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乔亦坐在床边,抬头同应时月对视。
——放在正式的舞台上,这里应该是有一个道具沙发的,乔亦坐在沙发上靠着靠背,而应时月站在他身前,右腿半跪在沙发上,而后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神色同他对视。
只是他们宿舍并没有沙发,椅子又太窄,最终只能做出如此折中选择。
从剧情上来说,这是两个人还不熟时候的对峙;从舞台表演的角度来说,可以说是拉扯……也可以说是卖腐。
但总之,而后乔亦绽放出一个看起来单纯无害的笑,与之相反的是,右手食指却沿着应时月腿侧一路向上,又顺着脊背一直滑动到后颈的位置,最后点了点,像是威胁、又像是暗示一般。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虽然有很多亲密动作,但这总归是个很正经的舞台,并不是真的为了卖腐就什么都不顾了,起码它的编舞很用心,中后段的强度也不低。
他们白天练的时候都穿着长袖长裤的运动服,非常正经地待在练习室里,对视的片刻总习惯性确认下一个动作和节奏,就算是手指的滑动也都隔着一层面料,因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毕竟卖过腐的人都知道,就算是再亲密的编舞,在同样的环境练上几十上百次,也足够心如止水到只关心跳得对不对、表情管理和情绪够不够到位了。
——他们说是晚上加练,实际上也主要是打算复盘后者的部分。在当下比起练习室大打折扣的环境里,想认认真真抠动作细节显然是做不到的。
只不过,回宿舍洗漱完换成了短袖短裤的睡衣、又将地点从练习室冰冷的道具沙发换成了熟悉的床之后……应时月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起来了。
这真的是适合练舞的环境吗——这不是第一次晚上在宿舍练舞,但这是应时月第一次进行如此的反思。
13.
“我觉得还好啊,”对此乔亦做出评价,“对于这类目的就是舞台doi的曲子来说,宿舍难道不应该是一个很适合酝酿情绪、很适合寻找感觉的场合吗?你不是白天还在说我们练习室的氛围感不太行吗?”
“你能不能不要,”应时月眨了眨眼,忍不住说,“这么一本正经地把舞台doi几个字念出来。”
“怎么不让人说实话。”乔亦于是低下头笑。
不过这确实也是实话。应时月想。
就算可以辩解说所有的编舞都是为了剧情服务,那剧情自然可以调整、同样的剧情在舞台上也可以有不同的诠释。
会选择这样的形式来诠释,本质上就是在传达“这就是纯粹的cp曲”这样的态度了。
应时月平时也经常见到有些热门cp双方喜欢一边吃cp红利、一边强调着“我没有卖腐只是正常互动但碰巧cp有了热度”——但他和乔亦确实做不到如此。
硬要说的话,他们也可以自称“没有卖腐”,毕竟从一开始呈现在台上的就都是真心,言语上的适当夸大化都是一种所有人都会用的mc话术,只是cp粉自己嗑上了而已。
但应时月觉得有些事是无关原始动机的。
更重要的是他们既然吸来了cp粉,就要对得起她们,而不是怀抱着“只要偶尔一互动cp粉就不会跑路”的心理,高高在上地只重视单推。总之,对陌生人来说,这样的舞台编排过犹不及,但对已经有感情基础的大势cp来说,其实大多数粉丝就是会喜欢看的。
被另一些人骂是避免不了的,但这么多年下来,总归早就习惯了被审判。对于目的就是卖cp这件事,此刻的应时月内心还是非常坦荡且毫不心虚的。
……只是此刻这个情景下,乔亦这话听着总觉得有点微妙的奇怪。
“我没有不让你说,”于是应时月回答,“我只是……”
“只是?”乔亦见他停顿,于是歪着脑袋重复了一遍。
“算了,”应时月顿了顿,笑了出声,“没什么,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们继续吧。”
14.
