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李氏母女在一边温情脉脉,永安侯府的三爷沈钦却在寒风凛凛中往大房善德堂走去。
沈钦认得前来找他的是他大哥的两个随从之一的明月,清风前段时间才换了一个人,但明月一直都没有变过,沈钦与明月也挺熟悉的,本来他就好奇这个点他大哥找他干什么,于是就向明月打听一下,他一贯温文尔雅,就连说话也是这样,此时就像闲话家常一样的开了口:“明月啊,大哥让你来找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明月身形瘦削,一张娃娃脸上笑意盎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事,但这张脸上时时刻刻的笑意是真的,此时对沈钦的问题,笑得更欢了,露出了一口牙齿:“三爷,您这话可是问的是我呢,要是您问的是清风那个锯嘴葫芦的,可别想打听什么喽!我可实话告诉您吧,我们侯爷一点儿也没生您的气,您就放心吧!”
“我还不知道你是个最狡猾的,你从小就伴着我大哥,他的心思你会不清楚?不过我还是信得过你的,你说我大哥没生我的气,那就应该和我无关了,不过,既然大哥叫我去,应该和我们这一房有关系。”他的说话声渐渐地低了下去,后面的声音就只剩下了嘀咕了,连明月这样的练武之人都没能听得清楚。
明月对沈钦说他狡猾的话也不在意,这府里说他难听话的多了去了,谁让他是最受侯爷信重的下人呢?这些话听听就罢了,他可知道侯爷看中他的原因,无外乎就是本分二字。他虽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年轻显嫩,不如嘴上有毛的看上去靠谱,但他办事意外的稳重,嘴上也从不乱说话,该做的就做,不该碰的就离得远远的,侯爷可不是什么念旧情的好人,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看,清风不是又换了人吗?
明月依旧笑得一脸和气:“三爷您就会说笑,侯爷这样贵重的人,心思岂是我等可以猜度的?三爷,快到了,前面就到善德堂了,侯爷请您前去。”
沈钦见到了,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心里有些紧张,他从小就怕他这个大哥,可能是他大哥被祖父教养长大的原因吧。总觉得他都能够被他大哥看透,平时和他大哥在一起可是很有压力的,此时喊他来,其实他心里也有些打鼓。
不过他面上可没有这些,但是紧绷的面皮还是泄露了一些紧张的情绪,看着坐在上座的哥哥嫂子,开口道:“大哥,你找我什么事?”
沈清和坐在她爹腿上,沈铭单臂抱住她不让她掉下来,另一只手摸着她肉乎乎的胳膊和小手,她平时就不挑嘴,饿了就哭,长得胖嘟嘟的,白嫩可爱的紧,婴幼儿的皮肤本来就娇嫩,她的几个亲人们都喜欢摸摸她亲亲她。看见她三叔来了,就用剩下的一只手朝他摇了几下,并喊道:“三叔!”
沈钦也看到小侄女了,见小侄女喊他,连忙应了。沈清和笑得甜甜的,看着她三叔一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不由地幸灾乐祸了起来,谁让那个贪她明天抓周用的东西的三婶是他老婆呢?她可一点也不同情他三叔,老婆是他娶的,娶回来了没有好好教导的也是他,她就不相信三婶的作风他一点也不清楚的,同床共枕做夫妻的十年,还有什么不了解的呢?不过是男人下意识的不在意罢了。
沈铭好整以暇看着女儿和弟弟打了个招呼,才说道:“不急,三弟,先坐下吧。”
“是啊,三弟你先坐下。”孙氏转头又对丫鬟吩咐道:“翡翠,沏茶上来。”
“好,大嫂这里一定是有好茶的,我都等不及了。”沈钦一句话就缓和了气氛,孙氏面上也带上了笑意。
孙氏虽然被李氏气到了,但到底和沈钦无关,一开始不过是迁怒,现在心情被他这么一说就好了起来:“你既然爱喝,等会回去的时候我让翡翠包二两给你,这是我娘送来的西湖龙井,你大哥喝了也觉得不错。”
沈钦松了一口气,只要大嫂不生气,大哥就比较好说话了,现在他大嫂应该不生他的气了吧?他回道:“那就谢谢大嫂了,我前几天得了一把名琴,等会儿我让人送过来给阿泉,将来阿泉学琴的话是很合适的。”
“哪能让三弟你如此费心呢?阿泉还小,暂时还用不着,清湄和清仪正上学呢,可是用得着的……”
孙氏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自家侄女,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大嫂太客气了,湄儿我早就寻了琴给她了,仪儿又不学琴,哪用得着,给阿泉最合适,大嫂不要和我客气了,一家人说这些就生分了。”
翡翠端了茶进来,给沈钦续上,孙氏见他这么说也不客气了,就同意收下了。
沈清和听完他们这些客套话,只觉得她三叔也不完全是个附庸风雅的才子,明明这些人情世故他都懂得很。人也不平庸,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做了一个小官儿,难道是他的政务能力不行?这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不过就凭他这几句话,她觉得,平时她三婶做的事一定瞒不过她三叔,不知道她三叔心里打得什么算盘,夫妻一体,往往妻子的言行就代表着丈夫,所以一些男人即使不喜欢正妻,但也要敬重着,在大燕朝,在外交际的只有正妻,妾室中就算是等级最高的贵妾也是不能扶正的,所以说真不知道她三叔怎么想的?他难道不知道三婶代表着他的脸面吗?她被抱出去的时候可是听到过许多关于她三婶李氏的言论的,还是说因为李氏的不堪,才能更体现出他的高洁来?
