉的水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稍稍抬起头,她眯着眼看了看头顶的荷叶,随着她走动的步伐正□□右倒地抖着自己波浪状的边边。
无怪乎会有露水倾落到她身上。
白日耸了耸肩,不管不顾地继续走。
出了她的领地,周围的环境就没那么绿意葱茏了。
高大的乔木渐渐减少,低矮的土黄的田埂逐渐增多,灌木也不再随处可见,脚下也不是长着青苔的石板路,而是边上开着五颜六色野花的土路。
周围出现了各式各样的小房子,红瓦黄墙、蓝顶白砖,还有一栋房子像杨梅一样全身透着紫红色。每次看到这里白日都会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谁家会把房子漆成这样诡谲的颜色啊!
人们在菜园里、在田地里、在畜牧棚里忙忙碌碌,穿着朴素的适合劳作的衣服,头上系着头巾或者扣着金黄色的草帽。
没有一个人对这个手举荷叶、身穿蓝紫色蓬蓬裙、脚踩黑色圆头皮鞋,有着翠绿眼睛稚嫩脸庞的女孩出现在他们这个平凡的小镇感到惊奇,哪怕她从头到尾都是那么格格不入。
白日旁若无人地漫步在路中间,旁边急匆匆地经行过拉着牛车的人、骑马的人、扛着犁耙不时用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汗的人,还有身上背着大大的背篓、手里牵着孩子的妇人。
好几次有人迎面向她走来,每次都是在几乎要撞上的时候她轻巧地抬起脚向前一跃,对面的人和她就这样各自从对方体内穿过了,那些人毫无所觉地继续前行,而她脸上笑意扩大。
似是觉得这样好玩,她不再走路中间,而是寻着对面会来人的位置走,左右调换方向,走走跳跳,就是为了多来几次这样“横行无忌”的做法。
“嘿嘿~”自得其乐的她禁不住笑出了声。
好在她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玩了一会儿之后就正经赶路了。
明明她的步伐也没有加快,还是慢悠悠地晃荡在路上,可是她身体两边的景象却快速划过、急剧变换,农民们被抛在身后,可爱的小房子们也渐行渐远,接下来是城墙、城堡、市集、公园……都在她身边一闪而逝了。
“啊!找到了!”
白日蓦地停了下来,四周的场景模糊了一瞬又迅速清晰。
浮光掠影之后是具象的表述。
这趟先慢后快的旅程终于有了终点。
她置身于一个绣球花开得很多的地方。
可是……白日歪了歪头,在原地转了一圈,打量着这个地方。
好像不太对。
阳光正好,没有雾气,非常明亮。
她低头看了一眼,很好,花朵是发光的,只是叶片也发光。
这是晴天下的正常现象,跟她梦境里的叶片隐在黑暗里、花朵泛着柔和光辉的景象并不一样。
况且,她抬起头朝前面看了一眼,这里绣球花虽然多但还是有尽头,尽头就是那个黄不拉几的塔。
好土。她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而且人好多。
走了走了,不是这里。
她刚准备抬腿,就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由于此前对于绣球无甚了解,只是知晓,并不熟悉,所以她要是自己去找梦中的地方的话,肯定要好久。
看看这里的人,她狐疑地扫视了一圈,他们都举着相机拍花,想必是很喜爱这种花的吧,他们大概也会知道别的开绣球花的地方。
那就需要现身去问一圈了。
她走到一棵高大的树后,前面还有茂盛的灌木丛遮挡着,是个好地方。
等她现身之后从这里走出来,别人只以为她先前躲在这里,而不会震惊于她是突然冒出来的。
警惕地看了眼周围,没人注意这边,很好。
她给自己罩了个具象魔法。
随后走了出去。
果然,路边的人也只是稍稍奇怪里面竟然还躲了个人就放下探知的心,回头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白日满意一笑,不出她所料,现代人们这么忙,哪有空关注别人,只要别太离谱,都不会引起注意的。
她老神在在地掸了掸自己裙子上并不存在的浮灰,看着头顶的荷叶思索了两下还是把它的外形变换成了一把荷叶边的伞的样子。
之后她溜溜达达地走到人群里,目光在里面搜索着合自己眼缘的人类。
很快,她的目光锁定在了一个看起来很帅气爽朗的女人身上。
她扬起嘴角,露出礼貌而不失羞怯的微笑,向她选中的人走过去。
“那个,请问你也是绣球花爱好者吗?”站停在那个女人身边,保持着一定的社交安全距离,她不好意思般开口询问。
凭借着某种天赋,她直觉这样的性格会得到面前这个女人的优待。
“哈哈!我是。”她没看错,这个女人性格爽朗,被别人搭话也丝毫不露怯,还大大方方地笑了一下,以示她的友好。
“太好了,”白日抿起嘴笑了一下,小声问,“那请问一下,你有没有去过其他绣球花也开得很好的地方呢?”
“去过啊,你想知道?那你可真是问对人了……”这个女人诧异了一下,就热情地跟她分享起了自己的赏花经历。
这下白日没再伪装,认认真真听着她的介绍,不时点头应和。
真想把本子变出来记录这些话,她懒懒地看了眼周围,知道会暴露自己的特异之处,遂放弃了这个念头。
好在这么一番介绍下来,她只用耳朵听着脑子里也大致有了数。
有的地方只是公园里种了点绣球花,肯定不是她要找的那个地方。
她迅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排除下来的结果,准备从近到远都去一遍。
说实话今天看下来,她还挺喜欢这种花的。
很大方很热烈地盛开着,而且还是在夏季,开放的时候就像是自由的鸟要挣脱出蛋壳,飞向天空。
颜色也很多变,有的绮丽有的淡雅。
她喜欢这种活得很精彩的花。
礼貌跟那个女人道谢然后告辞,她走到角落里,再次让自己的身影从别人的视野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