只不过,即使经历了乔亦的打岔,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依然没有彻底消失。
练习又一次重头开始。
应时月低头看着乔亦,乔亦偏了偏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这几天见过好多次,但每次都好像有点微妙的差异、因而显得格外新鲜又不一样的笑容。接着是——
一种熟悉的触感自膝盖向上蔓延,溅起一点点过电般的感觉,这种感觉又透过无数交叠的神经向大脑传输。应时月垂了垂眼,伸手按在乔亦的脖子上,目不转睛地同他对视。
此刻应该是看着明知道在装无害的、“潜在狩猎对象”的目光,他如是想着,却不由自主有点思绪飘散到这个真实世界的乔亦身上。
脖子上的动脉在手指压力之下跳动着,好像比一开始快了一点,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他觉得乔亦不会紧张,又觉得乔亦似乎确实有一些紧张。
但总之,应时月的手指悄无声息地再用了点力,伴随着上半身向前倾,带着一点点和舞台之外的自己很反差的侵略感——乔亦很配合地微微后仰,从抬头看他变成了仰起头看他。
然后——
他们这张……或者说这两张合在一起的床比较软,因此应时月半跪在床边的动作,本身就让床的表面有明显的倾斜。
于是猝不及防的,大概是某一瞬间的平衡没有控制好,本来斜坐着的乔亦突然向后歪着倒了下去——电光火石之间,应时月本来想顺手拉住他,却不料还没出手,睡衣的领口却被乔亦拽了一下,接着就跟着对方一同失去了平衡。
非常快速,完全没有任何可以做出太多举动的反应时间。
出于本能般地,应时月伸出右手臂支在身侧,止住了向下一倒到底的趋势,而乔亦已然整个人坠入了被子之中,同他四目相对,接着盯着他笑了起来。
“乔亦同学,”应时月眨了眨眼,低头看着他,“你怎么这么喜欢扯我的领子。”
“我是第一天这样吗?”乔亦歪了歪头,笑得越发明显而直白,像是计谋得逞一般,完全没有松手的迹象,反倒是继续拉着应时月的衣领向下。
两个人目光间的距离被缩短到了只剩两三厘米。乔亦这一拽的暗示性很明显,这会也不可能继续顺动作了,于是应时月垂了垂眼,低下头同他接吻。
接着直到一个吻结束过后,乔亦伸出手指,在应时月的嘴唇上意味不明地按了按,才很缓慢地补了一句:“不过如果你很介意的话,也可以直接说,我以后就不会了。”
“……你到底是真想加练,”应时月顿了顿,反应了片刻,才记起来乔亦回答的是之前自己那句话,只是他没说介意,也没说不介意,而是盯着对方问,“还是其实是想玩啊。”
“在这一分钟之前是真的想加练的,”乔亦总算松开手,眼神和语气都很无辜,不像是在说假话,只是曲起腿在应时月腿边蹭了一下,像是个无意识的动作、又像是故意为之一般,“但是现在又没有那么想了……感觉练舞这件事也没有那么紧急,毕竟我们明天甚至有时间出门。”
是不那么紧急,应时月很没有原则地想。
“你不要乱动,”只是他没有说这话,而是又垂了垂眼,伸手按住乔亦的腿,又看着他,“感觉有点痒。”
“哦。”乔亦如是说,但无论是言语间还是行为上都没有答应的意思,反而是伸出空着的手指,顺着应时月陷入被子的膝盖向上滑动,就像他们那个舞台动作一样,“我已经松手了,所以你可以现在站起来、而不是让我不要动的。”
但应时月确实没有动,即使用手肘支撑起身体这样的动作并没有那么舒服。
他只慢慢地眨了眨眼,依旧是很专注地注视着乔亦,像是打算观察这个人准备再说点什么,或者再做点什么一般。
“应时月同学,”于是沉默对峙的片刻,乔亦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滑动到了应时月领口的位置,这人一边学着他刚刚的称呼,一边弯了弯手指,解开了他的第一颗纽扣,而后歪了歪头,语气平铺直叙般开口,“你想试试吗?”
15.
乔亦如此看着应时月,眼睛在灯光斜斜的映照之下显得亮闪闪的。
应时月没有问理应接在这句话字面意思之后的“试什么”——毕竟他们在两分钟前还在进行被定义为“目的是舞台doi”的舞台的排练,于是话题的转进有点心照不宣的味道在,况且两人之前也进行过类似的试探。
虽说应时月也说不准那应该被定义为他试探乔亦还是乔亦试探他,但总之结果是……手机突然响起提示音,是明宸突然拉了个小群,发消息问他们要不要半夜十二点出去吃火锅,应时月刚想找个借口拒绝,对面接着就发过来了第二句,说的是“你们觉得我是不是应该退团比较好”。
于是他们被迫出门,陪明宸进行了长达五小时的探讨。
至于再之后……就没有之后了。说到底才只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没有特殊的情境和氛围推动的话,多少有点说不出口第一句话。
当然,此时此刻也不是很特殊,应时月心想。所以乔亦这话出现在这里非常前言不搭后语,缺乏合理铺垫,像是临时起意一样。
“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突然太奇怪了,”大概是见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乔亦有些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了起来,于是眼神开始闪烁,言语也逐渐向找补的方向靠拢,“那你可以当我……”
“不是,”乔亦接下来的“没说过”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应时月打断了他的话,又垂了垂眼,企图用小动作来掩饰自己的紧张和不安,“我只是……什么都不太会。”
很坦诚地说,在Link这种环境下成长,应时月对此的大部分知识其实来自于……这些年来看过的粉丝写的同人文。
不过同人文能教会什么呢,同人文显然什么都教不会,应时月想。那些太花里胡哨了,从任何角度来说都没有参考价值。
“但我也不是要拒绝提议。”应时月最后小声补了一句。
16.