想不通,她也就不想了,所幸这事就是三房的事,如果给她摊上这样一对父母,她想想就知道这日子不会好过。不过,她这辈子幸而遇到了沈铭和孙氏,沈铭精明能干,母亲也聪慧能干,而且他们夫妻之间也很恩爱,根本用不着她去操心。而且还有两个对她很好很好的小哥哥,大哥二哥现在还都是一副小正太的模样,可爱的紧。她这辈子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沈清和觉得由衷的幸福与温暖。
这是,沈铭说话了:“清风,给三弟看看。”清风依言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沈钦,就退到一旁不说话了。
沈钦看完后,脸颊上浮现出了红色,羞愧难当的说:“大哥,大嫂,真的是对不住,我,我一定会同李氏好好说说的。”
“三弟,我知道,这不怪你,你也别太自责了,你回去好好和弟妹说一下,劝一劝她,也别伤了夫妻之情,三弟妹也是因为娘家,你别和三弟妹闹得生分了。”孙氏看到他羞愧的样子,好像觉得自己太严厉了,就温声说道。
沈钦把手里的纸张攥得更紧了一些,手指关节微微泛白,听见这话,连忙回道:“我知道这是大嫂的好意,但是,李氏这次太过了,居然拿府上公中的东西,我,我知道我的俸禄少,我们三房对侯府也没什么贡献,现在侯府都是大哥撑着,大哥,真的对不住,李氏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会好好管管她的。”
沈铭面上看不出什么,对沈钦的歉意也没什么表示,只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知道就好,这件事你知道了,毕竟李氏是你娶回来的妻子,要怎么解决你看着办。”
沈钦连连点头:“我晓得了,大哥,给你们添麻烦了。”
孙氏看着沈钦这样子,有些心软,就劝道:“三弟你也别声张出去了,我和你大哥叫你来就是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对侯府的名声也不好听,特别是几个侄女,万一被人知道了三弟妹的事,对将来议亲的名声也不好听,你注意一下,别让人外传了。”
这姑娘家议亲名声可是很重要的,许多人家相看媳妇都是要看看亲家母的品行的,母亲的言传身教对这些养在闺阁中的女儿家来说尤为重要,尽管李氏这事闹得不好,孙氏也不想影响到将来几个侄女儿的亲事。再说,现在提前和三弟说一下,将来就算怨怪也怨不到她头上来。
沈钦更羞愧了:“明明是李氏的错,还要让大嫂费心,大嫂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会管住下人的。”说完就坐不住了,就势起身,嘴里告辞:“大哥,大嫂,我先回去了。”
孙氏点点头,沈铭发话道:“去吧。”
沈钦得到准话,就离开了善德堂,刚走没多久,就见迎面走来两个眉清目秀的女子,前头一个身量高挑,身材丰满,面若芙蓉,点绛唇;稍后的一个娇小玲珑,新月眉,弯月眼,一派天真娇俏。两人打扮丫鬟不似丫鬟,小姐不像小姐的,穿金戴银的,但又没有大家小姐通身的气派。
沈钦显然是认得这两人的,这两个是父亲书房里的丫鬟,说是丫鬟,其实就是通房老侯爷人老心不老,书房里平时有几位佳人红袖添香的,这两个一个叫云鬓,一个叫花颜,正是鲜嫩的年纪,老侯爷好的就是这口,不过诗情和画意比起她们更得宠一些,因为诗情和画意识字,佳人相伴,乐不思蜀,老侯爷早就和老太太分居了,老侯爷一直住在前院,这两个丫鬟突然到后院,定是有事,说不定还是父亲找自己,沈钦略想了一下就知道了。
果然事情同沈钦想的那样,父亲和大哥之间关系疏远,老侯爷毕竟曾是一家之主,府里有些动静他还是知道的,把儿子叫过来就是问问事情是怎样的。
老侯爷听完后,看着面色羞愧的儿子,很是气愤:“我当年就说不要聘李氏,小门小户出生,一股小家子气,行事一点也不大方,相貌也不好看,就不知道你母亲怎么和鬼迷了心窍似的非要她,现在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传出去我们永安侯府还要不要脸面了?”
沈钦定了定心神,说道:“爹,大哥大嫂没有外传,就我们和几个心腹知道,爹,你别担心了。”
老侯爷气的拍了下桌子,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哪是担心了,我是为你急,你这么大的人了,连个传宗接代的儿子也没有,本来在嫡长子出生前是不会让妾室怀孕的,但你连个妾室都没有,我为你着急啊,我们沈家够对得起李氏的了,她又伤了身子,以后差不多就不能生了,你膝下只有几个女儿,没有儿子怎么行?本来我也看不上庶出,但有个儿子总是好的。”
沈钦面上露出了感动之色,说道:“爹,老是让您给我操心,儿子实在是不孝……”
沈钦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侯爷打断了:“知道我操心了就给我好好听话,我已经给你相看好了一户人家的姑娘,是个温柔贤惠的,择个日子纳回来吧,做贵妾,将来生了孩子也好些,好歹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该有的体面也是要给的,这样的妾室可比那些婢伎好多了,你也别磨蹭,看你这不情愿的样子,还是我给你定日子吧。”
“爹,这事不急,这好人家的姑娘……”
老侯爷又拍了一下桌子,沉声说道:“听话,这事是你爹我说的,你娘问起来了就说是我的主意,这姑娘你是给我纳定了,早点给我生个孙子出来也好让我安心。”说到后来语气也低了下去。
“是,爹,我知道了。”沈钦无奈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