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看起来现在L队还挺……人才辈出的?”乔亦点点头,又问,“我们马上要搬新宿舍了,能让他再来看看吗——当然不是说要免费,我知道的。”
“……看情况吧,”应时月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心安理得地开始安排了。”
“对不起,”乔亦光速道歉,然后又眨眨眼,看着他说,“……但你都答应了。”
“嗯?”应时月迷惑,“我还没答应呢。”
“你答应和我当室友了,何姐已经告诉我了,”乔亦指正,“所以,未来室友十月哥哥——我不能参与安排我们未来的房间吗?”
应时月沉默了一秒。
“开玩笑的,”乔亦于是笑了起来,“如果你不想我参与房间规划的话,我也可以不参与。”
那倒也没有,应时月心说。
实际上,与这人曾经的大少爷身份不符的是,乔亦在生活上的需求很简单,简单到了极致。
乔亦极简,应时月节俭。因此,曾经做室友时,身边队友们的房间都拥挤而混乱,但他们两个人一起住,屋子里反而还空了一大片。
“你们这里怎么比我单人间还空,”五年前,来串门的陆语心评价说,“照片墙一挡,和酒店没什么区别。”
“那是你太喜欢买没用的东西回来了。”当时的乔亦笑着说,“有的估计到你毕业都用不上。”
因此,虽然此刻的乔亦口口声声说着“房间规划”,但应时月相信,就凭他俩的水平,其实什么都规划不出来。
而事实上,他想说的是另一句话。
做室友这件事,是不是你向何姐提议的?
只不过,应时月犹豫了一会,还是没说出口。
——或许是觉得没必要,又或许是潜意识里有不想得到的答案。
而在他陷入回忆的时间段里,乔亦已经结束了简短的观摩。
这人一边说着不浪费他的时间,一边就轻车熟路抱着袋子进了浴室。
应时月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被迫进入了无所事事的状态,于是躺在床上开始玩手机。
顺便就打开了论坛的Link组。
组里当下热议的,不出意料是乔亦刚结束的回归直播。
首页十个帖子八个带着乔亦的大名或者花名,剩下两个里,大概率还会有一个标题带着“十月”两个字,有一个标题不说,但内容却也是他们。
今夜限定论坛顶流待遇了,应时月心想,然后在首页随便点了点。
*
【主题】“我确实对不起他”
主楼:标题是乔帝今晚直播的原话,“他”指的是十月
怎么说,你们11现在真的有点延迟be美学的味道了
3L
听乔帝这么直接说对不起十月,总觉得很不真实,仿佛他被魂穿了
6L
楼上不要对他有刻板印象,01这人一直都该惹事惹事该滑轨滑轨的
况且人都是会变的
11L
什么叫be美学,现在是破镜重圆剧本进行中,嗑就算了但是我们11现在不是刚离婚是即将复婚时刻
不过我更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大家都说他跑路对不起十月,但自己说出来总觉得很微妙
我也觉得很微妙。
应时月心想,感觉自己并没有什么心情再看下去,干脆放下手机,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而一旦停止了思考,隔壁浴室里流水的声音便显得清晰了几分。
应时月本能般向着浴室的方向偏了偏头——自然,能看到的只有苍白而陈旧的墙面。
一个人住太久,上一次有这种强烈的“房间里有第二个人”的感觉,已经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了——久到应时月都有点陌生。
他莫名觉得内心有些烦躁。
直到不知不觉间,水流的声音停下。
一阵安静和沉默后,应时月听到的却不是乔亦走出来的脚步声,而是这人从内敲浴室门的咚咚的声音。
“怎么了?”应时月叹口气,还是穿上拖鞋下床,在浴室门外同样敲击两声,出声提问,“门打不开吗?”
“没有,我忘记带浴巾过来了,”下一秒,浴室门被开了一条缝,乔亦的声音连同湿热的水汽,一并清晰地传了出来,“十月哥哥,能用一下你的吗——我明天给你重新买。”
“不准喊我十月哥哥,听着好恶心,”应时月一边心想这人是不是故意的,一边还是绕回了储物柜,找了条没拆的浴巾,“我还有新的,你过会直接带走就行,不用新买一条还给我了。”
“哦,那你直接递给我就好。”乔亦应了一声,语气似乎有点失望——应时月心想,可能是自己的错觉,毕竟这有什么好失望的。
他一边想,一边走过去给乔亦递浴巾。两人差不多高,他的目光便顺理成章般与乔亦对接。
乔亦也在看他,透过并没有拉得很开的门缝,水雾让他的表情影影绰绰有些看不清晰——于是应时月不由自主般低头,想着错开对视,但视线却又无意中下移到锁骨的位置。
应时月有些心虚,所以微微偏过头,不再看他。
乔亦似乎是没有察觉这片刻的心理活动,又或许是察觉了,只是不说也不表现。他道了声谢谢,便又重新关上了门。
跳公演的时候,时不时会需要快速换装——Link人多,都是年轻人,大家换演出服时就算会遮掩一下,也不可能完全避开。
所以应时月知道,如果他的视线再向下三厘米,所能看到的,便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乔亦身上有不少旧伤,大大小小各种形状样式的都有,但基本都只存在于穿短袖短裤时会被遮挡的部位,因此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L队的一群老队员。
乔亦本人对此并不回避,也给他们解释过这些伤口的由来。
他父亲是富一代,四十多岁才第一次结婚,遇到乔亦母亲的时候已经年过半百,而他母亲只是个偏远地区来的穷学生。顶着如此巨大年龄差和阶级差的关系必不可能长久,在乔亦出生后不久,两人就分开了。
母亲没有选择从这段分离中拿到好处,反而选择了带走他。但她体弱,很多工作都做不了,为了生活,于是便改嫁给了另一个男人。
乔亦的继父抽烟、酗酒、赌博,样样都沾,输了钱或者喝了酒就会对他拳打脚踢,手边有什么趁手的工具也会顺手用上,还用母亲威胁他——但虐待都会避开明面上能被看到的部位,以防破坏外人眼中的和谐家庭的设定。
这些伤口就来自于那时候。
后来他继父早早离世,死在了酒桌上。
再过了两年,乔亦同父异母的亲生哥哥生了病,被医生宣告活不太长。他的亲生父亲担心自己的家业无人继承,又已然年老,估计等不到新的后代,于是便想到了自己在外的亲生儿子可以作为备选项。
乔亦就是那时被接回家的——之后他们所熟知的小少爷,其实也并非一出生就过的富人生活。
“但我这个人就是适应能力很强嘛,给我什么环境都能光速融入。”15岁的乔亦一边笑,一边对此做出如上评论。
说起来,他家一家人都从小就是病秧子,居然能养出这种活蹦乱跳的、除了四肢不协调什么事都没有的小孩,也算是奇迹一件。
总之,就是这样的豪门狗血故事。
但十五岁的乔亦可以对这些事一笑置之,十五岁的应时月却反而做不到。
他们还是一如既往般调侃乔亦是大少爷,毕竟这人的作风是真的很像。但应时月自那之后便不敢再去看那些伤口。
如今二十二岁的应时月还是不太敢。
况且他如今并没有想清楚应该以一种怎样的态度对待这位旧友,所以更要避开这些可能会让人……心软的东西。
想这些,不如想这人不辞而别甚至联系都不愿意联系一句的四年。
应时月心想。
“能再借一下你的吹风吗?”而在他思绪跳跃的时候,乔亦不知何时已经换好睡衣、用浴巾裹着头发从浴室走了出来,“我忘记买了。”
“你怎么什么都没有。”应时月说,伸手指了指床头柜的方向,“还在第一格,自己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