至于在那之后——
乔亦用坦然且充满信心的语气,说了句“试试就会了,难道你觉得我会吗”。应时月对此一开始保持怀疑,但经历了一些磕磕绊绊之后,又发现乔亦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应时月捏了捏手上的信纸,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想起乔亦低头看着自己说着“好喜欢你”时泛着一点红色的眼角,和随着他没有用来按住自己双手的另一只手的指尖、同步在全身游走的大脑过电般短暂而持续的感觉,手指划过某些位置时会有一点点疼,但紧随其后的是如同涟漪般扩散的奇妙触觉。
他又想起在那之后的、对方控制不住颤抖的眼睫毛,和有点茫然的不太聚焦的视线,一种在乔亦这个人身上非常少见的、浅淡的脆弱感。
至于他自己……应时月并不清楚当时自己看上去又大概是什么样,可能多少有些缺乏表情管理。但他记得在不太清醒的某个片刻,乔亦伸手替他擦掉生理性的泪水,用一种像是玩笑又像是有点认真的语气,说“感觉哥哥在这种时候特别漂亮”。
应时月垂了垂眼,说你能不能别说这种话,然后乔亦像是恶作剧得逞一般小声笑了起来。
但总之……如今回想起来,一切都很恍惚,伴随着在大脑清醒的时刻无颜承认的上头感。最后他们收拾好重新躺回床上关上灯后乔亦问了一句“感觉如何”,应时月说不出“很好”,又不想违心说“不怎么样”,最后憋出来了一句“早点睡觉明天一早还有安排”。
而乔亦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接着往下说玩笑话了,只“晚安”了一声便没了声音——但他在被子里伸手拉了拉应时月的手指,以此来表示心情挺好。
17.
只是意料之外而情理之中的是,他们“明天一早”的安排最终还是搁浅了。
乔亦总选握手会后就在说,打算什么时候去应时月他们学校逛逛,看一下错过的四年应时月在过什么生活。
“刚上大一的时候你不是来过吗?”应时月对此表示疑问,“说得好像你没进过我们学校一样。”
“那不一样,”乔亦说,“当时还要看地图才能行动,现在你对学校熟悉了,想看看你在学校的轨迹。”
“我的轨迹太平平无奇了。”应时月笑了一声,但并没有拒绝乔亦的提议——只是他们今年排名好,刚总选完比较忙,于是这事就往后推了几天,而这天刚好是连续排练中穿插的休息日,因此这一计划顺理成章被提上了议程。
他们打算下午晚一点再进学校。
应时月他们学校的出入管理比较严格,即使他是校友,也不能随便带人在工作日进出,所以必须找一个在校生替乔亦预约入校名额。应时月在自己列表里那些读研的高中和本科同学里看了看,最终……点开了目前在他们学校美院读大四的祁心忱的聊天框。
比起那些曾经就不是很熟、毕业后更是没联系的同学,还是两个月前线下见过面的祁心忱比较适合作为求助对象。
总之,虽然被对方暗戳戳八卦了几句“回学校做什么”,但计划总归是定了下来。
至于上午,应时月和乔亦打算趁此机会再去练习室待一会。虽然没有统一的安排,但没别的事可做,当然不如用来排练。
应时月本来是这么想的。
只是第二天早上醒来后,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整个人快要散掉了,总觉得哪里都很酸痛——他自己并没有疏于锻炼,于是只能将其归因于尝试的方式多少有点不太对。
应时月转了转身,轻轻“嘶”了一声,接着就对上了乔亦的视线。乔亦看着他,表情先是似笑非笑的,最后干脆直接笑了出来,又在应时月打算说点什么之前,凑过来在他唇边亲了一下。
“你怎么没起床呢。”应时月眨了眨眼,也笑了起来。
“因为我本来准备旷工的,”乔亦说,接着若无其事地掀开被子下床,“不过既然你醒了,那现在去练习室也不是不可以。”
听他这么一说,应时月才想起来昨晚忘记调闹钟了这件事。但他这会也没有睡回笼觉的打算,于是同样打算先下床再说,只是一踩上地面,就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了下去……如果不是伸手扶住了床边的话。
乔亦像是听到了声响,扭头问了一句“你没事吧”,接着在得到了“没事”的回答后,弯下腰疯狂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应时月瞪了他一眼,“都是你的错,不准笑了。”
“……怎么就都是我的错了,”乔亦说,说着说着语气软了下来,“需要我帮你按摩一下吗?”
“你还会这个?”应时月顿了顿,想反驳点什么,最终还是破罐子破摔般什么都没反驳,只抬了抬眼问。
“会啊,之前在国外那段时间学的。”应时月这话本来是开玩笑,没想到乔亦居然点点头承认了。
应时月一愣,后知后觉意识到说错了话——乔亦当时要照顾病人,为什么会学这种技能是一个太容易回答的问题了,自己这么一问无疑是无意识戳了他的痛处。
“对不起。”应时月光速道歉,“……我不该问的。”
“已经过了很久了,”乔亦偏过头,看着他说出一些都懂、但说出来还是会让人觉得安心的话,“不用道歉,也不用多想。”
“……嗯。”应时月点了点头,又说,“我需要。”
18.
两人于是重新坐回到床上。
只是这会大脑已经度过了刚起床的迷糊期,应时月感受着乔亦的手指落在皮肤上的触感,后知后觉问了一句“你现在没有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乔亦用很茫然的语气反问道,但手上的动作却明显停顿了片刻。
怎么这时候开始装傻了,应时月心想,目光直直地盯着乔亦。既然这个问题要装傻,那大概率说明这人从一开始就在装。
这才合情合理,他继续想,他们本来就是轮流换主动权的,而乔亦的体质向来比他更脆一些。
“……其实好疼的,不过也可能是昨天练舞练太久了,”乔亦大概是被他一言不发盯着看得有些心虚,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别过头承认说,语气有点可怜兮兮的,还附加了一句找补,“算了别问了,好丢人啊。”
“你哪来的偶像包袱。”应时月心想自己已经在这人面前丢人好多回了,不由得说。
“我不是一直都很有偶像包袱吗?”乔亦说。
“那对不起。”应时月于是再度光速道歉,只是非常没有诚意,接着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对了,你脖子上要不要贴一个创可贴。”笑过之后乔亦又说。
应时月被吓了一跳,伸手从床头柜摸来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才看到自己脖子边上确实有一道红色的痕迹,甚至还不算太浅。他又伸手触碰了一下,好像还有点疼。
“我都没在能看到的位置给你留痕迹,”应时月于是抬起头,用控诉的语气看着乔亦说,“我觉得我们的角色分配确实很有问题……到底谁才是血族啊。”
“那你要不现在咬一个吧。”乔亦歪了歪脑袋,像是思考了片刻,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示意说。
“你怎么还真当我血族了。”应时月缓慢地眨了眨眼,顿了顿,又最终还是对着乔亦手指向的位置咬了一下,不轻不重地。
大概过一会就会消失,应时月想,但那一片确实很快就泛起了红色,他又用手指轻轻按了按,才问:“……所以我们还要旷工吗?”
“你觉得我们适合现在去练舞吗?”乔亦反问。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但因为这种事旷工半天实在是非常不好意思,应时月当时相当绝望地心想——即使他们并没有通知任何人本来打算去加班这件事。
甚至直到处于回忆状态的此刻,他依然隔着好几天的时间,感觉到了那种绝望的“事后”感。
于是应时月最后躺在床上左右翻滚了两圈,企图用这种动作来更新大脑——滚过之后才又坐回了书桌,将脑袋埋在桌上,决定换一个事情继续回忆。
19.
比如那天下午回学校的事。
因为这对感觉太纯爱了,所以完全不知道应该有什么契机能do上,但是一整篇都不do的话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所以我还是努力找了个借口(。
如果有人在看隔壁那篇的话,忱忱和十月熟起来的契机就是这个入校申请来着。这个番外下一章就结束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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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第十个十月(三)